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还没踏进手术室里, 隔着一层口罩,他已经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有护士推着小车从他身边快速经过,他粗粗地扫了一眼, 无菌棉球全部被血浸透了。
手术室里有七八个医护人员,没有人说话,只能听到仪器滴滴的声音。白狼安静地躺在手术台上,后肢连着血包,眼睛闭着,林怡正弯腰给他做缝合。肖暑走到边上的时候他满手血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声音透过口罩有些闷闷的:“付总不想你进来,小心生你的气。”
他一说话,白狼便微微睁开眼睛, 浅色瞳孔有些迷茫地看向了肖暑。
肖暑在手术台边上单膝跪下,跟平躺的白狼保持同一个高度,眼睛发红地轻轻揉了揉他的耳尖:“生气就生气吧,我快担心死了。”
白狼的反应非常迟钝,全身麻醉和过量失血让他已经接近昏迷的边缘,好半晌才意识到身边的人是谁, 拿头拱了拱他的手心。
“野哥……”肖暑的嗓子哽得难受, “我看到两个小家伙了。”
白狼粗重的呼吸喷在他的手心里,从喉咙中发出一阵极轻的咕噜声, 艰难地转头想去看边上的护士。林怡道:“别动,缝完这里就结束了。”
肖暑握住他冰凉的前肢,低头亲吻他沾了血皮毛。白狼用舌头舔了舔他的手背, 重新靠回手术台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最后的缝合,手术室里很多人脸上都开始放空,带着明显的高度紧张之后的后遗症。
林怡额头上全是冷汗,让一个护士给他擦了擦,说话的声音还是绷紧的:“缝合完之后让付总好好休息休息,他现在在次形态下身体恢复会很快,休息好一两天就可以愈合了。”
肖暑注视着那一道狰狞的伤口:“好,谢谢。”
林怡沉默了片刻,突然长长地松了口气。
“还好他挺住了,”他喃喃说,“万幸的万幸。”
肖暑心里难受,看着白狼说不出话来。林怡安静地结束了缝合,让护士把付秋野送到特护病房里,摘掉手套想去旁边喝口水,刚迈了一步便膝盖发软,好在被肖暑飞快地架住。
“去吃点东西,”肖暑说,“站五个多小时了。”
林怡摘掉帽子和口罩,眼睛下面带着浓重的青黑:“没事,四点从床上被拉起来,没吃饭有点低血糖而已。”
他扶着架子重新站稳,看了看带着胡茬的肖暑,又看了看已经昏睡过去的白狼,忍不住带上了笑意。
“这位家属,”他拍拍肖暑的肩膀,“生产顺利,一切平安,恭喜你升级当爸爸。”
肖暑伸出手,用力地抱了他一下,千言万语都只剩下一句:“谢谢,谢谢你。”
“去陪付总吧,”林怡笑着说,“我现在迫不及待地想去看看那两个折腾人的小东西。”
肖暑跟着推床去了特护病房,七倒八歪的医护人员被一个个带下去休息,夏恬和肖凌云还在外面焦急地等着白狼,肖暑冲他们点点头,道:“人没事了,你们也快去休息吧。”
夏恬浑身发软,看着床上的付秋野,双手合十:“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大人小孩,一切平安。”
肖暑冲他们笑了笑,扶着床跟进了特护病房里。付秋野太疼了,没有昏睡太长时间,二十几分钟后便疲惫地睁开眼睛,偏头去找身边的人。
一夜没睡的肖暑刚眯了两分钟,他一动便醒了过来,站起身:“喝点水?”
白狼点头,他把他小心地扶起来一点,喂他喝了小半杯温水。
白狼“呜呜”两声,目光去看房间外面走来走去的护士,拿头顶肖暑的胸膛。肖暑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意:“你
白狼的视线追随着他,他走到门口,叫住了一个护士:“能把姐弟俩抱进来看看吗?”
