“若浪之真有心编撰教材,老夫愿意全力辅佐之。”
这一句,表面上看,这是张籍的承诺,可实际上,却是他这一辈子所给过的最高的评价。
正如当年前东宫太子当着百官的面,手执说玉柄鹿尾说只有他才够持有它一般。
张籍的心思倒是很简单。
那就是对郑经学识的高度认可。
在这世上, 善于背诵的人很多,但绝大部分都是死记硬背,可是在张籍看来,郑经是不一样的,他不仅会背,而且还掌握了所背之书的精髓。
《大学》的精髓是什么?
不就是明德、亲民、止于至善,再加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几样!
这也确实是儒家的核心主张。
《中庸》的核心又是什么?
不正是儒家古之圣贤的道统心法, 为人处世之道、德行标准及学习方式等?
因此,经郑经一说,他立即认可了将这两篇从《礼记》中单独提出来,供士人先行学习的建议。
这还不是最为重要的。
重要的是,郑经的这一建议,让张籍认为,郑经是儒家最近数百年来极为难得一见的天才,已对儒家学说完全的融会贯通。
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理由则很简单。
自秦汉以来,儒家人才辈出,但提出将《大学》和《中庸》从《礼记》中单独提出来供士子学习的,郑经确实第一人。
儒家思想著作那么多,若不是已经对儒家学说完全融会贯通,又哪能提出这样的建议?
而这一点,就连张籍都自愧不如了。
这就厉害了!
要知道,儒家的著作确实是非常多的,光是最为经典的,就有《易经》《尚书》《诗经》《周礼》《仪礼》《礼记》《春秋左传》《春秋公羊传》《春秋榖梁传》《孝经》《论语》《孟子》《尔雅》这十三经。
而这十三经又全都是古文言文,出了名的难懂,后世之人想做到绝大部分涉猎, 并融会贯通的, 就非常之难。
就好比张籍自己,也只敢说自己通《周易》、《尚书》、《诗经》、《论语》、《孝经》,外加道家的《老子和《庄子》。
而郑经呢?
据张籍所知,短短的半天功夫,他已在《论语》、《孟子》、《诗经》、《春秋》、《礼记》等方面都已表现出极深的造诣,而听他四书五经的提法,似乎对《周易》和《尚书》也相当熟悉。
这就厉害了!
要知道,张籍自己也是年少成名,还不到三十岁,就已拥有了比当时那些儒家大儒还要高深的学识,可现在他却发现,就算是现在的自己,也未必能在学识方面厉害过郑经。
那还有啥好考究的?
全力辅佐他来编写儒家标准教材,再次将儒家思想和文化发扬光大,不就是最大的功德,以及对郑经最高的评价吗?
只是他这么一说,可是把其他人给吓到了。
为啥?
因为他是儒家文庙的主持,公认的当世大儒,对儒家思想和文化掌握得最为厉害的那一个。
在这一点上,连骆斐这位国子监的祭酒都自愧不如。
可现如今,他却表态说,愿意辅佐郑经来编撰儒家标准教材,这说明什么?
答案不言而喻。
这下弄得连骆斐都没法再说什么了,只能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浪之和之言先生费心了,等我回国子监稍作准备,咱们改日再细聊此事。”
他的意思是说,这事就这么定了,具体怎么个操作法,下次再详细谈。
谷颡
这是不得已的事。
要知道,虽然他才是国子监的祭酒,可是真要论在儒家的地位的话,他是不如张籍的,这就好比说他是后世的文化部长,可张籍却是国宝级的专家学者那样,他不得不尊重张籍的意见。
因此哪怕他还有啥顾虑,也得先私下里问清楚张籍的意思再说。
两位儒家大佬就这么先行告辞而去。
接着告辞的是郑衍。
郑衍是带着极为复杂的心情离开的。
今天他来书局,是抱着修复跟郑经的关系而来的,可结果却并不尽如人意。
他没想到,出身于郑氏的郑经,现在竟然对世家有了那么大的成见,不仅对郑氏的很多做法不认同了不说,还把世家当成了当世的祸患。
可对此他又能说什么呢?
说郑经是胡说八道?
可郑经明明说得很在理啊!
假如郑氏再不反思的话,会不会在不久的将来,将迎来灭族之灾?
这是需要他回去后再细细琢磨的事。
而更为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位被郑氏当成了替罪羊和弃子的同宗晚辈,其学识水准竟然连张籍都如此的认同,那这是不是意味着,郑经在未来的成就,甚至还要超过郑氏宗族最为有名的郑玄?
细细一想,似乎还真不是没这个可能!
荥阳那帮家伙,眼睛全瞎了吗?
竟然把这样一位了不得的大才推出了宗门!
他越想越气愤。
而相对较为兴奋的,则是留了下来的卢勋和德王爷等人。
他俩之所以留下来,自然是因为还要继续跟郑经谈办义学之事。
“啧啧啧,真是没想到啊,竟然连之言先生都对给了浪之如此高的评价。”
卢勋却先感慨了起来。
很显然,他也已经意识到了,随着张籍的那一句愿意辅佐郑经来编撰教材,就已经意味着,郑经在儒家已经有了极为尊崇的地位。
这是必然的。
要知道,张籍的那一句,是已经表态了,儒家标准教材编撰的事是由郑经来牵头,这也就意味着,等标准教材一推广,那包括国子监监生在内的几乎所有儒生,都得尊称郑经为先生。
还不到二十岁的儒家先生啊!
这以后还怎么了得?
此时的卢勋确实又是感慨不已。
尽管他早已认为郑经有宰相之才,可他还是没想到,郑经的学识,竟然连同样也曾被认为有宰相之才的,张籍这样的名儒都被折服。
“习惯就好。”
德王爷却冷不丁地回了他这么一句。
很显然,此时的德王爷虽然也同样震惊,但言语里却还隐含着些许的妒意。
是的,习惯就好。
同样妒意难消的阮留之也默默来了这么一句。
此时的他在想,之言先生又不是第一个被折服的名士,前面还有我的另一位老师诸糅真人好吧!
唉,我儒家和道家的老师都已经被他所折服,我该如何面对他是好呢?
他又暗暗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