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章
孟哥和官兵们一起在铲除路边的积雪, 丁琎借了把铲子也加入了除雪工作, 一些司机也没闲着,主动搭了把手。
孟哥转眼看到丁琎, 突然有些怀想地感慨道:“你刚去‘北界山’那一年冬天, 山上下了几天几夜的大雪, 你还记得吗?”
丁琎点头。
“北界山”位于荆国的北部,是荆国和吏国的分界山, “雪豹”的驻扎地就在那儿。部队营地很偏僻, 在深山巨谷里, 从队里到最近的镇上开车也需要四五个小时,他们若不出任务呆在队里训练完全可以说是与世隔绝的。
因为纬度高, “北界山”的冬天来得早且冷,他刚入队那年山里大雪, 几天几夜下个不停, 他第一次知道雪原来可以积得几丈高把人给埋了。雪停后, 进山的公路被积雪遮得严严实实, 给部队运送物资的车没法儿进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 队里眼看就要断粮了, 大队长当机立断, 手一挥就让他们这批新兵去铲雪, 美名曰入队考核。
那几天的确是累得够呛,也没有除雪车帮忙,全靠人工手动, 从早到晚除了中途啃干粮的时间,他们几乎都在铲雪,等把山间公路的雪除完后,不少人都被冻伤了,很多人包括丁琎和陆谏,整张脸都被冻得发红皲裂。丁琎还记得那是他认识陆谏以来他第一次生病,他是南方长大的,更是扛不住这样天寒地冻的天气,丁琎也是在他回营倒下后才知道他发高烧了,而在此前他一直咬牙坚持完成着除雪任务。
“那时离现在也有五六年了。”孟哥回忆起当年的场景,不由地喟叹一声,“你现在也挑起队里的大梁,成为‘雪豹’的主心骨了。”
他轻叹一口气,语气忽有些低落:“只是可惜了陆谏。”
“他没事。”丁琎笃定。
孟哥看向他,丁琎重新说了遍:“我相信他不会有事。”
陆谏和丁琎关系瓷实孟哥是清楚的,他点点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孟哥这么说,丁琎的心反而沉甸甸地往下坠,陆谏有消息了,但现在还不确定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不说这个。”孟哥把话往轻松了说,他笑问,“那姑娘叫什么名字?”
丁琎顿了下才答:“周轶。”
“域城人?”
“不是,渔海人。”
“长得很漂亮。”孟哥也是难得有机会能了解丁琎的感情生活,这两年他还没见过他身边有什么姑娘,所以就多问了两句,“认识多久了?”
丁琎如实说:“没多久,不到半个月。”
孟哥意外,随即捶了下他的肩,夸道:“你小子厉害啊,‘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连找对象都稳准狠,我就让老陈别瞎操心,是个女的就给你介绍,你条件这么好不能凑合,我看那姑娘不错,有气质,和你登对儿。”
孟哥颇为欣慰:“你抓点紧,早点把‘小家’安好,最好能添个‘小雪豹’。”
丁琎听他越说越离谱,无奈打断:“孟哥。”
孟哥大笑,拍拍他的肩不再寻他开心。
太阳初升后没多久气温就渐渐攀高了,几个小时后路上的积雪开始消融成水流进两边的草原里,草原上也露出了几块斑驳的草皮,被雪一冻,青草都枯黄了。
除雪车在‘车兹’中段走了个来回,公路上的雪已经没剩多少了,阳光一晒路面上很快就湿漉漉的像被水洗过一样。
孟哥把雪铲一放,看了看这天说:“前面盘山路海拔高雪不容易化,午后这路应该就能走了。”
丁琎想得和他差不多。
丁琎要赶路但不能叫他知道原因,想了下唯有说:“周轶想去苏恰过古尔邦节,怕赶不及。”
孟哥算了下,离古尔邦节也没几天了,从巴音楞克到苏恰也的确有点远,他理解地点头,还调侃他:“我说你怎么不看天气就上‘车兹’了,原来是想讨姑娘欢心啊。”
丁琎笑笑算默认了。
“中午吃顿饭总行吧,正好昨天店里宰了一头牛。”孟哥退而求其次,“这一时半会儿你们也走不了。”
丁琎考虑了会儿就应下了。
孟哥去交代手下接下来的事宜,丁琎则牵着两匹马往回走,到了汽车停靠的地方,车上却只有陈淮景一人。
丁琎问:“她们呢?”
“往前边桥那儿去了。”
丁琎立刻就明白她们干嘛去了,他松开缰绳,让两匹马在附近走着。
陈淮景下车在两匹马边上溜达了一圈,丁琎问他:“会骑马吗?”
陈淮景猛点头:“当然。”
“带人呢?”
