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明月的设想中, 她至少有半个月一个月的时间,修筑己的堡垒。可谁想官兵的速度居然这么快,直接围山了。
她心腹手下们商量了半天, 却拿不出结果。
以阿牛为首的虔诚信众, 大无畏地:“打就打,谁不敢上谁没卵!”
罗汉军的首领是猎户, 比较沉稳:“我们得抓紧砍柴, 多准备点鹿寨,有水源不要被发了。”
这话提醒了他人,有个机灵的出主意:“要不然,咱们在他们的水下毒?他们用的是那条河?咱们撒『尿』倒粪, 够他们喝一壶的。”
乐天派:“官兵能围咱们多久?我们靠山吃山,有水有粮,他们硬要打, 我们不一会输。”
白明月没有作声。
虽然她没有读过很多书, 也没有打过仗,但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了。山的树不可能永远砍下去,粮食也会吃完,只要官兵一直围着, 他们早晚弹尽粮绝。
援兵?不,靠不住。
恐怕手下的坛主己的相好,听见这被围的消息, 马上就会准备跑路。
真正对她忠心的人,已经被她陆陆续续调来这。原想保存力量,没想反而断后路。
白明月有些懊悔,假再给她一个机会,她会做得更好。
可惜, 时光不能倒流。
她只能硬上了。
“果他们按兵不动,我们肯吃亏。”她咬咬牙,做出正确的选择,“引他们主动攻打,我们才有生路。”
“听佛母的。”
“就这么办。”
“俺行。”
白明月稍欣慰,不管怎样,眼下手上的人她是一条心。
而后,她召集山寨上下,作了一番动员。
具体什么,被关在屋的程丹若听不清楚,只听见震耳欲聋的“无生老母,真空家乡”,狂热程度令人害怕。
她喝下半碗草『药』,剩下的倒地板缝隙,再把草席铺好。
中午又开始喝清粥。
送饭的小姑娘:“朝廷要打我们了,要不是佛母你有用,粥都不会给你。”
程丹若不话,慢慢喝粥。
下午,她远远听了一些动静,可不真切,估计是在比较远的地方。傍晚,抬回来一些人。
夜燃起熊熊烈火,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香草气息。
程丹若趴在窗口,看教众们又聚集在一起,白明月的袍子浮在上空,几片柳絮飞落泥泞,洁白雪。
第二天,外面的脚步声更匆忙,声音更大,很多老年『妇』女聚集在大厅念经,吵得程丹若根本没法休息。
晚上,抬回来的人更多了。
空气满是血、汗中『药』的味道。
她听见了一些人的抽噎。
“栓子,看看娘啊。”
“当家的,别丢下我们母女俩。”
“孩子,醒醒啊。”
“大妞,爷爷对不起你……”
程丹若打开塑料『药』盒,吞下一粒退烧『药』,脑海中浮出一句诗。
石壕吏中夫妻别,泪比长生殿上多。
崔莺莺长亭送别再凄婉,也不及此刻使人心酸。
可是,没有办法,得再。
第三天的凌晨,山架起柴禾堆,焦糊的臭味冲天而起,浓烟滚滚。
与此相伴的,是信众们更狂热的高呼。
“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无生老母,真
“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他们把所有的悲痛希望,寄托在了一个遥远的“真空家乡”。那,因为瘟疫饥饿死去的亲人,住在青砖铺的三间大屋,吃着白米细面,喝着红糖水,着他们回家。
程丹若听不下去了。
她知道,是时候了。
“开门。”程丹若拍门,“我有话白姑娘。”
外面的人不理她。
“我愿意皈依无生教,让我佛母话。”她马上换了一种法。
这起了效果,中午,白明月来了。
“你愿皈依我无生教?”她眉挑起,言语怀疑。
程丹若:“我不这么讲,你会愿意见我吗?”
“你有什么事?”白明月问,“在不你出场的时候。”
在谈判上,她左右护法遵循的是同一套原则:打完再谈,拳不够大,没人会听你的条件。
今天所有的牺牲,都是为了换取谈判桌上的底牌。
她能再坚持。
但程丹若不同意。
“白姑娘,我理解你的用意,可你不了解朝廷的做法。”她委婉地,“漫天要价,就地钱,你必须给己留出余地。”
白明月皱眉。
程丹若:“除非你能赢得非常漂亮,若是惨胜,你就牺牲不起了,朝廷认准了这一点,你只有一半把握能够服他们。”
这话中肯至极,白明月不由道:“你的意思是?”
“先谈,朝廷不会全盘答应你的条件。”程丹若析道,“他们拒绝,你再亮出兵力,证明己不是不能打,而是谈的诚意,此一来,朝廷的选择就是付出大代价赢,或者让步。让步比牺牲简单多了,你又不要割地为王,锦衣玉食供你们母子生活,花销可比军费低。”
白明月沉『吟』不语。
复仇、招安、逃跑……她对不同的人着不同的话,真正的计划,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可无论哪一种,孩子都是重要的一环,朝廷对孩子的态度,决她下一步的计划。
试试也好,反正也没有损失。
“可以。”她,“今天傍晚,我就让你过去。”
程丹若怔了怔,反问:“你不怕我跑了吗?”
