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的毛巾不知何时被摘下,半湿不干地挂在扶手上,黑发铺在沙发上。叶奚瑶几乎屏住呼吸,心跳却不受控制地砰砰跳动。
梁佑齐闷声笑抬起头,“心跳响成这样,怕我听不到?”
他的声音低哑倦懒,像说悄悄话那种亲昵感,叶奚瑶被他说的更羞了,避开视线没吭声。
梁佑齐没再逗弄她,坐起来,手伸过去想拉起她来。
叶奚瑶条件反射往后缩了缩。
他笑,“你在怕什么?”
叶奚瑶眨了眨眼,“你刚刚不是说……”
她吞咽了一下口水,接着话道:“你是正常男人。”
梁佑齐失笑,伸出手,“手给我。”
叶奚瑶摇摇头,“田田哥哥,你不要乱来。”
他压着笑,“给我。”
她只好伸过去,放进他手里,刚一碰上就被他拉了起来,额头上受了一记轻弹,叶奚瑶捂住额头瞪他。
梁佑齐腰背笔直,手臂随意架在屈起的腿上,侧头看着她,戏虐笑道:“我是这种禽兽不如的人么?”
叶奚瑶撇嘴,“这谁知道啊,说不定就是呢。”
抬起头却被他微敛的眸光怔住了。
梁佑齐将她捞抱到腿上,叶奚瑶没有挣扎,乖乖让他抱着自己,侧头对上他的视线。
也同时发现锢在她腰间的力道加重,“瑶瑶,”她听到他一本正经叫她,下意识轻“嗯?”了声。
“任何时候只要你说不愿意,我都不会强迫你。”
余光里,白皙的喉结轻滚,叶奚瑶垂眸,将纤软的手覆在他坚硬的手背上。
沉默片刻,她出声打破寂静:“饭菜要凉了。”
“不差这几分钟。”梁佑齐握住她肩膀,将人扳过来面朝自己坐着,她的双腿打开勾在他腰上,眼里藏着疑惑,“还有什么事吗?”
他嘴角并未看出笑意,眼里却藏不住的溢出来,“不想听我的答案了?”
叶奚瑶心没来由地再次作乱,在耳边砰砰响着。
他安静的如同一座磐石,沉稳大气,像是考虑怎么回答,让她想到他与对手对弈的画面,黝黑的眼瞳明亮的像是一面镜子,倒映出她小小的影子,这样的梁佑齐让人着迷,她忍不住靠近过去,双手勾着他的脖子,轻轻抵着他的鼻尖,低声且亲昵道:“你说,我听着。”
这个动作便让他绷不住地笑了一下,很轻微地勾了下唇,笑意从眼里流露出来,恍然间换了个人似的,那样的近,呼吸和气息洒落在皮肤和周围的空气中。叶奚瑶轻轻眨了下眼,浓密翘长的睫毛轻扫过他高挺的鼻梁。
梁佑齐深深叹出一口气,“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这声叹息声落在静谧空气里,多要命他自己不知道,叶奚瑶心里被无数只虫子啃咬着发痒发麻,“你说什么?”她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梁佑齐笑了笑,捧起她的脸,注视着,一字一顿道:“我多喜欢你,你感受不到么?”
她有些乱,懵懵看着他。
梁佑齐无奈叹气,揉了揉她的头,“傻瓜。”
接着认真道:“不想跳舞就不跳了,我们的约定承诺与否,我不计较了,重要的是我们的心在一起。”
叶奚瑶感到眼眶潮潮的,她说不明白为什么想哭,那一刻许许多多的委屈涌上来,在他说出不计较的时候,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出来,嗓音染上哭味:“你不生我的气了吗?”
梁佑齐想不到她会哭,原来她是这么害怕他生气,他反思之前的行为对她造成的伤害,一边替她抹眼泪,一边低声道:“对不起瑶瑶,哥哥不该凶你。”
他越是这样说,惹得她眼泪更汹涌,那些波涛翻滚的委屈盖不住地袭来,想到过去这些年辛苦的暗恋,从未奢求过梁佑齐能像她喜欢他一样的喜欢她。
只要一点点的喜欢,他多看她一眼,足够她雀跃了。
直到他亲口说出喜欢她的话,叶奚瑶有一种做梦的感觉,用力掐了掐手心,痛的,不是做梦。
她瞪大眼睛望着梁佑齐,澄净的眼瞳浮着点点泪光,带着鼻音问:“你说什么?”
梁佑齐拇指指腹拭着她脸颊上的泪痕,“对不起。”
“不是这句。”
梁佑齐思考了下,“不想跳舞就不跳了?”
叶奚瑶依然摇头。
他看着她的眼睛,喉结轻滚,“我多喜欢你,你感受不到么?”