“没问题啊。”陈淮景大言不惭,“我以前也学过马术的。”
丁琎斜靠在车身上,往路桥方向看一眼,远远地就看到了一袭红衣。
陈淮景走向他:“我们一会儿是要骑马去哪儿?”
“镇上。”
路上滑,陈淮景的车不抓地,还不如骑马来得安全,且巴镇离这儿不算远,骑马也方便。
陈淮景脑筋一转:“巴音楞克镇啊。”
“嗯。”
他们在路上耽搁了不短的时间,是有必要去补充点物资,谁知道路上还会碰上什么意外呢。
丁琎拿出手机看了眼,没有信号。
陈淮景看到他的动作后半开玩笑地说:“热黑和四马这会儿应该快把你的号码打爆了吧。”
丁琎缄默。
“哥,你不会是带着周轶私奔呢吧。”陈淮景悄悄地问了句,“你是不是已经有家室了?”
丁琎睃了他一眼。
陈淮景也就开个玩笑,他这会儿倒没之前那么怕他了,他接着往下说:“我下一站要去玉城,咱们还顺路吗?”
玉城在域城的最南边,以产玉闻名,它在车兹的南边,而苏恰则在西南边。
丁琎摇头。
陈淮景叹一口气,深感自己即将要失去一颗乘凉的大树,随后一想倒也不是,丁琎和周轶的麻烦比他还大,性质比他严重多了,再跟着他们反倒危险。
等周轶和兰兮芝走近,丁琎把两匹马牵过来,陈淮景很兴奋地招手:“翠翠,过来,小爷带你策马奔腾。”
周轶径行至丁琎跟前:“要去哪儿?”
“镇上。”
“哦。”
那边陈淮景好说歹说才把怕马的兰兮芝给哄着坐了上去,周轶偏过头打量着丁琎边上的白马,觉得它比小黑还高些。
丁琎摸摸马颈,示意她:“上去吧。”
上次骑马她的体验并不怎么好,这次她难免有些余悸,她先骑上马,等丁琎也坐上来后和他说了声:“别骑太快。”
丁琎知道她身体不适,应了声好。
陈淮景骑着马在原地转了两圈,丁琎见他没有称大的确是会骑马也就放心了,他们在原地等了会儿,孟哥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奔过来,他手一挥示意丁琎出发。
丁琎双腿一夹,拉了下缰绳,回头冲陈淮景喊:“走。”
温度一高,雪一化路面都是泥泞的,马蹄踩在上面还会有“啪嗒啪嗒”的水渍声。
丁琎骑得不快,晃晃悠悠的,孟哥心道他总算知道怜香惜玉了,和他打了声招呼,说是要先回镇上让人把羊腿烤上。孟哥家里开了家餐馆,平时都是他的妻子在打理,店的位置丁琎是知道的。
陈淮景第一次骑军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只是可怜了兰兮芝,骑在马上被吓得不行。
“二柱,你骑慢点。”兰兮芝声音都在颤抖。
陈淮景一扯缰绳,马儿跑得更快了,哒哒的马蹄声交叠不断:“你喊我什么呢,翠翠。”
兰兮芝身子往后一仰,尖叫一声,死死地扒着马鞍:“二……陈淮景。”
陈淮景得意地笑:“叫声哥哥来听听。”
兰兮芝紧紧地抿紧唇。
陈淮景作势要骑得更快,兰兮芝吓得哭音都出来了,她此时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了,只想他骑慢点,于是叠声喊他:“哥哥、哥哥。”
她语带娇柔声音软糯,听得陈淮景骨头酥麻,随即爽朗大笑,十分畅快。
周轶老远就听到前头传来的打闹声,她笑笑说:“他们还挺般配的。”
这话明显是对丁琎说的,但他没回应,她也不在意。
丁琎低头,周轶的脑袋就搁在他的胸膛上,整个脊背贴紧他,把他当成靠背似的,全然把重心放在他身上,上回骑马她还不这样。
她的长发不时随风往后飘,弄得他有些心烦意乱,他沉下眼生硬地说了句:“坐直了。”
周轶眼仰头往后看,温热的鼻息就喷在他的下颔上。
“生理期,腰疼。”周轶说得理所当然,“丁队长,你见谅。”
说完她重新靠进了他怀里,唇角微勾。
丁琎拉缰绳的胳膊都绷紧了。
理都让她占了,他要是不让她靠倒显得他不近人情。
从省道下去没多远就到了巴镇,孟哥的餐馆就在镇口附近,做的就是进出巴镇的人的生意,巴音楞克草原也是域城的知名景点之一,很多外地游客会为了看上一回“九曲十八弯”的落日而特地来镇里一趟,所以孟哥餐馆的生意一直都不错。
孟哥骑回来的那匹军马就拴在店前,丁琎下马后把两匹马栓好,然后拿出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
镇上有信号,手机要是能通,陈队保准能猜到他在巴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