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没救了!
卢勋和德王爷都没想到,郑经一出声,竟然是如此大胆的一句。
这样一句,会不会有点大逆不道?
两人面面相觑,良久都没出声。
原本是该卢勋出声跟郑经来互动的,只是郑经的这一句实在是猛得让他都不敢接,于是他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德王爷。
毕竟大夏朝是陈家的,因此这种极为敏感的话题,只能由德王爷去接。
难怪这家伙不惜以绝交来要挟!
没想到他一开口,竟然是如此的尖锐!
德王爷忍不住暗暗吸了一口凉气。
只不过对他来说,这说法尖锐归尖锐,但却还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毕竟在过去数百年里,天下动荡是事实,而大夏朝虽然属于老陈家,但他只不过是一个闲散王爷,从没对大夏朝的天下存在过妄想。
因此,抱着求真的目的,他在稍稍调整了一下心情之后,以尽可能平静的语气问道:“能说说具体的理由吗?”
他的平静,倒是让大胆开局的郑经稍稍松了一口气。
谈敏感话题的策略就是这样的,要么不谈,要谈就得大胆开局,先猛的来上一炮,看看对方的反应再来决定还要不要继续谈。
而德王爷的反应让郑经觉得这话题还是可以深入谈一谈的,毕竟最猛的一炮已经打出去了。
“都说知古鉴今,以史资政,这是有道理的,但两位都是熟知历史之人,因此那具体的历史我就不讲了,重点来跟两位探讨一番,这王朝兴衰的原因。”
郑经就这么开始了。
既然已经被卢勋看破他熟知历史,那他也就不客气了,毕竟这确实是他的专业特长。
只不过讲课也是分对象的,比如说面对陈蒨武,他可以从夏商周讲起,讲到秦汉,把各个朝代的每一位帝王都讲个明明白白,可是面对卢勋和德王爷这种熟知历史的人,再细细讲历史就没意义了,因此不如来跟他们探讨一些更有价值的内容。
“哦,你这讲法倒是新鲜,愿闻其详。”
这也确实正合卢勋和德王爷的意,在郑经开口之后,原本还有所顾忌的卢勋也又出声了。
“在我看来,这天下时势变化,无非可以总结为以下两点:
“一是天下大势的走向,无非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二是朝代的更迭,都会经历一个由始至盛,由盛至衰,有衰必亡的过程。
“两位若是认可我的观点,那就可以深入来谈谈,不认可的话,就没有谈的必要了。”
郑经又出声了。
“认同。”
卢勋和德王爷几乎又是异口同声。
想不认同都不行,谁让郑经说得那么拽呢?
事实上,他们确实也是认同的。
“那好,我就先来说说,为什么天下大势,势必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郑经又出声了。
“之所以分久必合,也有几点原因。
“一是血脉相承,整个中原大地,都视自己为炎黄子孙,既然是一家人,就没有长久分开的道理。
“二是文化和语言上的相通,尤其自秦统一语言文字以来,大家说的是同样的话,受的是同样的文化熏陶,同样也没有长久分开的道理。
“三是华夏文化的源远流长和巨大的影响力,自汉末以来,中原大地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外族入侵的过程,但无一例外的是,入侵的外族都会被汉文化所同化。
“四是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一个国家一旦强盛,就不允许旁边有他国对自己形成威胁,会趁强盛灭之并一统天下。”
郑经一口气又说了一长串。
这确实是他的专业,他说起这个来,几乎用不着多加思索。
而卢勋和德王爷都几乎同时点了点头。
他们虽然熟知历史,但从未有人用这样一种角度来跟他们将原因,因此暂时只有点头的份。
“至于合久必分,原因则很简单,那就是王权核心的力量,已不足以支撑起整个中原大地的良好运转。”
郑经又来了一句。
卢勋和德王爷还是只有点头的份。
“再说朝代的更迭,因何而盛,又因何而衰。
“每一个朝代的兴盛,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上有明主,中有能臣,下有良民,政通人和,安居乐业。
“而每一个朝代的衰亡,也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民不聊生,腐败滋生,内忧外患。”
郑经又将第二大观点具体描述了一遍。
卢勋和德王爷再次认可地点了点头。
这也没啥可争议的,因此两人并不打算出声打断郑经的讲述。
只不过此时的卢勋却是在想,到目前为止,郑浪之的观点暂时只能算得上是中规中矩,任何一个有点历史常识的人,都能说个一二出来,谈不上有多稀奇……
他刚这么一想,郑经却又说道:“那么我真正的问题来了。”
卢勋和德王爷立即一凝神。
“自魏晋以来,这天下就是四分五裂,至今已逾三百年时间,按分久必合的道理来说,这天下理应早该一统了,可事实却是,不管是东南西北,这朝廷已换了好几个,却还是未能一统,你们说,这问题到底出在哪?”
郑经真正的问题来了。
按照他前世的习惯,他讲课时,是先讲一部分知识或道理,然后再提出一个较为有难度的问题来跟学生互动,现如今,他又把这一习惯给表现了出来。
这确实是把卢勋和德王爷给问住了。
确实,自东汉末年,这天下就开始三分,然后西晋时期有过短暂的一统,再之后更是四分五裂,算起来至今已有三百多年的时间,按道理来说,早该一统了。
要知道,上一次天下大乱,应该算是东周的战国时期,可就算那时的诸侯割据,持续也只有二百多年的时间,比这一次的四分五裂还要短上一百多年。
原因到底是什么?
是因为没有出现明主?或者是没有能臣?
都不对。
原因似乎有很多,但要说哪一个最关键……
“浪之,那依你看,这问题到底出在哪?”
在抓不住要领的情况下,卢勋干脆又把问题丢回给了郑经。
“世家!”
郑经嘴里轻轻地蹦出了这两个字。
在他的人之道四大祸患里,君权排在第一,世家只能排第二,但在这个时代,君权是不能动的,因此他把世家给升格了。
卢勋愣住了。
在他的答案里,是存在世家这一选项的,只不过自古以来,春秋战国时期的诸侯割据也好,汉时的诸王分封也罢,这大家族都是一直存在的,因此他并没有把世家的问题看得这么严重。
没想到,郑经直接把问题的根源直指世家。
因此他立即说道:“能说说你的道理吗?”
“你们想想看,过去这三百多年里,这天下的朝代换了多少家?这延续数百年的世家又倒了几个?新增的士族又有多少个?”
郑经却继续反问道。
卢勋立即板着手指头数了起来。
自东汉之后,魏蜀吴,东晋西晋,十六国……华夏胡夷……
他差不多数出了近三十个不同的朝政来。
而世家和新兴士族……
还没等他数完,郑经又开口了:“你们有没有发现,不管这朝代怎么变,这世家是不倒的,新兴士族也只会越来越多。
“这就是问题的根源所在。
“这也说明,这世家之祸不破,这一统天下之局是不可能立了,就算勉强立起来,也持续不了多久。”
郑经的结论来了。
绕了小半天,他总算又绕回了原点。
卢勋跟德王爷却是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