叶奚瑶眼眶再次湿润,自己抹掉眼泪,泪光闪烁看着他,努力让声音平静,可做不到,喉头轻颤了几下,她干脆摇了摇头。
梁佑齐沉静的眸光注视着她,然后伸手擦她的眼泪,他的手指一贴上来,叶奚瑶便闭上了眼,带点薄凉浸染眼泪咸湿的指腹轻柔摩挲着她薄薄的眼皮,叶奚瑶陷入一片宁静安全的黑暗中,听到耳边他软声哄道,“不哭了。”
她渐渐恢复平静,抽噎声低下去,室内恢复静谧。
梁佑齐抽了一张纸巾,轻轻的,一点一点轻揉压拭着,擦完后,将纸巾丢进垃圾桶。拉过她,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双手环着,声音低低的。
叶奚瑶喜欢听他这样讲话,慢悠悠的,字与字之间的停顿恰到好处,低沉的声线带着磁性,一开口就很容易让人把注意力放在他说话声,即使话不多也总是轻而易举成为全场的中心。
他很善于利用语速频率和音感这样的说话小技巧,不由自主便被代入氛围之中。
就像此时,梁佑齐抱着她,像讲故事的语调一样温和,不疾不徐缓缓流淌:“上次我问你,最后一次见面是几时,你还没回答我。”
叶奚瑶有点懵,怎么变成他反问她了,但她还是顺着他的问题思考了下,“不是谢师宴上?”
梁佑齐还是像之前那次一样,轻轻摇了摇头,“再想一想。”他低声说。
叶奚瑶认真盯着他的眼睛,试图寻找到答案,可他的眼神是那样清明平静,无风无波,她气馁投降:“我想不起来。”
梁佑齐抓过她的手,垂眸揉着那五根细软的手指,静了静,说道:“我送你的十八岁成人礼还记得么?”
见叶奚瑶眼神迷茫,他反应过来,“你哥没给你?”
“什么?”她茫然道。
梁佑齐了然一笑,颇无奈,“我早该料到。”
他垂眸揉了几下她的手指,“改天我跟他讨回来。”
叶奚瑶似乎明白过来,她感到心口跳的厉害,不敢置信望着梁佑齐,嗓音颤了颤,“你来过?”
梁佑齐闭了闭眼,点头。
十八岁成人礼她亲自参与了设计,每一个环节都很喜欢,邀请了很多朋友,恰逢梁佑齐要出国打比赛,仓促之下无法如约赶赴,叶奚瑶说不出的失望,闷闷不快了好几天,她侥幸地期待梁佑齐突然的出现。
那天隆重的晚宴,精致靓丽的装扮,到场的每个人都给予了她祝福,她是全场最耀眼的公主,即使这样也难掩心里的失落,好几次都忍不住将目光飘落门口,可始终等不到梁佑齐的身影。
就像一颗完美的宝石蒙上了尘埃,他的缺席成为了她最大的缺憾。
事实上梁佑齐去了,特地将飞机起飞的地点改在了s市,那会儿叶奚瑶还在化妆间,他来不及赶去与她见面,匆忙交代了叶奚沉几句,让他把精心准备的礼物转交给叶奚瑶。
看见了礼物,她会知道他来过。
没想到他的好哥们转头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叶奚瑶怔然,还没从这个真相中缓过神来,喃喃着,“你没有失约。”
“没有。”梁佑齐回答她。
过了半秒,她终于消化了,盯住他,眼里闪烁着亮光,“原来你那时候就喜欢我了?”
鼻子被他轻刮了下,叶奚瑶装痛皱眉,耳边落下一记懒散的轻笑声,“你那时才多小,我又不是变态。”
说的倒是也有几分道理,叶奚瑶不放弃,认真看着他反问,“真的吗?真的不是在我小时候就喜欢我了吗?”
“没有。”
“好吧。”她叹了口气,她遐想中的“青梅竹马互相暗恋很久各种错过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美梦破灭。
但好在并不是全部破灭,至少还占了一个“有情人终成眷属”。
梁佑齐摸了摸她的长发,空调风吹着,已经有些干了,他动了动身子,“先起来,我去拿吹风机帮你把头发吹了。”
“不用,”叶奚瑶屁股黏在他腿上,懒散地伸了个懒腰,“让风吹一下就好了。”
梁佑齐指尖贴了贴她的头皮,潮的,“要得头痛病。”
叶奚瑶灵巧侧过身,长腿点地,一下子就站起来了,轻快道:“我去拿。”
“还是我去拿吧,”他按住她肩膀,将人摁回沙发,调侃道,“一会儿又得哭了,小哭猫。”
叶奚瑶正要反驳,梁佑齐已经起身离开,侧影看过去,嘴角勾着,似乎心情不错,随即的,她也轻勾了下唇角。
没过片刻,他拎着吹风机回来,坐回她旁边,拍了拍腿,“躺下,把头搁这。”
叶奚瑶仰躺在他腿上,一把长发挂下来,发尾落到地毯上,梁佑齐单手撩起,平放在沙发上,养这么长的头发需要好几年,他们也从十几岁走到了二十几岁,叶奚瑶看着他认真的神色,优越的眉眼,像是心有灵犀,她坦言:“这头发从我们分开以后就没怎么剪过。”
她清晰的看到他的睫毛轻扇了下,喉结轻滚,眸色渐浓,禁欲又勾人。
