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天阴雨后, 天气放晴,太阳从云层里冒出头。
街边的梧桐树树干笔直粗壮,金灿灿的叶子落在地面上, 行人走过踩得清脆作响。
林婳坐在房间的飘窗软垫上,阳光暖融融的晒在她身上。她抱着双腿, 下巴垫在膝盖上,目光懒洋洋的看着窗外。北城相比S市, 整体风格偏向硬朗、稳重。
她来这边两个月了, 几乎没什么个人时间, 很少出去转悠。
林婳想着, 等下次休假,出去走走。
林婳打了个哈欠,由于等会儿就要午饭了,她没有回床上睡觉, 起身去客厅。
本来想看看谢羲沅在厨房忙的怎么样了,结果,厨房门关着。
难道是怕油烟味熏到她?
林婳感受到这种小细节, 唇角再次扬起弧度。
她从茶几下方拿出一本书, 坐在沙发上翻看。
过了许久, 久到林婳都感觉肚子咕咕叫,厨房门打开了。
谢羲沅端着一盘菜出来, 放在餐桌上,他再次走进厨房,又端出一盘菜。
林婳起身, 主动走进厨房盛饭。
谢羲沅做了三菜一汤, 一份糖醋排骨, 一份炒时蔬, 一份小炒肉,一份番茄鸡蛋汤。
看起来色香味俱全,装在精致的骨瓷盘里,卖相诱人。
林婳拿起手机,拍了一张照片,感叹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没想到过去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学生,现在都能做出三菜一汤。”
谢羲沅颇为低调道:“不一定合胃口。”
林婳夹起一块排骨,送入口中。
她眉头微蹙,糖色倒是炒出来了,可是这也太甜了。
谢羲沅自己夹起一块试了试,问道:“是不是太甜了?”
林婳:“……”
这还用问吗?甜到齁,糖不要钱。
但她看出他隐隐的在意,宛如交出作业等待评价的学生,欣然夸奖道:“没有啊,很香,好吃。”
“甜了。”谢羲沅又吃了一块,肯定道。
林婳笑了笑,“是吗?可能我感冒了,味觉变淡,正好适合这种偏重的口味。”
谢羲沅面色淡淡,心里松一口气。
林婳又试了下炒时蔬,可能怕没炒熟,炒的太死了。
至于小炒肉,肉没炒香,味道偏咸。番茄汤又太寡淡了。
对于林婳这个以前在五星级酒店工作经常被星级大厨邀请试菜的嘴巴来说,这一桌菜算是很不及格。如果酒店餐厅炒出这种菜,客人向她抱怨,她会当场免单再送一顿大餐。
但林婳全程微笑着吃完饭。
她知道谢羲沅肯定很少做饭,专程来照顾她,还为她下厨,不能给差评。
吃完饭后,林婳主动收拾碗筷,谢羲沅抓着她的手臂,将她拉到一旁,淡道:“你自己休息。”
林婳坐在沙发上,看着谢羲沅收拾。
等他忙完后,药片和温水再次送到她跟前。
林婳自己都忘了这事儿,看到放到茶几上的东西,微微一怔后,道:“谢谢。”
下午时,林婳在房间休息,谢羲沅在客厅电话办公。
吃了药感觉很困倦,林婳躺到床上睡觉。
迷迷糊糊间听见谢羲沅在客厅低声说话,声线被刻意压低,还是他独有的清冽,仿佛夏日深夜的一杯冰啤,爽口又上头。
她伴着他的说话声,渐渐入睡。被子裹在身上,温热的感觉从身体传到心坎里。
“吃什么菜?”
