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已经过了十点,纪宴西还没醒。
纪老爷子黑着脸推门而入,屋里的酒味扑面而来,再看到被子都盖不住的大长腿,气不打一出来,想也没想举着手仗就往床上抡。
还在睡梦里的纪宴西被忽然降落的棍棒打醒,睁开眼才发现怒目瞪着自己的老爷子又准备一棒挥来。
纪宴西躲着跳到一旁,顺手抓住差点打到自己的手杖,急道,“爷爷,您一大早这是做什么?纪鋆华扣着手仗怒指着他,“还一大早!你自己看看几点了!董事会告状都告到我这儿来了,会议你都缺席?昨晚又喝这么多酒?纪宴西,你如果不能胜任这个总裁,尽快辞职,我找有能力的人来做。”
纪宴西脑子嗡嗡的,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到底什么事。
昨天自己确实喝了点酒,但也没到醉的地步,后来老毛病犯了,疼着疼着就睡着了,却是难得睡了一夜的好觉。
没想到眼睛一睁开吃了顿棒子打得他云里雾里,他还没来得及发火就被老爷子劈头盖脸骂了一通,脸跟着黑了下来,他抓起一件T恤随意套上,站在房门口冷冷地回了句,“爷爷如果决定了我也没意见。”
那破公司以为他稀罕?如果不是大伯家那位不成器,帝星财团轮得到他来做这个总裁?
老爷子见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怒目而视,“你,你……”然而手抖了半天也没有你出下半句来。
捂着胸口气喘。
纪宴西见状,态度软了几分。
他五岁丧母,父亲沉迷于追求艺术的世界,全世界寻求灵感,常年不在家。
他是被爷爷奶奶带大的,因此他比堂哥纪凌君更受爷爷疼爱和器重。
至于刚才那句不过是气话。
如果真打算不管帝星,当初他就不会接手这个庞大的烂摊子。
五年前,老员工被集体挖走,项目停工,银行不放款,眼看着大厦将倾,是老爷子出面主动联合董事会罢免了大伯,让刚刚硕士毕业的他接任。
五年的付出,才能让帝星步入正轨,到今天的利润惊人。
那些老家伙大概是好日子过得太舒适,闲了空了就来找他的茬,这还不算,竟然告状告到爷爷这儿来。
要脸不!
纪宴西脑子清醒了点,走回老爷子身边,从他手里拿过手杖,软着语气,“爷爷,不用担心。我是您培养出来的,我有几斤几两您不清楚?今天这事是我故意冷着他们,最近这些老家伙日子太闲,被有心人利用,只怕要闹腾一阵。”
“老家伙就没资格来管你?”老爷子自动代入,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态度倒是明显好起来,
比起董事会的那些人,他自然是更信任亲自培养出来的孙子。
但他就怕纪宴西年轻气盛,手段太狠,把人逼急了人家联合起来对付他,他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他是担心他。
可这臭小子根本不领情。
公事找不到他错处,纪鋆华话锋一转,“前段时间让你回来商量和韵容的婚事,你为什么不回来?”
纪宴西拧着眉,冷声道,“我不会和她结婚。”
“那你想和谁结婚?”纪鋆华刚消下去的怒气又起,“那女孩子已经死了三年了,你还想颓废到什么时候?”
纪宴西烦躁,“我的事您别管。”
眼看着纪鋆华的手杖又要挥过来。
这次纪宴西没躲,砰的一声,手杖敲上后背。
老爷子虽然上了年纪,但这双手年轻的时候举过枪,手劲儿比起年轻人并不逊色,打这一下也是用足了力道。
但纪宴西恁是咬着牙忍了下来。
可见他对联姻这事坚定的反对态度。
老爷子一口气吊在胸口。
这孩子的执拗不知道是随了谁,又想起那个只想走遍世界的小儿子,颓败感便涌上了心头。
无论如何,这个苗子没长歪,他不能太过强求。
自我安慰了几个来回,气才顺了些。
但说出的话仍半步不让,“除非你有了自己喜欢的人,不然给我乖乖地娶了韵容,否则别怪我打断你的腿。”
扔下狠话,老爷子头也不回地离开。
纪宴西面无表情地走下楼,从冰箱里拿出冰水一饮而尽,心口才顺畅了些。
电话进来,他走到沙发坐下,才接通,“人在哪?”
“温小姐一大早去了福利院。”
“她昨天喝了不少酒,不好好休息去福利院做什么?”他边说边向后靠,撞到被老爷子打的地方,下意识“嘶”了一声,肌肉瞬间绷紧。
啧!这老人家下手可真狠。
一瞬的走神让他错过明岘的话。
等他想再问,通话那段传来女孩清晰的声音,“妈妈……”
纪宴西,“……”
“少爷?”
“谁喊你妈妈?”
明岘一愣,好一会儿才黑着脸解释,“不是喊我,是喊温小姐。”
纪宴西猛然坐直身体,“她什么时候有孩子了?”
他怎么不知道?
明岘朝天看了一眼,但他不敢翻白眼,他身体里每个细胞都要表示对纪宴西的忠诚。“温小姐想领养一名女孩,但是好像她不够条件领养。”
明岘说得隐晦。
温南柠有前科,又是单身,不具备领养资格,
“哪个福利院,我马上过来。”
等纪宴西赶到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分钟后。
两人就像地下接头一样,暗戳戳地躲在灌树丛后角观察着不远处的一大一小。
温南柠正在安慰着女孩,她手缓缓抚摸着女孩的脑袋,“你别担心,你妈妈在里面没事,只要你好好的,她才会安心。”
“南柠妈妈。”女孩小小的手抹去眼泪,“我妈妈什么时候才能从监狱出来呢?”
温南柠不知道如何回答她。
女孩名叫秦双,今年七岁,母亲秦姚被判无期徒刑,因为她设计杀死了家暴她的丈夫。
秦双在监狱出生,并且一直长到五岁,后来秦姚怕耽误了她,才委托把她送去福利院,希望她能遇到个好人家。
可是两年来,没有人敢收养她。
温南柠无法告诉她,秦姚可能永远也出不来了。
她本来想自己领养秦双,可福利院的人说,她没有资格。
那只能去找一户愿意领养她的好人家了。
秦双见她不语,期待的小脸黯淡下来,在福利院的两年里,她见过太多渴望被领养的小孩了,她们没有父母,不像她,她有妈妈,可妈妈不能养她。
她被拒绝了很多次,所有的原因都是她有个杀死她爸爸的妈妈。
她不明白,父母的所作所为不是她能决定的,为什么这些大人会认为她也可能是杀人犯?
温南柠心有不忍,“小双,下次我带你去见妈妈好吗?”
“真的吗?”
“嗯。”
安抚了秦双一会儿,温南柠又向福利院表达了这个意愿后才离开。
纪宴西和明岘尾随着她走出福利院,两人的车一前一后停在路旁。
温南柠没在意明岘的车,但纪宴西曾经撞自己的那辆超跑实在太扎眼,正大剌剌地停在路边停车位上,想让人忽视都难。
看到车后,温南柠逐渐停下脚步。
这时纪宴西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可别说找缝,连转身都已经来不及。
因为他看到前面那个女人倏然转过身来,她蹙着眉,一脸惊讶地看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