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玦赶上林苑之外时, 一眼看门口停着许多车马,待入园中近望月楼,便见齐国公府二十来个下人, 披麻戴孝地簇拥着一口黑漆棺椁,齐国公兄弟和两位夫人,再加上齐明月夫妻,皆着淡『色』素衣,在前头, 与守在此地的御林军对峙。
看傅玦出, 守卫们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齐国公一脸悲痛地道:“王爷此来, 不会是阻止我们带明棠的遗体吧?”
傅玦道:“不, 齐姑娘的遗体, 你们可以带回了。”
齐国公憋了一肚子气, 正不知往何, 一听此,面上一怔,“王爷此言当真?”
傅玦颔首,“自当真。”
他大手一挥, 挡在门前的御林军皆退开,“齐姑娘的案子, 今已经查了些许眉目, 只是不知, 公爷是从何处得知案子展的?”
昨夜吕嫣遇害,他们才肯定了齐明棠的和吕嫣有莫大干系,白日入宫,也只向帝后和长公主禀明, 这快齐国公是从何处得知?
齐国公先命下人入内将齐明棠的遗体装殓,愤慨地道:“此便是说,明棠当真是吕家那姑娘害的?”
此处人多眼杂,傅玦扫了周围一圈,“请公爷借一步说。”
齐国公略作迟疑,却也不与傅玦不对付,只得往一旁移步,了僻静之地,傅玦才道:“齐姑娘的,的确和吕姑娘有关——”
“我便知道!”
不等傅玦说完,齐国公便低喝一,“明棠了,吕家姑娘便是大的得利之人,当初我便怀疑过,那想着那姑娘年纪尚小,或许不至于此狠毒,便未曾咬定,却没想她当真是凶手……”
“公爷息怒,且听本王说完。”
傅玦缓安抚,道:“齐姑娘前与吕姑娘生过争执,齐姑娘的,吕姑娘当为凶手之一,但我们,当日的望月楼还有第三人,此人不仅是害齐姑娘的凶手,亦与吕姑娘的有莫大关联,相信公爷已经知道了,吕姑娘也遇害了。”
“我知道,她在城西茶肆之中,被大火烧了……”
“并非被大火烧,准确来说,是焚尸。”
齐国公微愣,傅玦道:“这案子内情还不明,吕嫣虽为凶手之一,但那幕后之人,或许才是此次凶案的罪魁祸首,本王听闻公爷算去吕家对峙,此举并不理智。”
“第三人……”
齐国公倒吸一口凉气,“怎还会有第三人?”
傅玦沉着眉眼道:“这便是衙门今正在查的,此人也在当日赴宴之人中,不仅此,此人多半出身尊贵,颇有权势,此本王才希望公爷莫要轻举妄动,眼下公爷可能告知,是从何处得知案子展的?”
分明是简单的利益争端,今竟扯出了别的人,齐国公心底七上八下的,便道:“是谦儿先知道,谦儿今在礼部办差,今日入宫之时,碰了一同入宫的西凉使臣,是西凉人上前问候,令谦儿节哀,谦儿才知道已经查出了眉目。”
永昌侯世子沈谦在礼部当差,此番议和,和西凉人过多番照面,而傅玦没想,比齐国公府更快得消息的,竟是西凉人……
不用说,这背后是李岑在捣鬼。
傅玦肃容道:“议和还未完,西凉人正希望看我们大周内斗,公爷莫要中计,案子还有诸多疑点未曾查明,若将那第三人找,公爷想何问责都是应该。”
齐国公此时冷静下来,也觉得西凉人不安心,他点头应下,“自不能让西凉人看了笑,不过,王爷可对第三人有了猜测?”
傅玦摇头,“暂时还没有怀疑的人选,此人隐藏颇深,此还希望国公爷配合。”
齐国公长叹了口气
齐峻夫妻自咽不下这口气,可见齐国公跟着傅玦私下说了一会子,态度已经大变,便明白内情颇多,只得先遵从安排,傅玦将一行人送出上林苑,这才带着人赶回水月轩。
水月轩中,猎犬已至,孙律带着人在火场之中勘察,果有所获,见傅玦回来,众人皆迎上来,孙律指着后院的向,“多半是真的用了硝石,只是这场火烧得太过彻底,已经找不出硝石的踪迹了。”
傅玦早有所料,“确定是用此法放火便可,硝石不易得,坊间也卖得极贵,可顺着这条线索查一查。”他看向江默的向,“江校尉去查此事,若得了线索,不论何时直接来王府禀告。”
江默应下,立刻带着巡防营差吏出。
这时宋怀瑾上前问道:“齐国公那边何了?”
傅玦道:“让他们将齐明棠的遗体带回府中办丧事,讲明内情,已经将人劝回去了。”说至此,他语微沉,“齐国公府之所以知道消息,是西凉人告知的,李岑大抵在关注此案,想借机挑起争端,引得大周内斗。”
孙律听得眼瞳微暗,“这个李岑,其心可诛!”