“一份炒时蔬就行了,晚上吃清淡点。”
“好。”
林婳暗自松了一口气,强行捧场一次就够了,多来几次扛不住。
有了中午的经验,这一次谢羲沅没有关门也没有开视频,简单的炒了一份青菜。
林婳站在门边看他,他就跟画画一般,姿态从容淡定。可能是职业需要,黑色碎发比以前短了一点,多了几分男人味。侧脸线条清晰流畅,峭拔的鼻梁下,双唇清晰饱满。颚下脖颈修长,肩膀宽阔平直,手臂挥动着锅铲。
就连炒菜这种充满了俗世烟火气的事情,被他做出来都充满了矜贵的气质感。
林婳想着,如果这只是个普通大学生,她还真愿意养他一辈子。
谢羲沅知道林婳站在门边,这一次他比较有把握,也不用看视频,就随她去了。
两人简单吃过晚餐后,林婳打开电视,调出一档综艺看。
谢羲沅手机铃声响起,林婳把电视暂停。
谢羲沅道:“没事,不影响我。”
他拿起手机,走到阳台接电话。
林婳索性去洗澡。这几天因为身体不舒服一直没洗头,头发汗湿了又干,厚重又油腻,她忍不下去,洗了个头。
洗漱之后,林婳穿着睡衣,擦着头发往外走。
谢羲沅已经打完电话,坐在沙发上看手机。
林婳把暂停的电视放开,一边擦头发一边看。
谢羲沅看了她一眼,问道:“吹风机在哪儿?”
“电视柜里吧。”林婳道。
谢羲沅起身,走到电视机前蹲下身,从抽屉里拿出吹风机,走到林婳身旁,把吹风机插到沙发旁的插座上,对林婳招了下手,“坐过来点。”
林婳坐到沙发边缘,伸手去拿吹风机,“我自己吹。”
谢羲沅扬起手,不让她够到吹风机,又压了下她的脑袋,打开暖风,帮她吹头发。
林婳的头发太长了,谢羲沅让她把毛巾垫在肩膀上,以免吹出来的水珠溅湿她的衣服。
林婳默默的被他吹头发,随着她病情减轻,她很清楚这种相处模式太情侣化了。她心里充满了矛盾感,有点流连,又有点尴尬。
随着他的手指在他头皮上拨弄,又有一丝一丝的酥痒反复传来,一下一下的撩拨着她的小心脏。
林婳闭上眼,轻吸一口气。
她犯了什么错,要用美男计来折磨她。
为了缓解这种令她情不自禁的氛围,林婳调侃道:“沅总,你这么关怀下属,是想我为你打工一万年吗?”
谢羲沅手指一顿,揉了下她的脑袋,淡道:“三十年就行了。”
再过三十年,他五十多岁,已经活够了。
他一直觉得,他大概率会短命,就像他的父母。
林婳不知道谢羲沅在想什么,随口笑道:“这得夸你有资本家的人情味了,房贷三十年,打工三十年。”
林婳头发长,谢羲沅吹的又小心细致,进度比较慢。
吹到后面,林婳舒服的昏昏欲睡。
她靠在谢羲沅胸膛上,加上药物的催眠作用,渐渐眯过去了。
谢羲沅微微俯身,撩起她的发尾,为她吹干下半截的湿意。
直到确定林婳头发完全干了,他才关掉吹风机,放到沙发靠背上。
他弯下腰,将林婳打横抱起,送到卧室。
林婳躺到床上时,下意识勾住了谢羲沅的脖子。
谢羲沅手臂撑在她身侧,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两人近在咫尺,目光交缠在一起。
谢羲沅俯下身,两人距离不断拉近,她听到自己不经然加速的心跳。
他拉开她的胳膊,将自己脑袋绕出来。
林婳:“……”
他为她盖好被子,低声道:“睡吧。”
谢羲沅走出房间后,林婳拉起被子,蒙着脑袋。
刚才,如果他亲下来,她大概或许真的抵抗不了……
林婳在被子里翻了个身,一定是因为病毒作用,身体抵抗力下降,对美色的抵抗力几乎为零。
谢羲沅走到阳台上,双手搭着栏杆,抬头看夜空,长吁一口气。
如果在她生病期间,做出趁人之危的事情,只怕她病好后立马辞职走人。他不能赌。
……
林婳在休息三天后,满血复活,回公司上班。
谢羲沅在她生病期间寸步不离守着她,一直是居家办公,对于有必要出席的会议和应酬一律推辞。
谢家大宅内。
谢家人坐在一起吃饭。
谢思明道:“周韦已经几次跟我提起来,他女儿想认识羲沅,羲沅你什么时候有空,由我做东,一起吃个饭?”
