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昌明同意会面的消息, 很快被递送到榆城公安局。
行动负责人梁勇安立刻展开部署。
参加跨国缉毒任务的警察,再加上缅|甸军方,一共有千余名, 任务确认开始后, 所有人在临出发的前夕,都接到了一个特殊的命令。
——写遗书。
警队的房间里。
少女盘腿坐在地上, 她手撑着额头压在矮桌沿旁,看着已经写了半个小时却还空无字迹的纸张,神情抑郁。
她是真的快抑郁了。
谁能告诉她,这遗书到底该怎么写啊!
谢闯和白晏相视一笑,他吊儿郎当道:“不是吧,榆城堂堂洪合社领头人, 连续四年蝉联警校考核MVP的渺姐, 竟然不会写遗书?”
岑渺松开手, 将桌上的白纸举起来对准了窗外进来的阳光。半晌,她又无奈放下手,“这个世界,并没有牵挂我的人。对于我来说, 遗书真的没有什么好写。”
这话说完, 室内的气氛陡然变得有些凝重。
谢闯俊朗的脸上, 眉头紧紧皱着,他和岑渺共事这么多年, 她家里的情况他多少了解。
虽然岑渺一直以来表现的恨不在乎。
但谢闯还是会替她愤恨和心痛。
白晏也望着手指捏着的遗书, 薄唇轻抿。然后,他抬眸看岑渺,清冷的眼眸颇为认真,“谁说的, 我们会牵挂你。”
也会舍不得你。
“就是啊。”谢闯坐在墙角,他手支在膝上,拿着写好的遗书弹了弹,“这个世界上,记挂你的人很多。你看梁队、兰初姐、李副队,这一个个人空了哪个不是逮着我问你好不好。当然,你要是挂了,哭灵的都不用喊,本大爷。”
谢闯说着,拍了拍胸膛,“亲自给你哭上三天三夜。”
这原本就是一个玩笑话。
岑渺听了却撇嘴:“谁要你哭啊,我要真是死了,你们谁都不准哭!”
“嘿,我眼睛的开关键在我这,你还真就管不着!”谢闯吊耳郎当的说完,他看到岑渺小脸上荡出的笑意,才收敛起来。
白晏看着他们,失笑地勾了勾唇角。
他早就发现,岑渺和谢闯之间的相处是他插|足不进的,当然,他也没曾想过要插|足,或者逼走谢闯。
他们都是赤血肝胆的好男儿,不屑去玩那些不入流的手段。
岑渺看着白晏总盯着她看,于是将笔放下,两手撑着脸颊认真看着他,“你说你到底喜欢我哪?现在改,还来不来得及啊?”
不然,总有欠人情债还不了的错觉。
白晏将遗书写完,清冷的脸上渐渐浮出笑容,他将遗书折叠好握着,“我也曾经想过无数次,为什么你只是将我带离那个包厢,我就会那么轻易就喜欢你?”
喜欢到忘也忘不掉,改也改不了。
“岑渺。”白晏的声音沙沙哑哑又带着笑意,似乎还透了几分无奈。
“谢闯说他的眼睛是他能控制的,但是我的心......不受我的控制。”
所以。
白晏就算知道这份感情或许会让岑渺很为难,但是他也没有办法按下停止键。
“但是我,我可能没办法.....”给你回应。
岑渺颇为无奈,却又听白晏说。
“没关系,这是我个人原因,你不用说抱歉。”
白晏笑着看她:“答应我
谢闯揉了揉酸酸涩涩的心,他叹口气,生无可恋地靠在墙上,扭头看他们,“你们两个够了,不要欺负我情窦未开啊。白晏我要不是看你是老同学,又同为警察的份上,早就给你一拳,清裡场地了。”
岑渺噗嗤一笑。
白晏收了遗书,选择沉默。
谢闯仰头看天花板,忽然有点眼眶酸涩。
“我好久没见我妈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
谢闯参加雏鹰计划后,紧跟着就被安排来了榆城。
他的成绩、经历、在做的事都是高度机密,家里人能接到的通知不过就是不参加高考的叛逆孩子,离家出走外出打工。
六年以来,他联系母亲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为了保证通话安全,不被洪合社找到家人,谢闯每次都会换不同的号码。这么年以来,他也不会对谢母吐露真正所在的城市。
“我妈在电话里哭过好多次。”谢闯声音充满哽咽,“她每次都求着问我在哪打工,她说害怕我吃苦,要来看我。可....可我哪里敢让她来?”