护士一脸的喜庆,语气也很轻快,道:“姐姐要在育婴室里养一周,弟弟是可以抱过来的,不过他正吃奶吃得欢呢。”
肖暑重新坐回病床边:“你看,那两家伙倒好,已经吃上了。等下我亲自去把弟弟抱过来,你……”
他的目光落在了白狼的腹部。
白狼敏感地察觉到了,往里面缩了缩,把自己肿胀的胸脯藏进被子里。
肖暑迅速把目光挪开,很自然地笑了笑:“我爸老早就弄来了好几头母狼,喂他一个小狼崽绰绰有余了。”
白狼把头偏过去,鼻腔里发出一连串郁闷的声音,重新闭上眼睛,累得一下都不想再动弹。
肖暑在他床边坐了一个上午,守着那几瓶药都流进白狼的身体里面,中午的时候才短暂地离开了片刻,去食堂里草草吃了个饭,然后又赶到育婴室里去看两个小崽子。
才生下来几个小时,弟弟已经知道怎么猫叫一样的哭。肖暑过去的时候他正在抗议,在恒温室里拿自己小老鼠一样的四肢踢着护士小姐姐,等到护士把他拎到母狼身边,让他含住了带着奶味的乳.头,他立马止住了哭声,开始全神贯注地用力吃奶,仔细听甚至能听到他狼吞虎咽的细碎声音。
“小家伙也太能吃了,”护士在他旁边笑不拢嘴,“我第一次见到这么能吃的,以后肯定是个胖小子。”
肖暑心里软成一片,望着他一口气喝了四五分钟的奶,然后打了个嗝,在母狼身边栽了个跟头,倒在软毯上开始呼呼大睡。
他悄悄地伸出一根手指,碰了碰弟弟沾着奶渍的嘴角,他砸吧砸吧嘴,含住了肖暑的指尖,没长牙齿的牙龈下意识地啃着他的指腹。
肖暑怕有细菌,连忙把手收回来,弟弟闭着眼睛茫然地愣了片刻,随后重新开始到处打滚,放大声哭了起来。
“哎呀,”护士急忙把他重新抱回母狼身边,“您别逗他,让他含着睡会吧。”
果然,上一秒还哭得撕心裂肺的小狼崽子一叼到食物,立马安静下来,砸吧两下继续睡觉。
肖暑在旁边看得不可思议,嘴角处的笑意就没消失过,心里充斥着一股难以描述的酸胀感。
“等下我把他抱过去给野哥看看,”他小声说,“姐姐呢?”
“姐姐不太精神,早上喝过一次奶,之后就没醒过,”护士说,“在里面的无菌育婴室里面。”
肖暑轻手轻脚地往更里面走,无菌室他没法进去,只能透过玻璃看一眼里面的姐姐。刚出产室的时候又着急又紧张,没能够仔细地看看她,这会儿在无菌室里特殊的光照下面,他才发现姐姐真的是小的可怜,比外面的小狼崽子要小上一半不止,此刻正安静地蜷缩着身体,还保持着在母体内的姿势,一动都没有动过。他把手贴在玻璃上,微微皱起眉:“姐姐也太小了点。”
护士道:“是的,只能小心翼翼地养着了。”
肖暑想起孕期那些大大小小的折腾,多少有些心疼,透过玻璃看了姐姐好一会,然后拿来相机,给姐弟俩都拍了照片。
下午,肖凌云和夏恬去看付秋野,野哥还在床上没有醒,两人怕打扰他休息,只坐了片刻便走了。肖暑陪他们又去了次育婴室,刚好林怡也在,见到他们便道:“今天一堆人想来看他们姐弟俩,隔壁科研所的王所长、这片儿的军区老大、李队长、军医院的王院长……还有我们的副局长。肖局,我这级别可拒绝不起,您给句话,我也好去狐假虎威一下。”
肖凌云今天心情相当好
肖暑道:“别,这么折腾做什么。”
肖父搂住他的肩膀:“几十年才出这么一对双胞胎,我虽然尽力护着他们,但该做的表面功夫还是得做做。”
肖暑偏头看了他一眼,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他望着育婴室里那两个还懵懂无知的奶娃娃,肩膀悄悄地绷紧了起来。
还在孕期的时候,他和野哥已经做过很多的心理准备,但真的等他们两个小家伙出生了,很多东西才实实在在地显现出来。
哪怕是出生在他们这样的家庭里面,姐弟俩的特殊性也注定了他们不可能像普通人一样平凡的长大,他们只能倾尽全力地护着,给他们最大限度的自由和快乐。
肖暑把弟弟抱在怀里,小家伙还在睡,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好事情,嘴巴高兴地砸吧着。他爱怜地隔着襁褓碰碰他的额头,道:“我去抱给野哥看看。”
夏恬说“去吧”,他小心地从育婴室走到病房里面,刚好野哥已经醒过来了,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人形,正靠在枕头上让护士给他量血压,脸色苍白地半闭着眼睛。
肖暑一走进来,他很快睁开了眼,目光径直落在他怀里面。
“野哥,”肖暑笑,“来看看把你折腾得够呛的小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