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暑提出这个建议后的半个月, 肖泽阳又吓哭了一个两岁半的小女孩, 付秋野跟对方的父母道了半天的歉,最后终于决定, 带他去李兴那里试一试。
李队长当然是万分乐意, 就等着他们松口,早早听到消息,特地开车来家里接他们。付秋野怀孕的时候他帮过不少忙, 肖泽阳跟这位总是笑眯眯的叔叔也很熟, 上来便热情地把他舔了一顿,高高兴兴地自己坐在了副驾驶上,把两位爸爸挤到了后座。
“姐姐呢?”李兴吃着碗里的还惦记着锅里的,“一起带过来啊!怎么把人家一个人留在家里?”
肖暑道:“别,我就这么一个闺女, 还想好好把她养成大小姐呢。”
李兴“啧啧”两声:“大小姐有什么好,你们就应该让她各行各业都接触一下,万一她就喜欢惩恶扬善——而且你还别说,我觉得曦曦以后肯定不是什么脾气温顺的淑女, 上次我碰了她的娃娃,她就使劲地瞪着我, 硬是把我的冷汗都给瞪下来了。”
一个肖泽阳已经够让他们头大的了,付秋野拍了一下驾驶座的后背:“你这个不当爸的,站着说话不腰疼。”
李兴哈哈大笑,用力地撸了一把弟弟的背,开车把他们一路送进军区。他所管的特殊部队保密级别极高, 只有遇上性质非常特殊的案件时才会出动,哪怕是在体制内也如同神出鬼没的天兵,基地建在一片荒地里面,旁边靠着某个导弹研发中心,光是带他们进门便花了三十几分钟层层安检。
进到基地里面,又是截然不同的景象。李兴出生军事世家,为人又圆滑,部队经费非常充足,现代科技感很强,比起肖暑在的那段时间又全部重新修缮过,外部环绕着若隐若现的反侦察防护罩,整个像是从荒地里拔地而起的大片温室绿洲,乍一看如同某科幻电影的拍摄地。
“我这次可是诚意十足了,”李兴没有穿军服,一身便装,带着他们穿过全透明的封闭式天桥,“阳阳要来,我今天特地给那群崽子们放了半天假,就为了迎接你家小少爷。 ”
肖暑虽然在这里待过几年,但这段时间里基地大变样,半点熟悉感也没有。付秋野的眉头从踏进来的那一瞬间便皱了起来,皱了一路都没松开。只有肖泽阳撒欢似的兴奋得又蹦又跳,一个人冲到前面,又停下来“嗷呜嗷呜”地催身后的大人,李兴看得高兴,道:“他很喜欢这里啊。”
付秋野低头跟肖暑说:“弟弟还是太小了,这种地方……”
肖暑没说什么,只道:“先看看。”
漫长的天桥走到了尽头,他们可以看到脚下的篮球场,没有训练的士兵们正在里面打篮球,人形跟人形的打,次形态的跟次形态打,场地边也站了一圈闲聊的人和动物,还有人直接在场里抽烟的。
李兴朝下面吹了声口哨,几十个脑袋齐刷刷地往上面看,他笑着偏头去看肖暑:“怎么样?还认得出来吗。”
肖暑的嘴角也带上了笑意,目光从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上扫过,心中多少有些触动。他被肖凌云送到这里来的时候,正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那段时光,肖泽的死让他患上了严重的精神疾病,自闭,抑郁,严重幻听,甚至有自杀倾向。肖凌云想尽了办法,最后选择把他扔进部队里面。
他在这里度过了一段非常艰难的、但意义重大的几年,服役结束之后,他开始愿意跟正常社会接触,慢慢打开心扉,甚至重新捡起了学业。
一晃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没想到再回到这里,竟然是带着自己的儿子。
有人也认出了他,抬手跟他打招呼,肖暑一个个地回了礼,把弟弟抱进自己的怀里,捏捏他的耳朵,笑道:“都记着呢,怎么可能忘得掉。”
说着,他伸手要来抱弟弟,肖暑有些不舍,磨磨蹭蹭地把肖泽阳递过去,只是自家儿子倒是积极得很,主动地攀住李叔叔的肩膀,兴奋地甩着他的狼尾巴。
李兴拍拍狼背:“我先下去了,别担心。”
不担心是不可能的,两个爸爸现在的心情就好像人生第一次送孩子离家上学,不知不觉中已经握住了对方的手掌,付秋野的手心在微微出汗。
“亲一下。”他有些紧张地说。
肖暑挠挠他的手心:“诶,这么多人看着呢。”
付秋野不肯,那么多家媒体现场直播的时候都亲过了,他现在非得亲一下肖肖不可。眼看着弟弟跳进了训练区里,他忍不住凑过来亲亲肖暑的嘴角,然后贴了一会他的脸颊。