谢羲沅淡道:“没空。”
谢啓峰道:“你还没结婚,可以多认识一些女孩子。”
“事业为重。”谢羲沅随口道,放下碗筷,“我吃好了,先回房间。”
谢羲沅离开后,桌上几位长辈的话题引到了他身上。
谢思明笑道:“羲沅真是招人的很,不知道多少家千金对他有意思。”
谢思月道:“说实话,让他娶黎嘉瑶,确实委屈他了。”
大家都心知肚明,外面的富商高干家族,大把女孩对他一眼就钟情。
谢思华轻哼一声,“那也得他喜欢。我听说他这几天,一直待在林婳那里,就因为林婳生病,他哪儿都不去陪着她,大半夜让人送锅又送碗的。难道林婳就配得上他了?”
“也就是一时热乎劲儿。”谢思月淡道,“谁年轻没有感情至上的时候。”
谢啓峰无奈道:“行了,他还年轻,随他吧。只要不考虑结婚,谈恋爱随便他。”
谢思华道:“爸说得对,咱们都少操心。”
对于谢思华来说,他现在是企业最大控制人,如果谢羲沅找个豪门联合,有了那边的支持,他的地位岌岌可危。相比起来,普普通通的林婳,是最没有威胁的人。谢羲沅为爱沉迷也好,不想娶黎嘉瑶也好,他都可以接受。
次日,君谢总部大楼。
总经理办公室内。
黎显苦着一张脸,对谢思华道:“华总,我这么多年的心血,总不能说毁就毁吧?沅总的改制方案,分明就是自杀式操作,以后地产板块成了酒店业的配套服务商,没有独立存在的意义了。”
谢思华靠在大班椅上,沉吟片刻,面带为难:“沅总年轻气盛,想做出一番大动作,我不好压制,不然人家要说我欺负他一个孤儿,到时候大哥大嫂的故旧会对我有看法。”
谢思华看过谢羲沅的方案,也评估过。虽然不近人情,但足够冷静果断,收缩体量,降低负债,度过寒冬,以酒店业配套服务为主,等待后市转机。只是,高速奔跑的公司突然停下来,会触动太多人的利益,首当其冲的就是黎显。
谢思华不想得罪这个老部下,索性把锅都甩
有了这层嫌隙,以后他们联姻与否,都不会是一条心。
谢思华道:“我已经公开放话,交给沅总全权处置,你去跟他沟通试试,看能不能有个折中的方案。”
黎显离开后,谢思华总秘拿着文件走到谢思华桌旁。
他把文件摊开,递到谢思华眼前。
总秘道:“如果沅总方案有所变动,我们是否需要再次评估?”
谢思华浏览文件,眼皮子都不抬一下道:“他不会。”
另一边,谢羲沅离开办公室,正要去开会,黎显堵在了他门口。
黎显道:“沅总,关于改制方案,我还有点想法,咱们能不能详细聊聊?”
谢羲沅道:“之前地产内部会议上,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如果你还有想法,可以先反馈给我秘书。”
谢羲沅比黎显快要高出一个头,他淡淡的睥睨他,“我现在要去开会,就不多说了。”
他径自由他身旁走过。
黎显又要跟上去,被谢羲沅的助理拦住,“黎总,沅总的会议时间到了。”
黎显僵在原地,看着助理随着谢羲沅离去。
直到两人走远,周遭再无一人,黎显低声咒骂道:“小杂种!你会比你爹妈死的还难看!”
接下来一段时间,黎显每一次试图找谢羲沅都被挡了回去。
谢羲沅为了不让黎显影响到林婳,这段时间他也没去林婳那儿。
谢羲沅对黎显避而不见的同时,地产公司的收缩以雷厉风行的速度在实施。
这天,谢羲沅正在办公室审批文件,秘书突然慌张的跑进来,喘着粗气道:“沅总……不好了……有人在天桥那里闹跳楼……”
谢羲沅眉头一蹙,“找我干什么,找保安。”
“他……他喊着要见你……说你不出现,他就跳下去……”
谢羲沅站起身,往外走。
君谢总部大楼是双子楼,两座塔楼中间有一道空中连廊。
空中连廊装饰的具有艺术格调,还有一座露天休闲咖啡馆,平常是员工观景放松的好地方。
此时,地产公司的高管卢天,翻出连廊的围栏,站在围栏与外层只到脚踝的装饰栏杆中间的缝隙里,一只手扶着围栏,一只脚踩着栏杆,大叫:“……我要见谢羲沅!让他来见我!不然我就跳下去!”
在谢羲沅出现前,附近已经围了人,还有保安就位。
他大声喊道:“你们不要过来,过来我就跳下去!”
