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还余有残霞,但阳光已不再洒下,天色暗了。---
周轶坐在后座上,看着那点残霞,它们仿佛在和黑暗做最后的抗争,带点悲壮又绝然地奋力燃烧着最后的生命,直至化为灰烬。
“姐,‘里’饿了吧?”四马回头问。
今天一天她就吃了丁琎带给她的半份抓饭,现在时间临近十点,她的胃确实有点空了。
热黑开着车:“漠邑夜市里有好多好吃的,一会儿我们给你打包撒,让你尝尝劳道的域城美食撒。”
“为什么要打包?”周轶转回头,“直接带我去夜市不就好了。”
“呃……”热黑被问住了,他不会扯谎只会说老实话,“丁队让我们天黑之前把你送回宾馆撒。”
四马附和道:“对啊,姐,太晚了‘里’出门不安全。”
周轶不为所动:“不是有你们陪着么,怎么,两个警察还保护不了我?”
热黑梗着脖子,拔高语调:“姐,你别小看我们,虽然比不上丁队厉害,但是我们也不差的撒。”
“那不就行了。”周轶说,“直接去夜市。”
四马瞪了热黑一眼,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自尊心还这么强。
他嘿嘿地笑着,回头略有些为难地说:“姐,丁队的命‘泞’……我们不敢违抗啊,不然他会训死我们的。”
周轶仍是表情冷淡,对他故作可怜的姿态丝毫没动恻隐之心,甚至隐隐还有些乐见其成,她把上身往前倾:“你给他打个电话,我来说。”
“这个……”
“快点。”
四马挠挠头,觉得周轶这下命令的口气倒是和丁队无二。
四马拨出了电话,周轶点了免提,等了三秒那人就接了。
“她又怎么了?”
丁琎开口就问,这个“她”和“又”可以说是十分微妙又明白无误了。
四马和热黑都有些尴尬地低咳一声,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马路,耳朵却竖得直直的。
周轶把手机举到嘴边,嘴角上扬,似笑非笑:“她想去夜市吃东西。”
那边有一瞬间的缄默,再开口声音更沉了:“周轶。”
周轶没理会他语气里的警告,自顾自地往下说:“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过来找我。”
说完她也不管他的意愿,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周轶把手机丢给四马,然后往后一靠继续看着窗外的夜景。
热黑和四马看了彼此一眼,都对周轶佩服不已,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到丁队吃瘪,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怕他,隐隐还有想压他一头的气势。
但他们毕竟是丁琎的人,自然还是站在他那边的。
四马斟酌了下:“姐,夜市人多,那些坏人还没被抓到,‘里’要是去‘辣’儿很危险的,我们还是送‘里’回宾馆吧。---”
“你都说他们是坏人了,他们都不藏我为什么要躲?是我犯法了吗?”周轶抱胸冷漠地拒绝道,“不回。”
“……”伶牙俐齿的四马难得噎住,这个逻辑好像没有问题,听着还挺让人义愤填膺的是怎么回事?
“那些人要是一直抓不到,那我是不是一辈子都不要出门了?”周轶没待四马转过弯来又追加了一句。
“这个……”四马的表情垮了,他哭丧着脸放弃抵抗,“姐,‘里’想吃啥?”
得到了满意地回答后,周轶满意地一笑。
这几天发生的事,枪击、追杀……这些是她此前从未碰到过的,甚至可以说是荒唐至极的事,说她心
而且被劫持这种事她很小的时候就经历过了。
可因为有一天会死难道就不活了吗?“今朝有酒今朝醉”是周轶的人生信条,因噎废食不是她的态度。
只有死水才是静止的,而她是一汪涌动的活水,既然来了,她就要不虚此行,什么魑魅魍魉都挡不住她的道。
域城的黑夜来得晚,夜生活自然也是要往后挪的,往往这个点内地的人民吃的都是夜宵了,域城很多人才吃上晚饭,所以夜市的热闹是可以想见的。
漠邑夜市上的小吃摊一家接一家,羊肉串、凉皮、黄面烤肉、烤全羊、馕包肉……还有很多周轶看了也道不出名字的美食。她本不是很有口腹之欲的人,对于吃她没什么讲究,果腹就行,可是看着这些琳琅满目的招牌,还有那些散发着各自香味的食物,她也难得地食指大动。
“姐,你想吃啥?”热黑询问周轶。
“有什么推荐吗?”
“那可多了。”四马殷勤道,“‘里’要是想吃面,这儿有过油肉拌面、拉条子、黄面、牛肉面……想吃肉,牛肉羊肉马肉鸡肉牦牛肉都有。”
他这说了一圈,周轶更没主意。
热黑想着周轶才到域城没多久,就问了句:“姐,大盘鸡吃过吗?”
周轶摇了摇头,她在古木里尔呆没两天就被绑走了,一路上尘土吃的最多。
“来域城没吃过大盘鸡可就白来了。”四马立刻一拍掌,“我们今晚的主题就是——吃鸡。”
打定主意,他们在一家生意火爆的摊子前找了张空桌,坐下前热黑和四马还特地观察了下周围,没发现任何异常和可疑人物后才落座。
四马去点单,回来时手上拿着一瓣哈尔瓜,他递给周轶:“我和隔壁卖水果的伙计说‘里’是外地来玩的,他就说让‘里’尝尝世界上最~~~甜的哈密瓜。”
周轶往他说的水果摊子看去,在看到摊子前堆放着的哈密瓜时面色讶异。
域城的哈密瓜个头几乎和冬瓜一般大,甚至还圆滚些。
四马说:“‘里’尝尝看。”
周轶咬了口果肉,还没开始嚼就觉得舌尖甜得发痒。
热黑一脸期待地看着她:“怎么样,甜吗?”
