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庭茂的心理有多变态,这段时间苓姨跟在他身边,早就深有体会。
刚才她从顾庭茂的身上夺枪,其实心里也清楚,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一个心理变态且不怕死的人,你用生命威胁他,他只会笑着拉你一起陪葬。
苓姨并不怕死,事到如今也无所谓死不死了。
她只是希望顾庭茂能放了郑纯跟顾十殊,他们还有两个孩子,如果也一起出事,那孩子们怎么办?
顾庭茂笑着问苓姨:“怎么还不开枪?”
他好像迫不及待想要去死,拉上身边所有的人一起去死!
苓姨原本不抖的手,现在却突然抖了起来。
整个人也摇摇欲坠,仿佛随时要倒下去。
顾庭茂这才从她的手里把枪拿走,但动作也很温柔。
好像拿走的不是可以夺人性命的武器,而是苓姨的那颗心。
因为掌控全场,所以他始终带着微笑。
无论是面对苓姨,还是面对郑纯跟顾十殊,他都在笑。
“我知道你们很想我死,可有什么办法,我孤独了太久,死的话肯定要带上你们一起,黄泉路上有人作伴,才不枉费活一场。”
“顾叔叔——”郑纯突然开口接话。
此刻她背对着顾十殊,因为听不到声音,也看不到她的嘴型,顾十殊甚至不知道她在跟顾庭茂说话。
郑纯也笑了起来,轻声道:“你舍不得苓姨死的。”
其实刚才苓姨夺了枪,把枪口对准自己,比对准顾庭茂,或许更能起到作用。
顾庭茂现在对她虽然恨大于爱,但这份恨也是从爱而不得转变过来的。
没有爱,哪来的恨?
他心里始终想要得到苓姨的全部,自然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苓姨死在自己面前。
郑纯直视着他,清晰地说道:“你想要跟苓姨白头到老,也想让顾家的人为从前的所作所为忏悔,你还要让你的侄子痛苦一生,以此弥补你受过的那些伤害,对吗?”
这些话说到了顾庭茂的心里,他脸上那虚伪的笑容,终于有了裂痕。
他盯着郑纯,身上的杀气逐渐加重,“你想说什么?”
郑纯:“我作为你侄子的心上人,又跟他有两个孩子,没有人比我更合适了吧?”
顾庭茂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
如果她死了,顾十殊一定会伤心一辈子,更有可能一蹶不振。
痛失所爱是什么滋味,他自己亲自尝过,当然能明白。
而郑纯作为顾叙的亲生母亲,等顾叙长大之后,得知自己母亲的死亡真相,也会痛苦,也会想要报仇吧?
仇恨和痛苦都延续了下去,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
郑纯:“今天我们都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但如果我们一起死了,你的目的也达不到。”
顾庭茂讥笑:“怎么达不到?你们都死了,还有你们的孩子!”
“可小叙和岁岁都还这么小,等他们长大还要很久很久,顾叔叔,你就确保自己一定能活那么久吗?”
他要的是当下的胜利,以及报复后的快感。
若是这份快感被无限拉长,成了一个未知数,他不会要的。
此时此刻,已经不是谁的势力更强大的问题了。
而是心理的博弈,人性的厮杀。
郑纯就赌顾庭茂对苓姨还残留最后一丝念想!
而他对顾十殊的父亲恨意太重,对顾十殊本身倒没有多少恨,所以他只想看到顾十殊因父痛苦,并不是非要顾十殊死。
郑纯继续道:“顾叔叔,我死了是你能达到目的的最快捷径,何必大动干戈呢?”
外面那么多豪门世家的人在场,能不动声色就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不是最好的吗?
郑纯说这些话的时候,仿佛在跟人闲聊家常,平静得让人害怕。
苓姨刚才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肯定是想要自己去赴死,所以才会冲动的去夺枪威胁顾庭茂。
可郑纯突然说了这么一堆直击心灵的话,她听得也有些懵了。
等到回过神来,发现顾庭茂已经被郑纯说动了。
苓姨当即崩溃,竟对着顾庭茂跪了下来。
“你不许动小纯!你不许动他们两个!顾庭茂,我求求你,放了他们。”
顾庭茂弯腰去扶她,但是苓姨不肯起来,只一个劲地求他,甚至要给他磕头。
郑纯走了过去,抱住苓姨,在苓姨耳边轻声地说:“苓姨,不要哭,我一个人能换这么多人的命,很值。”
“说什么胡话!”苓姨转过来骂她,甚至在她身上捶了两下,“孩子还那么小,你还这么年轻,要跟十殊好好过下半辈子,怎么能去死?不许胡说!”
郑纯:“但我说的是最对的。”
他们谁也赢不了顾庭茂,除了在心理上博得一丝生机之外,就只能任由顾庭茂挫圆捏扁。
“苓姨,我走了之后,你要帮我多劝劝他,你知道的,他那个人一根筋,万一要殉情,那我岂不是白死了?”
她不但说得云淡风轻,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
苓姨的心理防线彻底坍塌,嚎啕大哭,又重新去拉扯顾庭茂,求他放了郑纯和顾十殊。
大概是因为自身的情绪激荡得太厉害,以至于谁也没有察觉到顾十殊的不对劲。
郑纯都选择牺牲自己了,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一个字都不说呢?
就连顾庭茂也只盯着苓姨,专心的在听苓姨说的话,没有太过关注他。
其实郑纯过来跟苓姨说话,目的就是分散顾庭茂的注意力!
她不想让顾庭茂知道,顾十殊失去了听觉。
江穆在一旁看到胆战心惊,听到更是要魂飞魄散。
但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一边看着干着急。
顾十殊更是什么都做不了,因为听不见,他都不知道现场到底发生了什么。
从郑纯和苓姨的表情以及肢体语言上,只能猜到她们好像情绪崩溃了。
可为什么情绪崩溃?
顾十殊又一无所知。
他以主角的身份站在这里,却比傻子还不如。
无声世界里的茫然和恐惧,无形之中好似将他逼至悬崖边缘。
往前一步是万丈深渊,往后却又是刀山火海。
两边都是地狱,他在这一抹夹缝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