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这木笼里待着太冷了, 池敬遥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他们如今的处境就跟正常人被关进了精神病院差不多,你越是闹越显得自己像个精神病,反倒不容易脱身。
所以他们必须冷静, 绝对不能像隔壁那少年似的瞎吆喝。
好在他们只是被关起来, 并没有被杀也没有被审问, 这说明一时半会儿他们还是安全的。只要让他在短时间之内,找到脱身的办法, 眼下的困境便解决了。
池敬遥先是低声朝鲁明和阮包子说了自己的打算。
两人这会儿都哑了火,闻言都看向他, 在等他找到脱身之计。
他得先确认裴野是不是在这里。
只要裴野在这儿,事情便会好办很多。
念及此,池敬遥凑到木笼边,朝隔壁笼子里那少年套近乎道:“兄弟, 你老让人带你去见裴将军, 你咋知道他是不是在这里?万一裴将军在大营没来兵卡, 你这么纠缠岂不是白费功夫?”
“裴将军当然在这儿, 昨天他们抓我的时候, 我听到那个人吩咐手下去朝他汇报来着。”那少年道:“他肯定在这儿,否则总不能大老远去大营里找他汇报吧?”
池敬遥闻言顿时松了口气,不知道该说自己运气差,还是运气好。
说他运气好吧, 刚来边城就被当成细作抓了,说他运气差吧,偏偏此时裴野也在这偏僻的兵卡里。
池敬遥思忖片刻,想着要不要给裴野兑换几颗糖球, 让他知道自己遇险了。但他很快意识到这样不妥, 因为他不确定裴野是否打开了他的锦囊, 所以裴野未必能懂他的暗号。
况且裴野又不可能时时查看糖球,他这暗号没法保证让裴野看到。
哪怕裴野恰好拿着荷包,接收到了暗号,也未必会联想到是什么事情。
万一裴野误会他在祁州出了事,反倒火速离开了此地,那他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究竟该用个什么法子,让裴野注意到他呢?
正在池敬遥苦思冥想之际,突然瞥见了不远处的炊烟。
这会儿正是午饭的时候,兵卡的伙夫应该是正在做饭。
池敬遥灵机一动,看着远处炊烟传来的方向,默默在商城了兑换了一百枚鸡蛋。
他也不确定这法子有没有用,但凭空出现一百枚鸡蛋,肯定会引起伙夫的注意。届时事情若是传到裴野耳朵里,说不定就能引起裴野的注意。
现在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他想着,若是这法子不好使,他就再兑换个几百枚,争取在这兵卡里引起点小的轰动。
然而事情并没有如池敬遥所料。
他隔空兑换的鸡蛋,被整整齐齐码在了放饭的桌上。
做饭的伙夫与分饭的士兵不是同一人,所以士兵见了那堆鸡蛋,只当是今日加餐,便给每个来盛饭的士兵都加了一颗鸡蛋。
然而他并不知道这鸡蛋是生的,所以很快便有士兵被磕破的鸡蛋沾了一手……
裴野刚出了营帐,便有士兵来给他送了餐。
他淡淡扫了一眼,让人将食盒先送到了账内。
“那边怎么回事?”裴野看着不远处的众人茫然问道。
这兵卡并不算大,裴野站在自己的营帐门口,便隐约能看到厨房的方向。
这边的兵卡因为是临时设置的,所以没有设置饭堂,士兵们吃饭都是各自拿了餐具去领,领完了回去吃。往日士兵们领餐都会很有秩序,今日不知怎么了,竟一窝蜂堵在饭堂门口。
“一起去看看吧。”裴野道。
说罢,两人便朝着人群的方向行去。
“裴将军来了。”有人出言提醒道。
嘈杂的众人当即安静下来,自动站成两排,将中间给裴野让了出来。
裴野目光凌厉地扫了众人一眼,问道:“怎么了?”
“回将军,今日给弟兄放的饭里有生鸡蛋。”一个士兵答道。
一旁的伙夫刚想解释,瞥见裴野目光后,忙闭了嘴。
待裴野目光看向他,示意他解释,他才开口道:“将军,今日属下并未煮鸡蛋。这寒冬腊月的,鸡蛋运过来都冻成冰疙瘩了,不好弄,所以咱们备着的食材里并未准备鸡蛋。”
“那这鸡蛋是哪儿来的?”旁边的裴青问道。
“这……”伙夫支支吾吾道:“属下不知道啊。”
他这话说得很没有底气,旁边的士兵虽然碍于裴野在场,不敢继续出言质问他,但神情却都带着明显地不信任。
“你的意思是说,鸡蛋是凭空冒出来的?”裴青问道。
他跟在裴野身边久了,知道裴野的脾性,在外时经常会配合裴野。
眼下见裴野拧着眉头不说话,便替裴野质问道。
“这……属下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那伙夫道:“依着咱们这儿的天气,生鸡蛋放着很快就会冻上,可这鸡蛋如今还没冻结实呢!”他说着磕开了一枚鸡蛋,里头的蛋液果然还没冻实。
“你的意思是说,这蛋是刚生的?”裴青道。
裴野闻言心中猛地一跳,骤然想起了许多往事。
池敬遥刚到他家的第二天,他带着对方去县城,回来的路上池敬遥便给了他一颗生鸡蛋,磕了他满手蛋液。后来两人在庄子里时,池敬遥总是时不时拿出鸡蛋放在热池里煮给他和猴哥吃。
那时他经常疑惑,这小东西究竟是哪里弄来这么多生鸡蛋?
