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落的白天来得早, 六点刚过, 外面便传来嘈杂的农活声。
周植打了一晚上呼噜, 她又认床, 到现在也不过才睡了三个多小时,时暮翻身, 把薄薄的毯子往身上拉了拉,迷迷糊糊中, 听到少年们低声的交谈。
“你先睡一会儿还是吃点东西。”
“时暮呢?”
“里面呢。”
“嗯。”
脚步声逼近, 时暮半眯着眼。
突然, 头顶毯子被人一把扯开, 对方那冰冷的手死死掐上了她纤细的脖颈, 猛然的攻击让时暮刷的下睁开了眸子。
少年的脸近在咫尺,那双眼深不可测, 好看的唇紧抿成直线, 时暮在他眸低看到了迸发出的火花。
他很生气。
时暮很慌。
“在这儿舒服吗?”傅云深到底是没舍得下手捏, 望见她表情中的惊恐后,手上力气立马松了。
说话时, 旁边周植把一双臭脚递了过来, 傅云深厌烦踹开, 直接把肩上书包狠砸了过去。
时暮着急起身后了退几公分, 蜷缩着身体满是戒备。
他脱鞋上床,在时暮身旁一躺, 微阖了眼。
时暮吞咽口唾沫,这张床很小, 两个人又都不矮,他过来立马变得拥挤,感受着少年身上的寒气和周身的疲惫后,时暮战战兢兢把毯子盖过去,快速跳下床逃离了房间。
太鸡儿吓人了,本来以为躲夏航一这儿就能安枕无忧了,果然,她还太年轻,太天真。
时暮出门对着东方红日生了个懒腰,本来还困着,被傅云深一吓顿时清醒,在心里叹了口气,时暮就着院里水池冲了一把脸。
“你不睡了?”刚劈完柴的夏航一搬了把小凳子在灶火旁,准备着生火烧水。
“不睡了。”时暮摇头,“我能帮你做点啥?”
夏航一想也没想的拒绝:“你好好歇着吧,不用你做什么。”
“哦。”时暮四处环视圈,这间四合小院有了年头,风吹雨淋中,头顶的屋檐瓦片早已破损,但能看出有人时不时上去修理,她收回视线,压低声,“你怎么不告诉我傅云深要过来?”
就着了火,夏航一盖上了锅盖,表情无辜:“他不让我说。”
“……操。”傅云深真是太狗了!
夏航一余光瞥过: “你们吵架了?”
时暮心烦气躁,揉乱了一头发丝,“没吵架,就是……”
总不能说傅云深和她告白吧?
时暮咬咬唇,硬生生把一肚子的话憋了回去:“没什么。”
两人正交谈着,夏航一的太奶奶拄着拐杖从里面出来,老人家双腿颤颤巍巍的,像是马上要跌倒,时暮急忙上去搀扶着她下来。
太奶奶眯眯眼,细细打量着时暮,说:“哪里来的小姑娘,真俊。”
夏航一洗干净手过来,扶着老人家在藤椅上坐下,在她耳边高声道:“这是我和您说的时暮,她不是姑娘,是小子,孙儿可没骗你,时暮长得特别好看。”
时暮眼睛往老太太身上瞥了眼,不动神色收回了手。
夏奶奶已有85岁高龄,耳朵有点毛病,可眼睛明清着呢,不住摇着头:“姑娘姑娘,就是姑娘,老太婆的眼还没瞎呢。”
时暮心里一紧,说:“太奶奶,我是男生。”
“哎呦,真俊。”像是没听到时暮的话一样,老太太苍老的手抚上了她的脸。
时暮看得出来老人家对她喜欢,也没躲避。
秀儿是夏航一母亲的乳名,在那么多孙媳妇中,老太太就喜欢夏航一的娘,因为他妈最好看,十里八乡一枝花,老太太一直觉得嫁给她孙子是亏待了。
“有对象了没?”
夏航一把泡好的热茶递到太奶奶手上,神情无奈:“太奶奶,时暮还是学生,你这样问会让人家困扰的,你今天不是约了李奶奶吃早茶吗?我现在送你过去好不好?”
