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确实是儒家最为核心的主张。
甚至没有之一!
由此还衍生了很多的后世名言,比如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位卑不敢忘忧国”等。
这些,都是儒家士人为表达为国为民为天下之志而作。
对于这一主张,郑经也是极为赞成的,但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得遇上明主,碰上一个好时代,否则的话,就是单纯地为皇权卖命了。
事实上,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一主张,包含的只有自身、大家、国家、天下这几个选项,并不涉及到皇权,只不过在封建时代,大家普遍认为的国,就是皇权。
对于这一点,郑经是不认的。
但当着德王爷的面,这种话是不能说的。
这一点也很要命,有了儒家的这一主张来框住读书人,那皇权就有理由让读书人来为其卖命了,不卖就是有罪,若是碰上昏庸之主,分分钟就让你下大狱,甚至要你小命。
这样的例子在历史上有很多很多。
比如说竹林七贤中的嵇康,就是因为不愿意接受司马昭的招揽而被下狱并处死。
再往前,春秋时期的名士介子推,因为不愿为昏庸无道的晋文公重耳卖命,结果被重耳派人去他的隐居之地放火烧山烧死,因此还有了寒食节。
因此,郑经稍稍应对不善,就可能有性命之忧。
那怎么办?
很好办。
他立即就哈哈一笑:“卢大人,有一点我想你搞错了,忘了告诉你,我现在已经开始跟着国师大人修习道家功法了。”
办法有很多种,他先选择了把自己从儒家摘出来的这一种。
假如我不再把自己当成儒家人,那你还怎么用儒家的主张来框我?而道家,是奉行出世主张的!
此言一出,卢勋一下就懵了。
啥?
这样的有识之士,年纪轻轻就入了道家?
这可如何是好啊?
一时间,他又不知该说啥了,急得差点就挝耳揉腮。
“哈哈,卢大人,跟你开个玩笑,我虽然修习了道家功法,但暂时还算不上是道家人。”
郑经却又是立即来了一句。
这是为了给自己留退路。
在此之前,他为了防范相当于皇权代表的卢勋的招揽,已经以无心出仕为名,狠心断了自己的仕途,若是再把自己划入道家,绝了入世的名分,那接下来就不好玩了。
卢勋稍稍松了一口气,说道:“我说呢,你真若是就此入了道家,那真是国之损失。”
“不过有一点是真的,我确实无心仕途。”
郑经却又回道。
这又让卢勋不解了,问道:“这又是为何?难不成你没有为国为民为天下的想法?”
“不,为国为民为天下的方式有很多种,不一定非得出仕,在我看来,传播思想和文化,让天下人受教化,远比出仕要有意义得多。”
郑经的第二个理由来了。
那就是社会分工不同,为国为民为天下并不只有出仕这一条路。
为了让自己的说法更为有信服力,他又说道:“试问,古往今来之圣贤,有几人曾经出仕?”
“这……”
卢勋一时又被问住了。
郑经这话算是问到点子上了。
古之圣贤,儒家的孔子、孟子、曾子等,以及孔子的七十二贤人中的大部分,道家的老子、庄子,确实都不曾出仕。
近一点的,秦汉之后的很多大儒,包括郑氏的郑玄等,也确实出仕的少。
但这些人不出仕,并不代表他们对天下没贡献,事实上,他们的思想、学说、著作等,流传下来,世世代代都在影响着天下人,其价值,确实比出仕要有意义得多。
可问题是……
“浪之,你这是在立圣贤之志?”
他忍不住惊问道。
“卢大人,你就当我年少轻狂不自知吧。”
郑经笑着承认了这一点。
立圣贤之志,就是他用来防范卢勋招揽的终极大招。
其实早在之前,他就曾在德王妃、诸糅真人、以及一众士子面前透露过这一点,但透露得相当隐患,并没有正式承认。
现如今,他算是当着卢勋这位朝廷大员,以及德王爷这位皇权代表,正式承认了这一点。
他很清楚,自己越是表现得有才华,越是具备足够的利用价值,那来自皇权或世家的招揽就会越强烈,因此,为了防范于未然,他不得不给自己立下圣贤之志这个自他重生以来最大的人设。
我都决定当圣贤了,你们还想用凡俗的官职来招揽我?
做梦去吧!
这就是他想达到的目的。
而此时的卢勋……
我也想说你是年少轻狂不自知,可问题是,你现在所展现出来的成就,就已经让我无法这么说了啊!
《三字经》,尽管只是编撰,可这是集儒家文化和自然历史常识于一体的大成之作;
道的新定义,**论,稍加完善,就是足以跟圣人之说相媲美的立言之论;
新型算法,是格物致知领域的突破性成果;
字词曲三绝,足以在民间获得巨大的声望……
试问,那位圣贤在你这个年纪,能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就?
他原本以为,郑经视郑玄为楷模,目标也就是大儒而已,可他没想到,郑经的目标竟然是古今圣贤,目标之大,让人咂舌。
咂舌也就罢了,还让人无法质疑。
这让他能说什么?
“呵呵,浪之,你就不必谦虚了,跟你相比,我自愧不如。”
他只能说出这么一句。
其实想想也是。
论才华,卢勋自认为无法跟古之圣贤相比,但在他看来,跟郑玄之类的大儒还是能比一比的,毕竟好歹他也是年少成名,年纪轻轻就高中了探花郎。
可现在他却发现,自己步入仕途却未必是一个最为正确的选择。
为啥这么说?
因为在步入仕途之后,他的几乎全部精力,都耗费在了政务上面,让他很难腾出时间来去钻研学问,结果导致,他都人到中年了,仕途上虽然大有进步,可是在学术上却罕有成果。
这让他忍不住想,假如我学郑玄那样,坚决不出仕,那在学术方面,也能不能取得郑玄那样的成就?
此时的他,已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
当然,也没理由再质疑郑经的选择是错的。
唉,一番算计全落空啊!
他忍不住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