“我封你为教中圣女。”白明月早有成算,“你在我教中待了这么久,一根毫『毛』没掉,以我对朝中大人们的了解,他们不会不怀疑你。”
程丹若倏然变『色』。
她确实没想这一点。
这表情太真实,真实没有毫破绽,大大取悦了白明月。她嗤笑一声:“我放你回去,就不怕你跑。”
程丹若默然。
片刻后,她只能:“好吧,但能不能给我吃点东西?那边再关我几天,我可受不了。”
白明月同意了,让她喝了一碗肉粥。
三点多,在高处已经能看见黑压压的军队,官兵离寨子更近了。
所有教众都被撤回寨中,门口有五道栅栏、拒马鹿寨。两边是箭楼,无死角覆盖道路。
之前,叛军一直在败。
『骚』扰败了。
埋伏败了。
诱敌也没成功。
曾几何时,白明月以为官兵不堪一击,在她才发,官兵确实不堪一击,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不要这次,她碰了一个拿她刷经验的天才。
三天前,谢玄英不知道该怎么打寨子。
但她一波波送,埋伏、诱饵、陷阱、『骚』扰……他就会了。
太阳西落,沉入云海,红霞晕染天际,耸立的山峦染上枯黄,焚烧尸体的香草青烟直上,不出的壮观凄美。
程丹若看了眼天空,随后,仔细观察周围。
炊烟袅袅,土灶台旁围着老『妇』人,她们穿着破烂的棉衣,手脚粗糙,不停往锅放米野菜。膀大腰圆的屠夫在给一小麂剥皮放血,秋天是打猎的好季节,动物都很肥美,能够让士兵吃上一顿带油花的饭。
远处的草棚子,几个『妇』女在哺『乳』,婴儿受环境的不祥,哇哇大哭。
罗汉军们穿着棉甲或藤甲,紧张地在周围巡逻。
地上躺着一些伤兵,看起来已经奄奄一息了。
“走。”白明月推了她一把。
山寨的路都是被踩出来的,高高低低,不太平整。白明月半是控制半是扶持,把她拽寨子门口。
地势高,已经能俯视前面黑压压的军队。
程丹若第一次见古代的军队,怎么呢,影视剧像又不像。
像的地方在于,他们都骑马着甲,手持护盾,看起来就是精锐队。不像的地方在于,没有电影那么整齐,大家并不是屏气凝神立在原地,好像阅兵方阵,反而在忙碌。
有人在打旗子,有人在望风,有人在跑来跑去传信。
山寨的大门必选在窄处,易守难攻,配合左右两边的箭楼,只要官兵冲『射』程范围,必会被『射』成刺猬。
大门外,排列着拒马栅栏,仿佛狼犬的牙齿,交错密布,令马匹无法冲锋。
程丹若不懂军事,都知道很难打。
白明月带她走上箭楼,这当然不像城池的箭楼那么坚固,全由木打造,原只有一个放箭的窗户。但此前,双方已交过手,木被火箭『射』中,烧毁了不少,在更像一个哨楼。
“一会儿,没有人会送你出去,你得一个人走出去。”白明月,“我们不会放箭,他们放不放,我就不知道了。”
程丹若有点蒙:“你们不通知吗?”
白明月乐了:“怎么,他们不认得你吗?”
“内廷外朝是两个地方,我不认得他们,他们也未必认得我。”她苦笑,恳求道,“你们送个信过去吧。”
她的软弱取悦了白明月。
人绑来了,好吃好喝养了几天,死在半路太可惜。白明月轻蔑一笑,吩咐:“阿牛,你去叫人写封信,『射』对面去,通知他们,我们要送人过去,可别半路『射』死了。”
“死了才好。”阿牛粗声粗气地着,却没有违抗命令,扭下去传信。
箭楼不大,白明月也只带了阿牛一个下属,他一走,就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了。
身体渐渐紧绷,饥饿倦怠都消失不见。程丹若知道,她的身体正在疯狂泌激素,支撑她接下来的举动。
心脏在胸膛『乱』跳。
她觉得口干,喉咙也很痛,余光扫过,白明月就站在她的斜后方。
“他们不会信我一面之词,你好有证据能够证明孩子的身份。”程丹若,“不然,我们都会倒霉。”
白明月弯起唇角:“这不用你『操』心。”
“有,你有没有想过,”程丹若慢慢转过身,望向她的眼睛,“假……王太妃……血统……”
她的声音很轻,这不奇怪,这几天生病,她话一直有气无力的。白明月并未起疑,反而集中精神去听。
注意力被短暂转移了。
下一刻,胸口骤然一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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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九月,山东瘟疫,妖『妇』白明月『惑』众为『乱』。丹若使鲁,设计诛之。
——《夏·列传九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