白晏听到这犹豫了一会儿,但还是伸手拍了拍谢闯的肩膀。
他和谢闯不一样,他虽然训练时很苦每次都觉得熬掉半条命,但总归家里人都知道他在干嘛,也不会对他觉得失望。
缉毒的这帮人,比常人想的承受的还要多。
岑渺沉吟了一会儿,“想不想回家看看?”
谢闯摇头,“不看了,如果我真没在了,我妈气了我6年这种情况下收到我的消息,估计会没那么难受。”
谢闯牵起嘴角笑了笑,“一日为警察,终生都是警察。我们这行,最重要的是记住自己是谁。”
岑渺接话,淡笑道:“我们虽然身在毒|窝,但永远是个警察。”
“对!”
就在这时——
李云霄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们的遗书都写好没有!开会了,快点出来!”
岑渺看着空白的纸,她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才提笔写上。
白晏等在门口,见她出来,再一起将遗书交到一个柜子里锁起来。
他微一笑:“走吧,他们都在等我们了。”
*
公安局的后操场,排排列列站满了此次行动小组的队长。
梁勇安在最前面,他看着缉毒战士们全数站在了这里,沉默了一会。他眼眶泛着红,沉声强调道:“许昌明的制|毒工厂是目前亚洲最大的制|毒点,根据情报显示,他刚刚从米国购买了大量的枪|支火|药。火|药数目庞大,加起来有一个军的火里!”
这是一场恶战。
缉毒战士们的脸上神情严峻无比,他们的目光坚韧,身躯挺直。
他们明知道这条路,极有可能有去无回,却依旧选择了站在这里。
“你们怕不怕!”
“不怕!”缉毒战士们齐齐怒吼回应!
吼声荡在了场地上空。
“好样的,我也不怕!”梁勇安拍了拍胸膛,“许昌明这个人和国内多地毒|贩有着密切联系,国内大部分毒枭都是直接从他那拿货!他一个人就供应了华国半壁毒|山!我们就是死,也要把他抓回来!”
多年以来。
警方一直找不到这个渠道,直到岑渺在洪合社
许昌明这个危害华国社会的毒瘤,他们就是死,也要将其□□!
“好,遗言留完,你们还有没有什么心愿?一并说出,部队必定会帮你们达成。”
梁勇安话音刚落,队里就响起一阵笑声。
“怎么还笑,不许笑!我说的是实话,有什么愿望,都可以说出来!”
终于,一个年龄稍小的战士走出,他左右看了一眼,战友们都在推他,他才紧张抓着裤子,腼腆道:“梁队,我...我还没吃过哈根达斯,我......我听说这个雪糕好吃,就....就是太贵了。我想....我想尝尝。”
小战士的话说完。
全场瞬间安静,原本战士们为了安抚情绪的笑声不在,大家都静静看着小战士。
小战士家里条件不好,每次发的工资都寄回家照顾家庭,他以前在学校就总听人说哈根达斯的雪糕好吃,但他....一直没吃过。
岑渺眼眶发热,忍不住破防。
多么可爱的人,生死关头面前,临了的遗愿却是吃一根哈根达斯。
“你叫什么名字?”梁勇安的声音有点哑。
“报告长官,我叫郭子安。”小战士腼腆地笑了一下。
“李云霄!”梁勇安喊人。
“到!”李云霄出列。
“马上领了经费去给郭子安买哈根达斯!”
