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红坐在沙发上抽烟,苏星坐在她旁边。
茶几上摆着一盒万宝路香烟--贺迟上贡的。
贺迟一米八几的大高个,人高腿长的,憋憋屈屈地坐在一堆快递盒子中间,两腿并拢,双手搭在膝盖上,乖的像幼儿园小红花获得者。
苏红刚才进屋捣鼓了一会儿,出来之后脸上粉更厚妆更浓了,头发也整理过,擦了精油的大波浪垂在肩头。她翘着二郎腿,半眯着眼,假睫毛又浓又翘,深紫色的眼线在眼尾勾出一道弯。
贺迟动也不动,心中赞叹丈母娘真大佬,怪不得他家小状元酷的没朋友,感情是随妈。
苏红吸了一口烟,微仰着脖子,嘴唇做出一个“O”的形状,舌头后卷,慢慢往前推出烟气,想要呼出一个烟圈。
贺迟也是个老烟枪了,一看这姿势、这嘴型就知道丈母娘要干嘛,不禁感慨丈母娘是真社会,牛!
但是,苏红已经十几年没有实践过吐烟圈这项技能,技术生疏了不少,她没掌握好舌头的力道,反而让烟气呛了一嗓子,喉咙生生卡了一下,她维持着嘴唇微张的造型,看着有点儿滑稽。
苏红尝试着把烟憋下去,但喉咙里实在痒得不行,最后实在憋不住了,猛烈地咳了起来。
苏星支着额头,有点无奈。
他妈年轻时混社会混多了,有个逢人就爱装逼的毛病,他小时候家里要是来了客人--通常是林强的工友,苏红就爱表演个吐烟圈,一屋子烟雾缭绕,就她吐出来的是圆圈或爱心。
林强死后,家里也不来客人了,苏红改抽最便宜的烟,也再也没吐过烟圈。没想到今天遇到贺迟,激起了她潜伏多年的表演欲。
贺迟反应迅速,立刻说:“阿姨您没事儿吧?您喝点儿水。”
茶几上的水杯已经空了,贺迟拿起杯子就要倒水。他站起身子往厨房走,走了几步发现这不是他家,于是朝苏星使眼色,给他做口型问:“水呢?”
苏红还在边上咳个不停,苏星忍俊不禁,一手按着太阳穴摇了摇头。
这屋子里一个年纪大的,一个年纪小的,就没一个让他省心的。
他和贺迟一起到了厨房,拿起电热水壶要去接水,贺迟说着“我来我来”,主动抢过了水壶。
“哟?”苏星双手环胸,挑眉问,“平时没见你这么积极啊?”
两人在贺迟公寓的时候,他让贺迟去烧个水贺迟都得和他谈半天条件,什么“亲我三下每下三分钟就去”、“下午少做一篇语文阅读就去”、“晚上让我抱着睡觉就去”,费劲的很,还是头一次这么积极主动。
“说什么呢?”贺迟接了水,把水壶插上电,瞄了一眼客厅,拔高音量、义正词严地拍拍胸膛,“以后咱家所有家务我全包了。”
苏星点了点头,一一清点道:“买菜、洗菜、做菜、洗碗、拖地、擦桌子、洗衣服、铺床,全包了?”
贺迟咽了下口水,硬着头皮“嗯”的很大声。
苏星“哦”了一声,尾音拉得很长。他掏出手机,打开录音机,对着贺迟说:“再说一遍,我录下来做个证明。”
贺迟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抓着苏星的手,把人往怀里带,在他耳边小声说:“一人一半行不行?”
苏星:“说好的全包,落下一件都不叫全。”
贺迟在他腰上掐了一下,说:“不是你们Omega整体说要搞什么AO平权性别平等吗?一人一半才叫平等。”
“可以平等,我和我妈说一下。”
苏星说着就往客厅走,贺迟赶紧抓着他的衣领把人揪回来,压低声音:“行,
苏红面上没有一点表情,实际竖着耳朵听着厨房这边的动静,她把烟送到嘴里,拇指搭在唇边,遮住微微上翘的嘴角。
水还没开,苏星和贺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
贺迟牵住苏星的手:“刚吓死我了,我开车来的路上手都是抖的。我都不敢想,要是你出事了......”