“今日兵卡有什么人来吗?”裴野问道。
“只有新捉来的几个细作,别的没了。”裴青答道。
“人在哪儿?”裴野问道。
“在木笼里关着呢,您不是吩咐了说审一审,审不出东西就杀了吗?”裴青问道。
裴野深吸了口气,转身便大步朝木笼的方向行去。
“将军!”裴青跟在他身后道:“那些细作一直吵着要见您,保不齐就是身上备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想趁机暗算于您,千万不可去见他们。”
裴野并不理会他,三步并作两步到了木笼附近。
大雪一直没停,木笼因为做得简陋,连个顶棚都没有,所以关在木笼里的人,这会儿身上都被覆上了一层薄雪。
裴野目光在几个木笼里快速扫过,很快便发现了一个蜷缩在角落里的身影。
少年大概是冷得狠了,缩在木笼一角,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个球。
“将军?”旁边守卫的士兵见到裴野,忙快步上前。
木笼里的人闻声都看了过来。
池敬遥猝不及防抬头,便望见了裴野。
对方立在几步之外,双目泛着红意,正一瞬不错地看着自己。
“二……”池敬遥下意识想开口叫他,却忍住了。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木笼,趁人不备偷偷朝裴野笑了一下。
他就知道,他二哥一定能接受到他的“暗号”!
少年的笑意落在裴野眼底,像是带着尖刺的冰凌在他心上猛然扎了一下似的,令裴野一瞬间几乎有
“来人……”裴野哑声道。
旁边的士兵还不明所以,裴青却一眼认出了池敬遥和阮包子。
他伸手在裴野手臂上一扯,而后抢先朝一旁的士兵开口道:“将今日新捉来的这几个人带过来,立刻马上。”他说罢又扯了裴野一把,在他耳边低声道:“若是让人知道了他的身份,只怕他也会有危险。”
裴野深吸了口气,总算恢复了理智。
他如今已经是陈国人的眼中钉了,陈国恨不得每天都派一波人来刺杀他。
若是让外人知道池敬遥的存在,他不敢想象对方会面临什么。
念及此,裴野只得从少年身上收回目光,转身大步离开了那里。
池敬遥很快被人带出了木笼,裴青在一旁等着,亲自带人朝裴野的营帐行去。
“弄些热乎的饭菜过来,再弄个取暖的火盆。”裴青朝身边的亲随道:“此事不得张扬,若是有人瞎打听,一律将人记下来,回头带来见我。”
亲随闻言忙应声而去,随后裴青便带着人进了裴野的营帐。
池敬遥走到营帐外,先掀开帘子探了个头进去。
他这么一看,正好对上了裴野的目光。
裴野如今比从前成熟了很多,一张脸棱角分明,更多了几分英武之气,倒是比少年时更出众了。
“二哥!”池敬遥许久未曾见过他,如今骤然见面还怪不好意思的。
裴野拧眉看着他,双目通红,像是在极力隐忍着某种情绪。
后头的阮包子早已被冻得打哆嗦,跟在池敬遥后头便闯了进去,没想到池敬遥立在门口没动,他这么一冲将池敬遥撞了个趔趄,直接朝着裴野扑了过去。
裴野伸手将人一揽,便觉对方满身寒气。
他呼吸一窒,骤然想起这小东西冬日里最是怕冷的……
“你……”裴野情绪翻涌,一肚子话堵在心口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他伸手抚上少年脸颊,只觉指尖所到之处冰凉一片,心中越发愧疚心疼。
可他这万般情绪,到了嘴边却又变了样,只朝少年问道:“谁让你来的?”
池敬遥微微仰着头,闻言不由一怔,眼圈登时红了,下意识便后退了一步。
裴野当即有些后悔,伸手拉住了少年的手,嘴上一句话不说,手上力道却大得惊人。
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对方,方才在看到木笼里那个身影的一瞬间,他心中到底有多后怕。
若是今天他不在这里,若是他没从那些凭空出来的生鸡蛋里意识到什么,若是拿人的士兵再粗鲁一些做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任何一个可能,都足以产生他不敢想象的后果。
哪怕现在对方就站在他面前,裴野心中那恐惧都没有完全散去。
“我不知道你会来。”裴野哑声道:“哪怕真要来,起码等天气暖和一些……”
一旁的阮包子见池敬遥不说话,忙小声道:“他早点来好找你要压岁钱啊。”
鲁明闻言也想起了这茬,忙道:“是啊,还好赶上了,还没过年,哈哈。”
池敬遥:……
裴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