李兴在笑着跟大家说什么,大家明显早就知道了消息,一个个兴致盎然地盯着这头白色的幼狼。有同样是狼形态的士兵当场变了身,慢慢地踱步到了肖泽阳的身前。
那是一头深黄色的、威风凛凛的大公狼,常年的训练让他全身都是结实的肌肉,整个几乎是肖泽阳的五倍大,一双深褐色的眼睛饶有兴趣地盯着地上的小家伙。
平时日动不动就哭成泪包的肖泽阳竟然出乎意料的冷静,抬头直直地注视着眼前的同类,然后不易察觉地半俯下身子,咧出一嘴还没长硬的尖牙,长长地“嗷呜”了一声。
次形态都是狼的两个爸爸听出了这是一声挑衅。
大黄狼似乎也没想到这个小家伙还敢挑衅自己,有趣地抬起爪子,收起指甲,拿肉垫玩儿似的去拍他。肖泽阳一口咬在了他的爪子上,把他整个咬得“嗷”了一下,连忙把爪子收了回去,坐在地上,紧张地抱住被咬地地方,仔细去看有没有破皮。
旁边的李兴也紧张,半蹲下来拨开他爪子上的厚毛。好在肖泽阳的牙齿还没磨得够硬,这一下万幸没有咬破,不然谁也不知道这个看着人畜无害的小家伙身上带着什么要命毒素。
大黄狼咕噜咕噜几声,这回不敢瞎碰了,拿尾巴卷住小白狼的爪子,然后才敢伸出自己的肉垫,像前辈逗弄后辈一样,在他胖乎乎的小脑袋上来回轻拍了两下,喉咙里发出安抚的声音。
肖泽阳似乎有些失望,但兴奋依然是大多数,很快就把刚才的挑衅抛到脑后,主动舔了舔这只成年同类的毛毛,在他松开自己之后灵活地爬到他的背上,稳稳地坐好。
付秋野把这一幕全部收进眼底,忍不住酸溜溜地说:“他跟游乐园里的小朋友们可不这样。”
“小家伙也挺可怜的,”肖暑说,“长这么大了,还是第一次看到除了妈妈以外的同类吧。”
付秋野纠正道:“是爸爸。”
“好,爸爸,”肖暑改口,“你过了哺乳期之后也很少变形,他估计觉得寂寞呢。”
付秋野本来就容易心软,被爱人挑拨几句,心就更软了,唉声叹气的,看着自家怎么看怎么可怜的小儿子,鼻头都快酸了。
而下面的肖泽阳已经迅速跟那些次形态的大哥哥们打成一片,玩得那叫一个高兴,满篮球场撒丫子狂奔,被一头公狼和一头母豹带着,反射神经和学习能力都极为优秀,很快便能够像模像样地跟他们一起打篮球。
肖暑道:“他很喜欢这里。”
付秋野哪里看不出来?他费尽心思给弟弟做教育,让他接触人类的东西,但每次都只能得到他敷衍的背影,尾巴和耳朵总是耷拉着,蓝眼睛含着潮气,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哪像现在,积极
但他还是在担忧,肖泽阳是人类,不管现在如何,总有一天是需要融入到人类的社会里去的。
肖暑看出了他的低沉,拉拉爱人的衣袖,提议道:“我们去招待室里面等吧,喝杯热咖啡放松一下,站在这里弟弟反而放不开。”
付秋野想说哪里放不开?就差没把两个爸爸忘在脑后了。他叹了口气,点点头:“走吧,儿子大了。”
肖暑忍不住抿嘴笑,带着野哥往休息区走,一边走一边跟他讲自己在这里服役时的趣事儿,付秋野听得入神,注意力短暂地从肖泽阳身上挪开,满是爱意亲吻爱人的脸颊。
同一时刻,军区行政楼九楼,付晓婉站在落地窗的边上,收回了自己手里的望远镜。
她跟李兴不能算一个体系,今天只是恰好又任务要汇报,没想到偏偏遇上了四弟的小儿子。
身边的副官问她怎么了,付晓婉沉默了好一会,问:“你知道肖家那对兽形双胞胎的事吗?”
这种事情向来是能保密就保密,副官愣了愣,摇头:“不知道。”
付晓婉笑了笑,道:“也是。”
副官有些担忧地看了她一眼。这段时间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瘦了下来,颧骨高高的突起,锁骨深陷下去,唯有那双越来越显大的眼睛明亮又锐利,很明显状态不太对劲。
她的上司多少听说了些她家里的事情,知道她死了一位多年的好朋友,还劝她要不要休一段时间的假。但付晓婉从小要强,葬礼结束没几天,又照常回了军区。
副官道:“你刚才在看肖家的小孙子吗?”
付晓婉点点头:“狼形的,很活泼,看着真可爱……他还有个姐姐,小小年纪就长得跟瓷娃娃一样,漂亮得不得了。四弟真是好福气。 ”
这些话出现在她的嘴里面,已经是了不起的赞美了。副官忍不住惊奇地看看她,拿起望远镜也看向了训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