老太太看着时暮,“我柜里有身衣裳,本来是给秀儿做的,可有些紧了,回头拿给你吧。”
夏航一搀扶着老太太向外走:“您啊真是老糊涂了,时暮是男生,穿不了女孩子衣服,现在我送你去李奶奶那儿,一会儿接你回来啊。”
送走老人家后,夏航一不好意思看着时暮,“太奶奶有些糊涂了,你不要介意啊。”
时暮似乎有隐.睾症,用他们话说就是隐疾,她本来够自卑的了,如今奶奶这样说,心里肯定不好受。
想着,夏航一的目光往她双腿间瞥了眼。
时暮顺着视线下滑,定定神,道:“没事,我不介意。”
话音刚落,时暮看到夏航一的目光落在了身后,她觉得后背发凉,扭头一看,对上了傅云深阴恻恻的眼神。
身子僵住,时暮大气都不敢出了。
“你来,我和你谈一下。”他开口,神情平静。
时暮连连摇头,匆忙跳开傅云深身边,“我、我觉得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傅云深压根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强拉着时暮就是往外走。
少年手劲儿颇大,任凭时暮怎么挣都挣不开,村里过往的老人好奇往过张望,坐在门口的老太太们便嗑瓜子边冲他们投来暧昧的视线。
时暮脸上臊红,“傅云深你松开,这么多人看着呢。”
傅云深不依,扯着她继续往里面的树林走,“那我们去个没人的地方。”
她挣扎的累了,喘息着跟紧少年步伐,“你、你先松开,我走不动了。”
傅云深狐疑的看她一眼后,慢慢松手,借此机会,时暮撒腿就是往回跑,傅云深早就猜出了她的套路,直接挡到时暮面前,冷笑声:“你往哪儿跑?”
时暮身子一惊,转身继续跑。
傅云深脸上一黑,叫道:“你站住,我有话和你说。”
时暮不敢回头,边跑边喊:“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你回来。”
时暮捂住耳朵:“不看不看!公鸡下蛋!!”
“……”
“你再不停下就撞树了。”
砰。
在他说完这句话,时暮的脑袋狠狠磕在了树干子上,猛烈的撞击让时暮摇摇晃晃后退几步,一阵头晕目眩后,软绵绵跌倒在了傅云深身上。
少年一双大手扣着她双肩,眼神充满嘲讽:“一般来说,水分占据了人体总重量的三分之二。”
时暮呼吸急
促,眼前发黑,她靠在傅云深胸前,嘴唇哆嗦:“所、所以呢?”
傅云深冷着脸:“你的三分之二都在脑子里。”
“……你他妈脑子才进水了。”
缓过神了,时暮一把推开傅云深,捂着撞青的脑门龇牙咧嘴。
她靠着树干缓缓蹲下,等眩晕感消失后抬起了头,树影斑驳透落在他身上,映衬着那双眉眼愈发好看。
时暮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我直说吧,我把你当兄弟,你不能把我当老婆
他垂眸,目光灼灼:“我要是不呢。”
要是不……
她也不能怎么办啊!!!
傅云深抿唇在她面前蹲下,一字一句,字字清晰:“时暮,我经过了很长时间的深思熟虑才决定告诉你我的心意,我不希望你把那些话当做玩笑,我喜欢你,想和你过一辈子。”
时暮狠狠抓了把头发,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哥哥,你今年才17岁,你知道一辈子有多长就和我说一辈子,我知道你之前过的不容易,没人愿意接近你,没人愿意和你玩儿,只因为我是第一个和你交朋友的人,所以你误会了对我的感情,但是没关系,相信你很快能分清这些,毕竟你那么聪明……”
时暮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她看到少年的眼圈发红,神情隐约有些不妙。
她靠紧树干,想到刚才的那些话有些伤人,张张嘴,语气发虚;“傅云深,我没别的意思……”
“我不知道一辈子有多长。”他看着她,目光坚定,“但是我认定一辈子,就是一辈子。”
傅云深说:“时暮,从小到大我都没有骗过人,我不会骗你的,你信我好不好?”
看着那像是小老虎一样无助的眼神,时暮再不忍说出任何拒绝的话。
她开始意识到自己的残忍,从一开始,她只把傅云深当成任务目标,所做的一切都是别有预谋,而傅云深呢?生活在黑夜里的傅云深把她当做了一束光,抓住后再不愿松开。
她不能继续骗他了,不管结果如何,哪怕回不了家,她都不能欺骗这个善良的少年。
时暮攥紧拳头,低声开口:“傅云深,其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