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虎却不着急，喝了口酒，不紧不慢吃菜。
大舅看不过去了，一瞪眼睛。
“民哥儿等你说话呢，摆什么臭架子，快说。”
“好好好，我说，说还不行嘛。”
“今天扶乩，说是薛蟠被冤魂索命，已经死了，这就是薛家吃了大亏的地方。”
“薛蟠不是没死么？”
“确实没死。但是案子已经断了，写进了判词，你能说他没死么？将来若是有人跟薛家打官司，争夺财产，薛家如果说，这是薛蟠继承的财产，会怎么样？”
“对家拿出应天府判词，这上面明明写着薛蟠已经死了，你家哪里来的薛蟠？一定是假冒的。”
听到这里，俞民心里一凛。
额滴天啊，还真是个巨大陷阱。
这个薛蟠，在法律上已经死亡。还是社会性死亡，今后就是个黑人黑户。
哇擦，这一招够狠，够阴，够准。厉害。
“我虽然没有参与这个案子，但是那些供状我看了。其实有不少冲突之处。”
“开始的时候，冯家那些人只说是薛家的豪奴抢人打人，并未牵涉到薛蟠。如果真的如此，其实并没有薛蟠什么事，大不了哪个奴才打死了人，他去抵命就是。”
“后来，又说是薛蟠指使奴才打人，但是并没有说薛蟠在场，也没说薛蟠动手打人。如果这是真的，薛蟠其实也没有太大罪过。”
“再后来，又说薛蟠在场，还亲自动手打死了冯渊。那么多人混战，怎么能证明薛蟠打了致命一击？”
“再说了，那冯渊并非当场死亡，而是回家几天之后才死。斗殴是有，但死因究竟是否就是斗殴引起？冯渊是不是还有别的病？是不是被别人趁机下手致死，然后栽赃给薛蟠？”
“那冯渊已经没有什么得力之人，那些人闹，不过是看着薛家有钱，多要几个钱而已。如何处置薛蟠，你以为他们会在意么？”
“若想多要钱，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咬死薛家，不去紧盯着薛蟠，这样薛家才愿意多出钱平事。若是就想让薛蟠死，薛家还会愿意多出钱么？”
“表哥的意思是，这件案子背后有人操纵，想故意让薛蟠招致如今的境地。”
“我也并无凭据，不过这件案子确实透着诡异，不合常理。”
从正常角度来看，不合情理。
但是如果有故意操纵，那就合理了。
背后的黑手，就是薛蟠在法律上死亡的受益者。
谁是受益者？
薛家的族人算是一方。
但是薛逸榕的儿子薛蝌、女儿薛宝琴，现在都只有十几岁，便是现在的人成熟的早，也不一定有这么丰富的经验和狠辣的手段。
他们的奴才和掌柜之类的人物中，可能有这样的老练之人。但是人家毕竟是薛家自己兄弟，很可能达成内部妥协。那个时候，出主意或者操纵的外人，就可能里外不是人。
这个风险，没有几个人愿意承担。不太会在这件事情上，为薛蝌兄妹如此卖力。
另一个受益方，就是贾家。
贾家跟贾雨村有交情，在金陵有家业，有根底。这一次，贾琏和贾蓉还来了，他们有能力，也有动机干这事儿。
薛蟠已经是个活死人了，今后能够保护薛家的，就是贾家和王家。
薛家把薛宝钗嫁给贾宝玉，加上王夫人、王熙凤，不断地蚕食、控制贾家。
贾家也不是吃素的，让薛家人住进贾府，通过贾宝玉和薛宝钗的婚姻，谋求薛家财产。
双方互相算计，这也是这种大家族的常态。
都是为了钱财，大伙儿都是么干的，不丢人。
“你这一番分析，倒是很道理，如此说来倒是贾家的嫌疑最大。不过，你说贾雨村受贾家支配，就有点儿高看贾家。他贾家虽然是国公门第，但贾雨村是从三品的应天府知府，未必会买贾家的账。”
唐虎又分析道。
“怎么不会？贾雨村补了应天府知府，不就是贾政和王子腾举荐的么？”
“看看，看看，表弟啊，我早就劝你好好读书，将来走科举之路。可你就是不愿意，总是喜欢做生意，你就不懂官场上的事情。”
官场的事情，我是不太熟悉。但是我看过《红楼梦》，有先见之明啊。
唐虎可不管什么先见之明的事儿。
“贾政不过是个工部员外郎，从五品的小官儿，他的女儿贾元春也不过是个贵人。他贾政有什么资格举荐一个三品大员？还是应天府知府这样的要缺？”
“还有王子腾呢，那可是京营节度使啊。”
“他王子腾有多大的胆子，竟敢举荐贾雨村？”
“为朝廷举才，为何不敢？”
唐虎瞪了俞民一眼，似乎懒得搭理他，只顾喝酒吃菜。大舅这回也不说儿子，只是笑呵呵的吃菜。
“大舅，他不说，你指点我一下。”
“好吧，看来你对官场的事儿，真的不懂。两个缘由。一是贾雨村跟贾家有渊源，王家跟贾家是亲戚，王子腾需要避嫌。”
“二是王子腾是武将，贾雨村是文官，一个武将举荐文官，想做什么？结党么？”
哇擦，原来如此，这里面有这么多道道啊。
“既然不是贾政和王子腾，那是谁举荐了贾雨村？”
“林如海。”
“林如海不过是个七品巡盐御史，便是探花出身，如何能够保举一名从三品大员？”
“你可知道，林如海这探花是如何来的？”
“进士及第啊。”
“进士及第不假。但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探花是皇上钦点的。”
“状元和榜眼不也是皇上钦点的么？”
“表面上是。但是本朝惯例，状元和榜眼都当年科举的座师根据成绩定的，只有探花才是皇上自己钦点的。所以，探花才是皇上最为得意之人。”
“原来如此。”
“民哥儿，你知道林如海在任巡盐御史之前，在何处任职么？”
“不知道。”
“在翰林院，那里是清流汇集之地，时常跟皇帝在一起，都是皇帝的亲信。外放之后，至少都是正四品的知府。”
“贾雨村上次被罢官，就是正四品的知府。这次补授了从三品的应天府知府，正合规制。”
“大舅，我都糊涂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告诉你，贾雨村跟林如海是同科进士，一起进了翰林院，两人都是皇上的亲信。贾政和王子腾不能举荐贾雨村，但是林如海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