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之后, 初三月考成绩出来,陈七月前段时间玩命学习, 这份努力首先就反映在了成绩上,依然是全班第一, 年纪名次提前了两名,排在第三。
她其实有点偏科, 英语不太好,全靠每次几乎满分的数学往回拽,这次也是一样。陈七月有时会觉得奇怪, 陈妈明明就是英语老师,可她的英语成绩怎么就是提高不上来。
看了眼刚刚一百出头的分数,陈七月叹了口气,将英语卷子塞进书包里。今天学校电路检修, 取消了夜自习。老师要求, 卷子要让家长签字,她都几乎可以想象关老师严肃的神情了。
晚上八点, 孟寒淞在楼下的面馆里吃饭,手机声不绝于耳,他看着屏幕上闪动着的“谢寅”两个字, 不想接。
因为不想出国念书,这厮最近正在和他家老爷子斗争,把自己整得跟个苦情剧的男主角似的,一个电话要打两个小时,全是找他诉苦。
孟寒淞烦躁的按下电话, 抬眼,就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面馆门前跑了过去。小姑娘的跑得很快,只在门口经过瞬间,可看她用手背抵着嘴巴的样子,孟寒淞就知道,这丫头在哭。
他在桌上扔下五十块钱,就追了追去。
五月初的Z市,天气已经热了起来。每到傍晚,出来纳凉的人就特别多。孟寒淞一路顺着人流追上去,就看到不远处马路对面的长椅上,小姑娘低着头,手指扣着座椅,肩膀一直在抖,似乎在隐忍着什么情绪。
陈七月今天是真的委屈了。
下了晚自习回家,她怯生生的把卷子拿给关老师签字。关老师一看上面的成绩,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七月,我上次去教育局开会,你们学校的老师说你最近跟一个高年级的男生走得很近。”陈妈将英语试卷放在一旁:“这次没考好,是不是和这个男孩子有关。”
陈妈自己也是老师,知道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心思敏感,有些话不能说的太重。但这话落在陈七月的耳里,就觉得特别委屈,她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妈妈还是不满意,现在又扯上了孟寒淞……这样想着,眼泪不争气的就掉了下来。
陈妈皱眉。她出生书香门第,自幼心高气傲,对这唯一的女儿更是精心栽培:“我和你爸爸这些年花了多少心思去培养你,你怎么反倒越长大越不懂事。你这个年龄段,就应该一切以学习为重,其他的事情都不要想,可是你呢?”
最近在带毕业班,陈妈的压力也很大,看着女儿默不作声掉眼泪的样子,她心中更是烦闷:“七月,你太让妈妈失望了。”
话一出口,陈妈就知道自己这话说重了。
果然,就看到女儿的身型蓦地一僵。
陈七月抬头,大眼睛转着泪:“妈,你连我一句解释的话都没听,就说我让你失望了。”
“我……”关老师欲言又止,神色有点难堪。
“我就这么让你失望吗?”陈七月红着眼睛,眼泪却没再继续掉了,只在眼眶里打转。
也不等关老师说什么,她突然转身跑了出去,徒留关老师坐在屋子里,一句“七月”想喊,嘴唇抖了抖,还是咽了回去。
外面的空气闷热,她忍着不哭,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收拾一下自己糟糕的心情。从小到大,为了让家人高兴,她努力学习,努力学好每一样东西……她想起小学二年级跟着父母回到Z市后,别的小孩在外面玩的时候,她就总有上不完的课外兴趣班;她想,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生活里就多了许许多多自己不喜欢的东西,比如舞蹈,比如钢琴……她明明已经勉强自己去做到最好了,为什么妈妈还是失望……
眼前突然多了一双黑色的
他皱着眉,在月光的映衬下,肤色冷白。
“孟寒淞,你怎么在这里?”陈七月抹了一把眼泪,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现在狼狈的样子。
“在外面吃东西,看到你边跑边……”孟寒淞顿了顿:“看到你经过,就想着过来打个招呼。”
少年在她身边坐下,她不想让孟寒淞知道的,孟寒淞也聪明的绝口不提。
好一会儿,两个人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坐着。直到有一群八九岁的孩子从他们身前经过,手里拿着各种样子的荧光棒、仙女棒和气球,一边说笑一边打闹。
“要不要过去看看?”身侧的少年开了口。
出来透透气,陈七月心里其实已经没有那么难受了,只是眼睛还红红的。她点点头,跟着少年起身。
不远处的地方有个小小的夜市,虽然已经快八点多了,但因为是周末,夜市的人还很多。长长的一条街,卖衣服的、小吃的、套圈打木仓的,很热闹。
陈七月从一个小摊上挑了两个荧光发夹,发夹上有两个会变色的牛角。她自己带了一个,理所当然的将另一个递到了孟寒淞面前。
“带着呀,发什么呆。”
孟寒淞看着一会儿变成红色,一会儿变成绿色的牛角发夹,脑仁儿疼。看面前的小姑娘弯着唇,虽然眼睛还有点红,但心情看起来似乎好了很多。
不想她哭,也不想她难过。
孟寒淞绷着一张俊脸,面无表情的接过发夹,拿在手里,迟迟下不了戴上的决心。
“哎呀,赶快带着呀。”陈七月抢走他手中的发夹,开口命令道:“弯腰,低头。”
孟寒淞抿了抿唇,听话的弯下了腰。少女身上传来淡淡的香味,有点像许多种热带水果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头上传了硬硬的触感,小姑娘笑出了声:“好了。”
孟寒淞直起身子,有点不太习惯在头上戴着这种东西,可对上小姑娘笑眯眯的眼睛……算了,就随她闹一次吧,就一次。
而那时候的孟寒淞尚不知道,许多喜欢,都是从纵容开始。
“孟寒淞,你看那个仙女棒,好漂亮。”陈七月突然拉住少年的手臂,指着不远处一个玩投篮游戏的小摊:“你篮球不是打的很好吗,我们也去试试好不好?”