众人不敢动,只能好言相劝,“有什么事坐下来好好说……”
谢羲沅出现时,众人自发让开一条路。
谢羲沅走上前,与此同时,他的秘书在一旁摄像。
卢天骂道:“你这个没良心的富二代,进公司就端我们饭碗,我们为公司赚钱的时候你看到了吗?”
谢羲沅表情冷淡,道:“你有什么诉求?”
卢天嘶吼道,“大家身上都是几套房的房贷,家里有老有小,以后怎么活?”
谢羲沅道:“我没有辞退任何一名员工,只要愿意留下来,集团内都有岗位安置,选择离开的人有一次性大额补偿。”
“你以为我们是讨饭的吗?随便安排个岗位就行了?”卢天愤怒道,“你一个花天酒地的富二代,什么都不懂,嘴巴一张一合就要把我们的心血毁于一旦!”
谢羲沅靠近卢天,身形高大笔直,西装外套敞开着,领带被风吹动,他站在风中,平静道:“不能顺应时代变化,就要被时代淘汰,
“不要满口空话!我只要实际的东西!”卢天挥手,却因为用力过度和想挥开谢羲沅,身体猛地晃了下,差点往下倒去。千钧一发之刻,谢羲沅及时抓住他的手。
他哆哆嗦嗦的双腿在发抖,一只手抓着谢羲沅的手,一只手扒着围栏,身体紧紧往里贴,目光往下一看,脸上血色全失。
他根本就不是来寻死的,只是被黎显怂恿,过来给谢羲沅施压。他在工地经常上升降机,胆子大,本来不觉得站在这里有什么,面临危险的一瞬,突然后怕至极。
“救……救救我……”他乞求的看着谢羲沅,生怕他放手。
谢羲沅眼神幽深沉静,看不出情绪,问道:“是黎显让你来的吗?”
“是……是他……”卢天忙不迭道,“我不想死……快救我上去……”
谢羲沅眼神示意,保安们都围了过来,把卢天拉上来。
卢天双腿一软,坐在地上。
谢羲沅不再多给他一个眼神,冷道:“报警。”
谢羲沅转身离去,但在穿过人流时,一眼就看到站在一旁的林婳。
他不着痕迹的移开目光,大步离去。
林婳松了一口气,坐在椅子上,拭去额头冷汗。
午餐时,林婳在食堂吃饭,周围的人都在讨论员工跳楼事件。
“地产是以前过的太滋润了吗,这都要跳楼,什么鬼!”
“一看就是碰瓷啊。”
“欺负沅总是小年轻呗,想吓唬吓唬他……”
“还好没闹出事,真晦气。”
……
下午,林婳在办公室忙碌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
她一看,是谢羲沅的座机号码。
林婳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谢羲沅低沉的声音:“林部长,你上来一下。”
林婳放下电话,离开办公室,前往顶楼。
副总经理办公室。
林婳走入后,问道:“沅总,有什么吩咐吗?”
谢羲沅由椅子上站起身,绕过办公桌,靠在桌上,对林婳招了招手,“过来。”
林婳走近。
两人相距几步远,谢羲沅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倏地将她拉到自己身前。林婳撞上他的胸膛,正要站稳,谢羲沅环上她的腰。
“……”林婳无奈,演戏时间又到了。
她已经习惯他在办公室偶而会有稍微亲密一点的举动。
谢羲沅倚在办公桌上,一只手环着林婳的腰,一只手摆弄着她格子外套上的装饰物,看起来散漫又放纵,双眼微垂,纤长的眼睫毛在眼窝拓下阴翳,淡淡道:“不是我把人逼得跳楼。”
“……”林婳道,“我明白。”
他抬起眼看她,“有没有在心里骂我无良资本家?”
林婳摇了摇头。
谢羲沅看着她清澈又坦荡的双眼,心里那一丝若有似无的忐忑消失了。
“今晚一起吃饭?”谢羲沅道。
“好。”林婳往后退开几步,跟他保持着距离,“没什么其他事我就先下去了。”
谢羲沅走回到办公桌前坐下。
林婳刚要转身,又看向谢羲沅,道:“沅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你无法让所有人满意。”
“嗯。”谢羲沅应了声。
他不在乎其他任何人的想法,他只在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