傅玦颔首,“齐国公也知道西凉人的主意,此暂不会去吕家闹事,我们得加快速度,早些将那幕后之人找出。”
此时已至傍晚,拱卫司的衙差将猎犬送,孙律亦有意同回拱卫司,傅玦知道他的心思在陆家旧案上,自不会多留,他一,傅玦便吩咐宋怀瑾,“你今日未回大理寺,此刻回去,告诉他们我们今在追查水月轩茶客的下落,亦查了宫里的几份名册。”
宋怀瑾握紧刀柄,不必傅玦明说,他也知道这是何意,大理寺的内『奸』一定在等消息,若全将大理寺众人排除在外,便表明他们已经洞悉了内『奸』的存在,既是此,还不透『露』展,令那内『奸』以为自己并未暴『露』。
宋怀瑾应是离去,此处便只剩下戚浔,眼见暮『色』将至,傅玦先送戚浔归家。
待上了马车,傅玦便道:“适才去上林苑的路上,我已吩咐下去,查周全福入宫后的履历,看看他凭何被太后看重,二殿下是太后疼爱的长子,能让周全福帮忙作假遮掩之人,要权势在当初的皇后之上,要,便是有恩与他,或者有何筹码胁迫与他。”
戚浔道:“但太后当时已是皇后,是后宫尊贵之人,总不可能是先帝要谋害二皇子?彼时二皇子虽是的储君人选,但年纪尚小,还未父子不容的地步。”
“此便是后两可能,寻常太监,不至十岁便净身入宫,周全福入宫已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若从那时查起,需得花些功夫。”
戚浔眉眼间拢着愁云,“若周全福有异心,可他却在太后身边侍奉了几十年,还深得宠信,终得以出宫荣养……”
傅玦安抚她,“不必忧心,先等消息,眼下还是要查吕嫣和齐明棠的案子,宫里的名册我看过,和上林苑宾客对比,相合之人不在少数,但要明确嫌疑还需证据。”
戚浔自分得清轻重,这多年隐忍过来,今更需从长计议。
待马车入琉璃巷,夜『色』亦悄而至,长街两侧的民宅里灯火昏黄,唯独戚浔的院子黑漆漆的,马车停稳后,傅玦在戚浔要起身出马车之时握住了她的手。
戚浔已起身来,此时顿在半空回头看他,“怎了?”
傅玦带着薄茧的指腹在她掌心碾了碾,终是道:“改日带你去城东私宅,我亦多日不见陈伯,有些念他。”
戚浔一听笑出来,“陈伯做的饭菜皆是味。”
傅玦见她笑了,面上也是欣,放
院门合上,落闩,听脚步渐远,随后院子里亮起了灯盏,傅玦眼瞳动了动,这才敲了敲车璧令马车返程。
回王府夜『色』已深,傅玦叫来管事问傅琼,管事便道:“整日都在夫人那里,这会儿刚歇下,白日里小人说要不让二公子住在夫人那边,夫人沉『吟』片刻后说,二公子年岁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今虽粘她了,但怕养在近前,没得弱了男儿脾『性』,说就住在前院,还让王爷多管教为。”
傅玦没说什,自回了书房看积攒的文书,直看子时前后时,林巍忽推门而入,“王爷,外间下人通传,说江校尉来了。”
傅玦很有些意外,今日虽下了那样的令,但有何线索,明日禀报也,这样晚了,江默却主动来访,的确让他不曾想。
“快请——”
傅玦下了令,林巍便亲自来迎,他今也知晓江默身份不寻常,私下相见,意味便格外不同起来,他面上不显,目光却颇为复杂。
江默绷着面颊,自己也觉得这遭不该来,但迟疑之间,人已经了王府之外,既是此,还不干脆将手中名目送来。
这并非他头次来王府,可此前却未往王府深处来过,今一路书房,唯一的感觉便是王府比他想的冷清,而一路行来不见女婢,也颇为古怪。
“江校尉,王爷就在里面,您自己去吧。”
林巍这透着亲近之感,江默心底便越拧巴起来,他紧紧抿唇,还是踏了书房之中,一门,便见傅玦正提笔写着什,似乎知道是他来,头也未抬。
江默望着傅玦,往前了两步,底未行礼。
傅玦写完一份公文,抬眸便见江默眼神沉沉地看着他,今不在人前,江默是懒得装恭敬模样,他淡淡弯唇,“巡防营查什了?”
江默平平地道:“京城之中对硝石有管控,今只有几家在官矿上有关系的铺子能买,我们已经查明了地址和幕后东家——”
江默说完,还想等傅玦应,傅玦却直接看向他手中拿着的纸张,遂敲了敲桌案朝他伸手,“呆站着做什?还不呈过来?”
看出江默心底不甘愿,傅玦便有心逗他一逗,果,这般一言,江默脸『色』更黑,慢吞吞上前,将卷起的名单缓缓放入他手中。
可就在纸张刚落在傅玦掌心的刹那,江默眼瞳微变。
为了便书写,一盏明灯正放在桌案一角,将傅玦掌心的厚茧纹理映照的一清二楚,此,江默也看清了那道横在他中指上的疤痕。
傅玦对他的迟钝和沉默不以为意,拿过来便展开看起来,见他果真查的细致,也有些满意,便道:“拱卫司那边还无新展,你暂且安心办差,若是有何不妥,我会令人告知你。”说着上下扫了他一眼,“行了,回去歇着吧。”
江默这时古怪的看了他两眼,见他提笔写起文书来,只转身朝外,刚出门,林巍便道:“我送江校尉出去——”
二人一前一后朝外,江默比府之时更凝重的量王府,眼看着府门在望,他几番犹豫后问林巍,“王爷在幽州可常受伤?”
林巍有些诧异,“江校尉怎此问?”
江默抿唇,“适才看王爷指腹上有一道伤痕,似很多年了。”
林巍顿时笑起来,“王爷的确受伤不少,严重的一次,敌人一箭扎在他后背,箭尖入肉三寸,差点就要刺穿心脉,其他的小伤也不计其数,上战场嘛,刀剑无眼,没法子避免的,不过,江校尉看的,不是王爷在战场上受的伤,应当是幼年玩闹之时留下的……”
江默不知想什,唇角紧紧地抿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