苏星食指在贺迟手心里轻挠着,笑着说:“没事的,就算你没来,我也应付得了。”
贺迟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眉心拧紧:“那些人渣......”
“再说,你不是赶来救我了吗?”苏星打趣说,“公主救骑士,剧本是不是不太对?”
贺迟眉头渐渐舒展,紧握着苏星的手说:“小骑士好乖,以后要是遇到什么事,千万别想着自己一个人冲上去,记没记住?你家公主一米八四,六块腹肌结实得很,救你还不是轻轻松松的。”
“嗯,”苏星眯着眼回想了一下,若有所思,“去年开学前,就在街头那条巷子,我一打七那次,让你开车载我走,你怎么不救我?”
贺迟干咳了两声,眼神闪躲,摸了摸鼻子,顾左右而言他:“哎水开了,我给阿姨倒一杯。你要不要?要的话自己倒,我忙不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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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红趁着两小的去厨房这段时间练习了几次,终于成功吐出了心形烟圈。
贺迟啧啧赞叹,拍马屁说阿姨真厉害,吐得形状真标准!心里想着丈母娘上道啊,第一次见他就给他吐爱心的,这不是祝他和苏星心心相印百年好合还是什么?
三个人在小小的客厅里坐了会儿,一点儿声音都没有。苏星本来就不是个能说会道的性格,苏红专注抽烟做女大佬,连笑脸都不给贺迟一个,丈母娘不说话贺迟也不敢说话,维持着乖巧的微笑,脸都要笑僵了。
贺迟去卫生间,苏星这才轻叹了口气,对苏红说:“你对他那么凶做什么?”
“这就胳膊肘往外拐了?”苏红对着小镜子补口红,冷哼一声说。
苏星无奈道:“他是我男朋友。”
“老娘知道!”苏红抿了抿唇,又拿小指把深色眼影在眼皮上晕染开,不冷不热地说,“你懂个屁!我现在对他凶点儿他以后才不敢欺负你。”
苏星怔愣了一瞬,随即低下头笑了一下,轻声说:“有你在,他不敢欺负我。”
等贺迟从卫生间出来,苏红面无表情地开始问他问题,场景活像刑侦片里冷酷警官刑讯犯罪嫌疑人。
“什么性别?”
苏红抖了抖烟灰,问贺迟。
“Alpha。”
苏红闻言吸了吸鼻子,皱眉说:“打药了?”
贺迟很坦诚:“打了,因为......家里的一些原因。”
“哦。”苏红没多问,在贺迟脸上打量了几眼,淡淡道,“鼻子那么挺,没做过吧?”
“没,”贺迟保证,“纯天然的英俊。”
“能不能打?”苏红接着问。
他丈母娘提的问题怎么和电视剧里那些丈母娘不一样啊?贺迟心里嘀咕,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能打,要不怎么兼职流氓呢。”
“你和他,谁能打?”苏红拿烟点了点苏星。
这怎么比啊?他和苏星又没打过架,理论上应该是他能打,毕竟体格在那儿摆着呢。再说了,两人在床上打架的时候,苏星还不是被他治的服服帖帖乖乖顺顺的。
贺迟脑子一转,说了个女婿见丈母娘的标准答案:“他比我能打,因为我永远不可能对他动手。”
苏红冷哼了一声,接着问:“有房没?”
“啊?”
贺迟没想到她这么直接。
“房子,”苏红把烟屁股扔进垃圾桶,重复了一遍,“有没有。”
“有,”贺迟想了想,没有丝毫隐瞒的意思,补充说,“在外面租了一间,我一个人住,用的是家里的钱。”
“以后有没有能力赚钱买个房养他?”
“有。”贺迟收起脸上的笑容,郑重地点了点头,语气非常认真,“我会努力,会有自己的家。”
“行。”苏红露出了今天见到贺迟以来的第一个笑脸,他拿起桌上那盒万宝路,站起身说,“烟收下了,就当彩礼,把他带走。”
这下不仅是贺迟,连苏星也傻眼了。
“没听明白?”苏红一撩头发,指着苏星说,“你,跟你小男朋友走吧,住他那去,待这老娘看的碍眼。”
她说完就袅袅娜娜地回自己房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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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妈这是,”贺迟被这一通操作吓得目瞪口呆,“把你许给我了?”