“是!”李云霄红着眼睛马上就跑了出去。
梁勇安低下头,掩饰红了的眼睛,哑着声音说:“下一个。”
这次,出来的人年龄稍微大点,他原本并没想将这个执念说出来,但既然长官问了,他也就站了出来。
“梁队,俺也想拜托一件事。就是俺无父无母,你也知道。三年前.....”这名战士陷入回忆,瞬间红了眼眶,“四年前,俺家婆娘和孩子在街上,俺执行任务时,俺孩子喊了俺一声,俺婆娘孩子回去就让灭了口。俺....俺也没大的奢想。”
“俺如果牺牲了,俺就和俺婆娘孩子骨灰放一起,俺不想葬烈士园,俺也不想要嘉奖,俺.....”战士哽咽不已。
“俺怕离得远,下辈子找不到俺婆娘和娃。”
像这位战士因为毒|贩被报复灭口的人,在华国不在少数。
他们痛失至亲,却依旧坚持在缉毒。
梁勇安哑声道:“我答应你。”
“那我真的放心了。”那位战士松了一口气。
等小战士吃完了哈根达斯,等其他战士都说完了愿望。
梁勇安沉着的目光扫向身姿挺立的缉毒战士们,他大声问:“我问你们,你们为谁而战!”
战士们齐齐怒吼。
“为国而战!为人民而战!”
就是因为有这群铁骨铮铮、不畏生死的战士。所以洋人的鸦片,再没有百年前的威力。
一点小小的鸦片,就能摧毁九州华夏的日子。
早已一去不返!
*
*
*
缅甸。
洛海镇。
一辆辆车开入一个渔村,岑渺刚下车,就感受到一股迎面而来的热浪。
不远处,有一群缅甸女人在跳着当地的舞蹈欢迎客人,来来往往还有不少缅甸人在给路人推销首饰。
国内来的缉毒卧
岑渺的后方还跟着几名洪合社的人,都是先前孟海亮和许昌明交易时带的人,这是她为了打消许昌明的顾虑,这次特意带上的。
一人左右看,道:“这许老大也是奇怪,我们都出现这么久了怎么还没看到人?”
另一小弟道:“对啊,往常跟着大哥交易也没出现这种问题啊。”
就在这时。
谢闯看着前方说:“来了。”
果不其然,对面来了一个穿白色棉衫搭配着长筒花笼基的男人,他走到岑渺面前,先是看了谢闯一眼,然后又看了其他几人。
其余多话都没说,他只用蹩脚的华国话断断续续问了一句。
“是不是从华国榆城来的客人?”
岑渺点了点头。
缅甸男人这才说:“请贵客跟我来。”
说完,男人转身带着他们进入饭店,岑渺跟着男人七拐八拐,终于来了一个大包厢前。
“许先生就在里面等你们。”
说完,缅甸男人才离开。
岑渺和谢闯对视一眼,然后同时推开了门。
许昌明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他穿着缅甸当地的服饰,和刚刚的男人一样,白色棉衫搭配着长筒花笼基。
他见岑渺进来立刻安排人赐座,并马上起身过来和岑渺握手,微笑道:“岑小姐,久仰大名。”
岑渺也和许昌明握手,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现场,除了洪合社的人以外,还有几名是许昌明的手下。
她收回目光笑道:“许先生客气了。”
许昌明拍了拍手,包厢门被推开,一群服务生端着一道道菜上桌,他哈哈大笑:“来,我们边吃边聊!”
许昌明丝毫不急正事。
一声令下。
许昌明的人,还有岑渺带的洪合社的人都一齐坐下吃饭。
瞬间。
大转盘桌上就热闹起来。
岑渺刚坐下,耳麦里就传来梁勇安的声音。
“你套一下许昌明的话,找机会进他工厂看看。记住,行事小心,不要露出破绽。”
要知道,在许昌明的地盘一旦露出破绽,那就极有可能会丧命。
岑渺视线看了过去,恰巧碰上许昌明充满杀戮和探究的目光。
她微微一笑。
许昌明也回了一笑,然后才移开目光。
全程,她都冷静无比,倒是不远的洪合社小弟悄悄松了一口气。
“许老大不愧是混东南亚的,那充满杀气的眼光,刚刚都要吓死我了。”
这时。
谢闯用筷子撬开一瓶啤酒,他拿着瓶敬许昌明,“许先生,这是我渺姐上位洪合社以后和你的第一次合作,这杯我敬你!”
