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阳光正好,杏花也柔柔的开了。
薛青懒懒的倚在窗前的椅子上,沐浴着窗外洒进的几寸温暖日光,浑身暖洋洋的,只觉得浑身的懒劲都要从骨子里溜出来。
在这样好的天气,自然就是要什么事都不干,就晒着太阳睡懒觉啦。
薛青如是想。
他昨日睡了个尽兴才转醒,但总觉睡不够似的。
梦中的场景模糊的有些想不清,但有一句话还是刻在心上。
那就是“要报恩”。
按那鬼判官的说法,似乎不报恩会发生什么严重的后果。
投入畜生道,生生世世还债。
于是薛青决定…
决定换个姿势躺着。
他欠的恩实在太多了,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还起。
所以还是到时候再说吧。
先好好感受一番如此好春光。
薛白给了他一枚上等化形丹,让他能够成功化形,方便行动。
只是这内府依旧虚空,薛青尝试按往常修炼之法炼化灵气,只是身体仿佛是两端皆开口的管道,刚刚成功炼化的妖力如同流沙般又缓缓流逝而去
没有留下半点痕迹,仿佛从未出现过。
如今没有妖力,化了形的他和普通凡人没什么两样。
他与姐姐说了那晚遭遇,不过隐去了自己被阿乐捡到后的那一段,薛青还是下意识的不想让姐姐知道和灵隐寺牵扯上关系的事。
听完薛青所述,薛白只让他安心,这些事让她来处理,告诉薛青他如今的最紧要事还是休养好自己的身体。
可是薛青自己却不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什么特别需要休养的,除了一直处在空虚状态的内府和无法运转的妖丹,在饱饱的睡了一觉之后感觉自己已经好多了。
似乎没有什么其他不对的地方。
在温暖的日晖中,薛青惬意地闭上了眼,浅绿色的襦裙自有一番缕缕光泽,白皙的皮肤被日光镀上一层柔光,肌理皮肤莹润的宛若能透出光来,带上几分不真切之感。
如今懒倚在窗前,竟如同神仙落了凡尘,让人以为自己误入了蓬莱仙境,怕惊扰了迷途而来的仙,恐其逃了去。
估计是春寒未退,他貌似比往常更畏寒了些。
窗外的声音忽然嘈杂了起来。
薛青探头看去。
从客栈出来好一些人,都往一个方向走去。
楼下的店小二在那喊着:“害人的蛇妖被抓住啦!正在市中要被处死呢!”
害人的蛇妖被抓住了?
薛青听到这消息的第一反应是黑蛇被抓住了
可是转瞬一想,黑蛇妖力那么高深,按理来说不会那么轻易又被捉拿。
还是说这次抓住的另有他妖?
但是想到前来捉妖的法海,应该比黑蛇更厉害,因此被抓的是黑蛇也不是不可能。
薛青又推翻了前面自己的推论,准备自己去看看。
薛白没有拒绝他的请求,只是要和他一同去,并嘱咐他要把帷帽戴好。
将那足够遮挡整张脸的帷帽仔仔细细戴好,薛青拉上薛白一同出了门。
今日的钱塘城显然比以往的热闹,无论男女老少,都熙熙攘攘得往着同一个方向去。
连街边的小贩,都暂先收了摊子,赶着去见一见这难得一遇的收妖场面。
一路上更是议论纷纷,闲谈讨论声不绝。
来到现场时,已经围了好多人,里三层外三层。
隐约还能听到被落在身后的窃窃私语。
“现在的姑娘家怎的如此生猛!?”
“这般凶悍,估计是个找不到夫家的……”
被围在中间的是一个巨大的高出一阶的圆台,一般是用作罪犯游街示众后斩首的地方,如今倒是有些不同。
此时被捆绑于上的,不是人,而是一头妖。
这个缚着妖的锁链大概也不是一般的锁链,没准是仙器,将那妖紧紧缚着,动弹不得。
那妖看上去与寻常凡人无异,若不是一双眸子妖异的红着,倒看不出他是妖。
并不是黑蛇。
薛青仔细辨认了一番,确认这妖不是黑蛇。
难道钱塘城中杀人的另有他妖?
“确实是蛇妖,不过修为不是很高。”薛白在他耳边说道,“看那眸子,估计又走了邪修一道。”
又是邪修。
身边来看热闹的平民也在止不住议论着。
“你是不知道,那妖杀了多少人!”
“我看那肉铺的娘子因为丈夫被妖杀死了,已经哭了好几个晚上了,眼睛都快哭瞎了。”
“还好有灵隐寺的圣僧在。”
“对哇,要不是法海大师,这妖还不知道肆虐到什么时候。”
“法海?你不知道这妖是如今代管灵隐寺事务的念慈降的?”
“不是之前说是法海大师来降妖吗?”
其中一个人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时身边一个人插话:“是啊,是念慈大师降的。不愧是未来的灵隐寺住持,有他的庇佑,我钱塘可以平安。”
眼中全是对这个念慈师傅的濡慕。
那人还是有些不解,“怎么突然换人了呢?”