苏星笑着摇了摇头。
他知道苏红的意思,苏红怕如意区不安全,想让他离开这里。
贺迟也反应过来,从一堆快递盒子里站起来,坐到苏星身边,对他说:“你妈妈很爱你。”
苏星垂下头,小声“嗯”了一下。
苏红不在,贺迟总算放松下来,他伸了个懒腰,两脚翘在茶几上,吹了声口哨,眉飞色舞地说:“想不到我这么快就搞定了丈母娘,我他妈真是个天才!”
苏星直起身,面无表情地在哼着小曲儿的天才大腿上踹了一脚。
“你干嘛?”贺迟故意吓唬他,“再这么嚣张小心我叫丈母娘收拾你!”
苏星微笑:“我捋了一晚上的线全被你压乱了,弟弟。”
贺迟倾身一看,一卷细铜线不偏不倚地压在他的脚踝下。
他讪笑着收起脚:“失误,失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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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半夜两点多了,加上门锁坏了,贺迟不放心,于是睡在苏星家。
由于苏红也在家,贺迟坚决要当正人君子,展现自己的一身正气,拍了拍沙发,对苏星说:“我睡这。”
苏星二话不说,进房报了一床被子扔给他。
贺迟抱着小被子,非常委屈:“你就不劝劝?你稍微劝劝我就和你睡了啊!”
苏星挑眉问:“正人君子?一身正气?”
贺迟火速躺下,盖好被子,闭着眼:“晚安冷酷宝。”
他人高,沙发又小,半只小腿都在外面晃着。
苏星看笑了,倚在墙上说:“逗你的,进来。”
贺迟张开眼,也笑着说:“我也是逗你的,我睡沙发,保护你们,万一夜里还有坏人,房里听不到怎么办。去睡吧,乖宝。”
苏星走上去,半跪在地上,手肘撑在贺迟胸膛上。
“警告你别撩我啊!”贺迟说。
“晚安吻。”
苏星含笑低下头,和贺迟交换了一个柔软濡湿的吻。
当天晚上,苏星没有关房间门。
明明两个小时前才遭遇了袭击,家里大门的锁又是坏的,但他睡得很安稳。
他最重要的两个人都在他的身边,就连夜色都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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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周六,贺迟找人上门换了个防盗锁,还在楼道里
等弄好了锁,确定家里安全了,贺迟接着打了个电话给李浪,让他把昨晚那群帮忙的哥们儿叫出来,他请大家吃顿饭。
他定在市中心一家商场里的私房菜馆,苏星昨晚没来得及好好谢谢他们,于是和贺迟一起过去。
他们两个人先到的饭店,恰好是下班高峰期,李浪他们打车过来全堵在路上。贺迟坐了没一会儿烟瘾犯了,和苏星说出去抽根烟。
整个商场是无烟管理,贺迟逛了一圈也没找着吸烟区,只好出了商场,在马路边上找了个垃圾桶,低头点了一根烟。
才刚抽了没两口,一辆黑色宾利从他身边呼啸而过,停在了商场前。
这个档次的车在新阳不多见,贺迟刚才扫了一眼,觉得这辆车怎么有点眼熟,于是有心留意了一下。
副驾驶上先下来一个女人,穿着名贵的皮草大衣,蹬着一双红色高跟鞋,耳朵上戴着个大圆环,身材婀娜,鼻梁上架着一副足足有半张脸那么大的墨镜。
紧接着,驾驶座上下来一个男人,一身笔挺板正的西服。
女人摘了墨镜,双手环着男人的脖子,笑得很甜,像是在撒娇。
她不知道说了什么,男人被哄得龙颜大悦,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卡递给她。女人接过卡,兴奋地轻跳了一下,主动在男人嘴上亲了一下。
等女人扭着腰进了商场,男人才回到车里,开着车离开了。
贺迟把没抽完的烟扔进垃圾桶里,眼底浮起冷意。
半响,他抬脚在垃圾桶上重重踹了一下,铁桶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他想起来了,那是贺磊的车。
那个男人的脸,他看得很清楚,就是他爸--贺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