“太甜了。”周轶真诚地说。
热黑笑了,有些骄傲似的:“‘漠邑的葡萄哈尔的瓜’,现在就是瓜果最甜的季节,姐,你来巧了撒。”
夜市人声鼎沸,摊子师傅的叫卖声,客人的阔论声还有歌声交杂在一起,但并不吵闹,只是热闹,是人间气儿,羊肉串味儿的。
周轶一瓣哈尔瓜下肚,牙齿甜得都要软了。
她刚把瓜瓤放下,转耳就听到热黑喊:“丁队,这儿。”
丁琎闻声扭头,目光不偏不倚直接落在周轶身上。
他走近后,先后看了眼热黑和四马,他只是极轻地扫了眼,可这一眼就好像五十公斤的负重已经在他们背上了。
热黑和四马不由地打了个抖索。
四马狗腿地搬过椅子放在周轶的位置边上,然后哈着腰做了个“请”的手势:“丁队,坐。”
丁琎没说话,把椅子往后一勾,坐下。
他还没开口,周轶从他的眼神中就知道自己肯定是惹他不快了。
周轶像是没感觉到他的不悦,又像是故意要惹他动怒一样,歪着头看他,语气还略轻快:“来得挺快。”
丁琎张了张嘴,下意识就想训她,可他对上她明媚的眼眸,要说的话又消湮于无形之中。
从麻扎地里救她出来时,他们彼此猜忌,那时她还算客气,起码听话,这两天她算是完全展露出她的脾气秉性了。
丁琎觉得网上的评价十分中肯——难相处。
他按捺着说:“你答应过我,天黑之前会回宾馆。”
“你看过《倚天屠龙记》吗?”
丁琎不知道她又有什么见论。
周轶说:“殷素素死前和张无忌说‘越是好看的女人越会骗人’,你不知道吗?”
丁琎的脸更沉了。
热黑和四马夹在两人中间,左右来回看着,话都不敢吭一句。
这时,摊子上的大叔端着一个大盘子出现在他们的桌边:“你们这儿点的大盘鸡和辣子鸡呢嘛?”
四马忙不迭地应道:“对对对。”
大叔放下一盘大盘鸡后又端了辣子鸡过来,周轶看着那盘比盆还大,两盘就几乎要把方桌占满了。
“这么多,吃得完?”
热黑应道:“不多,我们在部队里能吃更多。”
周轶看他:“部队?”
热黑表情微滞,还是四马圆的场:“警队,他嘴快说错了。”
“哦。”周轶没放心上。
那个大叔给他们上了碗筷,又提了一壶红茶放在桌上。
周轶拿起筷子,转眼看到他们仨都没动,她又放下筷子,提起茶壶倒了杯红茶,茶香袅袅。
她扫了眼热黑和四马,最后把那杯茶推到丁琎面前:“既然来了,就别板着脸了,你不吃他们两个都不敢动。”
热黑和四马干笑,心里对周轶简直感激涕零。
“明天你送我去古木里尔,给我办一张身份证明让我回渔海,今天就当给我践行吧,你不会这么小心眼吧。”
周轶这也算是服软了,虽然不是很真诚。
他们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现在认识一场也是阴差阳错。
丁琎拿起筷子:“吃吧。”
热黑和四马像被解了穴道,立刻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大盘鸡和辣子鸡,两样都是鸡肉为主,但观感和口感是截然不同的。大盘鸡色黄,除了鸡肉外还有土豆、洋葱,青椒等蔬菜,底下还有皮带面。而辣子鸡的鸡肉丁是炸过的,除了鸡肉外就是干红辣椒,光看着似乎就能让人冒汗。
周轶两样都尝了,不过才开吃几分钟,她的额头就沁出了一层细汗。
丁琎见了,后知后觉地想起他们似乎忘了一件事,她是南方人。
“吃不了辣?”他问。
周轶放下筷子,脸颊红扑扑的,颈边也有汗意。
“可以。”她喝了口红茶,“但是你们这个……太辣了。”
热黑憨憨地笑:“我们域城的辣子,歹歹的。”
周轶用手往脸上扇风,转头时看到了旁边人的桌上摆着几个绿玻璃瓶,她这才反应过来,难怪觉得少了点什么。
“你们不喝酒吗?”
热黑和四马闻言看向丁琎。
大西北的男儿哪个不会喝酒?论喝酒,他们可从不服输。
热黑和四马听着夜市上时不时传来的碰杯声早就想扯开肚皮痛饮一番了,可他们现在有任务在身,喝酒误事,而且顶头上司就在边上,队里人都知道,丁琎简直就是军纪本人。
周轶看着他们的目光所向,立刻就懂了,她看向丁琎,挑眼故意问:“你不会喝?”
丁琎没理会她的挑衅,但是热黑护着自个儿队长:“我们丁队的酒量在队里可是数一数二的。”
周轶笑得意味不明:“是么。”
“姐,‘里’想喝酒?”四马问。
“算了。”
丁琎察觉到她又看了他一眼,随后才说:“一个人喝没意思。”
“等你下次来域城,我们再陪你喝撒。”热黑又露出一脸自豪的表情,“乌苏啤酒,好喝得很。”
四马机灵地补上一句:“我们没任务的时候。”
周轶笑,眼神清冷。
下次啊,不过萍水相逢的缘分,还见不见得到都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