孟寒淞一路被小姑娘拉到了一个摊子前,有几个小孩正围着在看热闹。摊子前摆着几个空桶,十块钱15个球,投进8个就有奖品。
“孟寒淞,试试嘛,投进8个就有一只仙女棒。”陈七月摸了摸镶着一圈粉色绒毛的塑料棒,满心满眼都是喜欢。
孟寒淞真的不明白这种两块钱一只的塑料棒到底哪里吸引了她,却还是给老板递了十块钱。她喜欢,就给她赢一个吧。
“等着。”
少年帅气的扔下两个字,拎着一袋网球站在白线外。
陈七月笑着点点头,握拳给他做了个加油的动作。
结果……
一个,没进。
两个,没进。
三个……还是没进……
直到一袋子网球见了底,孟寒淞才投进去两个。
少年皱眉,抿着唇,脸色不太好看:“老板,再买十块钱的。”
然后,十五个球投完,这次只进了一个。
孟寒淞:“……”
一来二去,孟寒淞花了五十块钱,可那塑料桶就像跟他作对一样,明明扔进去了,可又弹出来了,五轮,没有一次投中8个。
看着小姑娘有点
正要掏钱的手被小姑娘拉住,陈七月笑着冲他摇摇头:“算了吧,五十块钱都可以批发一打仙女棒了,其实我也没有很想要。”
孟寒淞看得她眼底的失望,想要再试一试,小姑娘却拽着他不撒手:“不许再投了,不然我就生气了。”
说着,还故意拉下了小脸。
看着她假装生气的样子,孟寒淞笑了笑,抬手敲了敲她的额头:“行了,也就你每天对我这么凶。”
恩???
陈七月松开手,摸了摸被他敲过的地方,跟在少年身后大声嚷嚷:“孟寒淞!你把话说清楚了,谁凶了?!”
孟寒淞转身,抱着臂。少女头上还戴着两只牛角,娇俏可爱,样子却凶巴巴的。
“还说你不凶。”他笑了笑,吐出几个字。
周围有人看过来,目光里带着点探究,陈七月突然有点尴尬,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头顶突然又想起少年干净的嗓音:“凶就凶呗,又不是不让你凶。”
陈七月:“……”
时间已经不早了,孟寒淞送陈七月回家。这边离陈七月家不远,好像刚才“凶不凶”的话题制造的尴尬还在,一路上,两个人不知道怎么了,又都不说话。一直到小区门口,陈七月停了下来:“就送到这吧,万一被我妈看到,又是一顿唠叨。”
孟寒淞点点头,身边的小姑娘突然走近,踮起脚……
他心中一滞!
她要干嘛?
“你打算再戴着回家呀?”陈七月踮起脚,摘下孟寒淞头顶的牛角发夹,递到他面前。
孟寒淞:“……”
哦,他心还砰砰直跳,还以为她要……
“这个送给你了。”她抓起孟寒淞的一只手,将发夹塞进他手里:“记得,你还欠我一个仙女棒。”
小姑娘笑得眉眼弯弯,美过了这夏夜的月色。
“再见~”
“陈七月!”孟寒淞突然就喊住了正往前走的小姑娘。
陈七月转身看他:“还有什么事?”
“周一……周一放学,我给你补英语。”
陈七月微愣,然后笑着点点头:“好呀,牛魔王同学。”
牛魔王?孟寒淞突然觉得,这个称呼还挺可爱。小姑娘头上的牛角还闪着光,趁着她一张娇俏的脸,像个小公主。
孟寒淞笑笑:“不客气,铁扇公主。”
话一出口,空气死一般的静寂。
“你……你别乱说啊。”隔着两米的距离,陈七月心里在打鼓,什么牛魔王、铁扇公主的,没看过西游记吗?不知道这是两口子吗?
孟寒淞轻咳了一声,掩饰神色间的尴尬。他只是看她像个小公主,没别的意思……
陈七月觉得,连周遭的空气都停滞了。她干脆一跺脚,转身跑了。
身后,少年手里握着发光的牛角发夹,看着跑远的身影,唇角牵起,眸子里漾着笑。牛魔王和小公主?
口袋里的手机又再度响起来,孟寒淞看了眼谢寅的名字,他现在心情好,不烦他。电话刚一接通,里面就传来谢寅火急火燎的声音。
“孟寒淞!你他妈怎么都不接电话!魏叔叔出事了!”
手机“啪——”的一声落在地上,少年发疯一样的转身就跑。
沉沉的夜色里,少女走在安静的小区里,手里捏着牛角发夹,笑得很甜、很软。她身后的大马路上,少年急急拦了一辆车,绝尘而去。
牛魔王也不知道,在他沉沦的那些岁月里,千里之外的某个地方,他的小公主,默默等了他很多年,喜欢了他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