但是没人回答他,因为降妖仪式要开始了。
众人皆屏息地看着台上的一切。
在一片目光中,一位身披赤色袈裟的僧人缓缓走至台上。
一步一步就像踩在云端。
他的面容不若法海的出众,但那出家人的慈悲模样却是一等一的。
仿若是来拯救钱塘城众生的。
身边的百姓看着念慈出来都不敢出声,恐惊了这位得道高僧。
不像法海习惯于手捏佛珠,念慈手持一个九环佛杖,随着他的步伐,那佛杖底部便一声声撞击在坚硬的石台上,像是庄严的钟声。
“这蛇妖为祸钱塘城许久!”
“今贫僧念慈代灵隐寺,前来诛妖!”
铿锵的话音刚落,底下就止不住传来一阵欢呼。
看着百姓眼中敬仰的目光,听着他们欢呼的声音,念慈面容不改,依旧一副慈悲模样。
“蛇妖,若你愿意从善,贫僧愿意饶你一条性命。”
念慈念了声佛禅,看着被缚着动弹不得的妖,眸中是厚重的怜悯。
一听念慈这话,
“念慈大师,可不能心软啊。”
“这妖害了那么多条人命,一定要让他偿还!”
“是啊大师!”
……
那台上的妖至始至终都不发一言,只抬起一双血红的眼,仇恨地盯着。
薛青如今没了妖力倒是看不出什么门道,只身边的薛白微皱紧了眉头,凑近薛青耳语道:“这妖的舌头……居然被拔了。”
舌头被拔了!?
台上的念慈似真似假地叹了一声,“既然你毫无悔过之心,还背负了这么多条人命,贫僧只好亲手送你去往生。”
“只愿下一世能有向善之心。”
手捏了一个法诀,念慈的灵力不是同法海那样的纯金色,倒是偏白色多一点。
指尖缓缓凝起,便将那法诀打入妖的身体。
随着法诀的进入,妖像是承受了极大的痛苦,整个身体止不住痉挛着。
他的腹部破开了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液不断地流出,淌了一整地。
“妖的血也是红的吗?”
薛青听到身边有人在说话。
帷帽后的表情没有什么改变,薛青只将手捏紧了些。
随着那口子越破越大,一个莹润的妖丹慢慢浮了出来。
大约是邪修的缘故,那妖丹中有些许杂色。
念慈伸手接过浮过来的妖丹,将这个妖丹给围观的百姓展示了一番。
“这是妖的法力来源。”
他的指尖一捏,那看起来坚硬如石的妖丹便化作细沙随风碎了。
人群应声传来惊呼,原来是那妖失去了妖力来源妖丹,便化作了原形——一条巨蟒。
念慈拿起佛杖,那尖端朝向巨蟒发出一道法力。
便出现一团火焰,飞快地窜上了巨蟒的身体,便让巨蟒置身于无可遁逃的火海里。
“佛门真火。”薛白说道,“连魂魄一起焚烧。”
皮肉在火中焚烧发出奇异的味道。
那巨蟒在烈火中痛苦扭转打滚,但依旧被火焰吞噬。
巨蟒的惨状伴随着的是台下的百姓纷纷叫好,称赞着念慈为他们出去一恶妖。
“按我说啊,这妖就该死!”
“是啊,妖有善的我可不信。”
“畜生化作了人的模样,还是畜生。”
火很快将巨蟒焚烧干净,连灰烬都没留下。
只有那冰冷的锁链,在阳光下反着一点光芒。
在一片涌动着的人群中,薛青隔着台子,看到了对面的一位黑衣少女。
面容冰冷,没有他人那样的欢呼雀跃,也没有丝毫的悲痛难过。
薛青对上了她那双眼。
冷漠的,无情的。
薛白听到弟弟从帷帽中传出的声音,“姐姐,我想回去了。”
隔着帷帽看不清弟弟的神情,但薛白第一反应听出了薛青声音的不对劲。
连忙带着薛青往回走。
春日的阳光还是这样冷啊。
明明寒冬已经结束,却冷的薛青宛若在冰窟之中。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会这样。
只那一刹而来的寒气,便深入内府,冻得连骨头都酸了。
连脑袋好似也被冻住,身边的说话声也听不真切了。
任凭姐姐带着自己快速到了客栈,姐姐似乎在急切的说着些什么,可是他听不清了。
“冷,好冷……”
牙齿都在打战。
他用尽力气支配自己不停发颤的手,扯住了姐姐的衣袖。
那凝聚在身体内的宛若冰块的厚重寒意淤积着,一点一点侵蚀着他的理智。
此刻倒怀念起那金色的温暖法力来。
“哇”的一声,薛青吐出一大口血,便软倒在塌上,伴着无尽的冷意,昏昏沉沉的就要睡过去。
“快来…快过来…”
有人在唤他。
可薛青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的凝起一点意识,又坠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