许昌明笑着举了举杯,“只要你们有诚信,这个合作我们可以一直保持下去。”
“我素来听闻许先生的生意,是东南亚乃至亚洲最大,不知道等下吃完饭有没有机会参观一下许先生的工厂?”岑渺切着牛排,抬眸看了许昌明一眼,嘴角含着淡淡笑意。
“欸,这就不着急了。”许昌明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他转动着转盘,夹了一筷子菜,“这是我第一次接待你们,作为东道主当然得让你们尽兴而归,接下来几日,我会让人带你们在这里好好玩玩。”
岑渺嘴角带着
看来,这个许昌明还是不放心他们,他这是想要拿她放在身边好好看看。
见岑渺没有说话,许昌明伸出酒杯笑道:“放心,钱我出。”
“行啊。”岑渺和许昌明碰杯,笑道,“有人请客何乐而不为?恭敬不如从命。”
就这样,一群人吃完饭,许昌明就安排人带洪合社的人去嗨皮,他见岑渺两人出去,点了一支雪茄吞云吐雾。
后面站着帮他打理生意的助手。
许昌明盯着岑渺的眼神,颇有探究:“警惕点,看看他们这几天有没有和其他人联系。”
十几年贩|毒的直觉告诉许昌明。
这个女人,有点不对劲。
“是。”助手回答完,又说,“华国好几个城市催着我们交果冻的货了,你看发货日期是不是需要提前?”
许昌明抽着烟思考,“华国关押孟海亮的牢房有消息没?”
“都打点问清楚了,孟海亮没有供出我们。”
“还算这个人没愚蠢到不可救药。”许昌明弹了弹烟灰,眸色透着嗜血,“他但凡将我供出来,我就让他在牢里都不好过!”
毕竟亲手送几个杀手进牢房,也不是什么难事。
许昌明想着华国的情况,警察局还没挖到他这条线,但派人盯着他的动静也闹了不少,思来想去应该也还算安全。
“那就提前两天,后天晚上出货你盯着点,别处什么纰漏。”
“明白。”
助手准备转身离开,却又被许昌明喊住,他眸底透着淡淡的不耐烦。
“华国这批货就是最后的一批果|冻,泰国那边已经在催我要新货了,这苏成速度太慢,你得催催他。”
“是。”助手应下。
*
两天后。
洪合社的人彻底玩疯了,天天跟着许昌明的人到处跑。
对此。
岑渺倒是觉得没有什么,毕竟洪合社的人不在身边盯着,也方便他们做事。
就是这两天,他们频繁和许昌明吃饭,但凡问起交易或者是工厂的事,许昌明就左言右他,只说时候还没到,让他们好好玩。
“还玩个锤子!”
谢闯走在外面的木桥上,他双手抄兜,一脚将石子踢入湖里,“再等几天,那批要去华国的货说不定早被销完了,那我们来这干什么啊!”
果冻这批货一旦流进华国,就是首批货,一旦分散开后根本追不回来。
尤其是华国市场,一直对于境外的贩|毒集团来说就很有诱惑力。
最难戒的白|粉,都还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戒掉。
但是果冻这个新型毒|品,根本没有!
一旦这个进入华国,吸|毒者染上,他们一旦买不到这个果冻,社会的犯罪案件将会大规模爆|发。
再加上如今国际形势不稳定,国内一点波浪都会被闹到国际讨伐。
岑渺抵了下耳机,沉声说,“你怎么看?”
耳麦那边,马上传来梁勇安沉稳的声音。
“你们尽快找到工厂位置,我这已经将消息通知给国内的同事,让陆运、空运、海运都提高戒备。”
可是,毒|贩的□□方法千奇百怪。
岑渺还是担心这个方法不保险。
耽误之急,是要尽快摸清楚工厂位置,以及许昌明准
就在这时——
两个人路过,说了一句话。
“今晚出货,记得回去喊上兄弟们多带点红牛。”
“估计又是得忙活到天亮。”
岑渺听着,微一笑。她转身,碰了碰谢闯,“走吧,跟紧这两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二合一,等下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