叶奚瑶不禁伸长手臂,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压下来,温软着声:“这是你第一次帮我吹头发。”
他想说“以后会有无数次”,却觉得这样的轻而易举说出的承诺会失真,也轻浮,便没有说出口。
有些话可以轻易说出口,有些话却不能,想要表达的时候,需要郑重再郑重,深思熟虑再三考虑,因为那不仅仅只是简单的一句话。
是千万斤的心意。
以前,他是个说的少做得多的人,不屑于说,也懒得说,懂的人自然懂。
最近他发现自己变了,变得很迫切,想要让她知道,他有多喜欢她。
风徐徐吹着,他的指腹温柔划过她浓密柔长的发,像是白皙的肤色徜徉在黑的海中,男人轻抿着唇,眼皮半阖,极具辨别度的声音低落进她耳里,“还记得你刚出生时才那么一点点,鼻尖这颗小痣和所有小婴儿都不一样,护士把你放在保温箱里,我和你哥垫着脚趴在玻璃窗上看你,希望你健康平安地长大。怎么想得到这小小的人儿会和我有这么深的缘分。”
吹风机的声音很低,呜呜咽咽,他的声音也很低,距离那么近,气息混着亲昵感涌来,对上他的眼,温度滚烫,他拨弄她头发的手指似乎也带着烫意,叶奚瑶耳朵和脸颊也被这温度染高,一直到脖子都通红一片。
她轻轻咳了一声,故作轻松道:“没想到你是这种衣冠楚楚的禽兽,从我出生就开始打我主意了。”
梁佑齐气乐,惩罚似的揉搓了下她的耳垂,“想什么呢你。”
头皮吹干了,发尾最难吹,梁佑齐似乎有着用不完的耐心,看他专注的样子,叶奚瑶忍不住就想吵他,一会儿揉揉他的眉心,一会儿拔他睫毛,顺手再拔一根自己的,放在指尖对比长度。
梁佑齐顽劣地调转吹风机方向,对着她的手指吹,睫毛飞走了。
“梁佑齐!”叶奚瑶抱住他脖子作势咬他的脸,反被掐住腰,男人暗含警告的放低声:“别乱动,动坏了,我找你赔。”
她就算再不谙世事,在当下的环境和他的语气里也能辨别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于是松开了手,撇撇嘴,“不动就不动。”
终于吹好了头发,叶奚瑶马上跳开,到他对面吃饭。
菜都凉了,叶奚瑶懒得热,反正夏天也不爱吃热菜,将就着吃,可梁佑齐嘴巴挑得很,吃了几口就没吃了,放下筷子,闲闲看着她吃。
看了会儿,大抵是无聊了,走到她身后。
叶奚瑶做事的时候很专注,吃饭就是吃饭,工作就是工作,以前跳舞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舞蹈,装不下别的东西。
但他从背后靠上来的温度,还是让她敏感地瑟缩了下,还没来得及转过头去,便听身后轻笑道:“这么好吃?”
“嗯。”叶奚瑶随口应着,想了想,决定奉承他一句,“还是你剥的虾肉和蟹肉最好吃了。”
梁佑齐气息短促地笑了下。
叶奚瑶没回头,继续剥着虾肉,她不大会剥,都是扭掉虾头,直接扔进嘴里囫囵咬一遍吐掉。
她发现梁佑齐特别喜欢抱着她,好像她是他的玩具一样,不过她现在忙着吃,没时间和他交流,他倒也没吵,下巴搁在她肩膀上,看了她一会儿,像是被她剥虾的操作折服了,叹了口气,手从她手臂下面穿过,“我来吧。”
梁佑齐的洁癖很重。
几乎每次一块儿吃饭,他都会挑她旁边的座位,不厌其烦给她剥虾剥蟹。
几乎每次都这样。
到这一刻,叶奚瑶才意识到,他确乎是喜欢她的。
如果不是足够的喜欢,怎么会冒着手弄脏的风险给她剥这个剥那个,他自己是很少吃这些的,因为麻烦。
还有很多很多这样的细节,不是因为疏忽,而是不敢奢望。虽然心里也无数次想象,但总觉得他离她那么遥远,仿佛两个世界的人,怎么都不敢相信某一天会完全相融。
正恍惚间,听到他淡淡的说:“你这么不会剥虾,又爱吃,没有我怎么办?”
话音落下后,叶奚瑶紧接着叫他名字。
“梁佑齐。”
“嗯?”他手上熟练地操作着,几下干净利落剥下一整个虾仁,塞进她嘴里,打住了话头。梁佑齐指尖沾染的虾汁,被叶奚瑶舌尖轻扫而过。
他克制不住,低头在她颈后轻咬。少女身上有一股好闻的甜香味,不是沐浴露的香味,自带的。
他早就知道的。
他只是轻咬了一下,像是怕因此失控,没有过多停留。
她问的问题,梁佑齐认为自己没有回答好,心里有很多话想对她说,又不知从何说起。
有那么一两分钟时间里,谁都没有说话,重复着他剥虾她吃虾的动作,片刻后,他突然出声:“田田哥哥只能你一个人叫。”
叶奚瑶楞了下,她想起不久之前和甜心聊过这个话题,当时她挺不以为然的,因为这是从小就叫的称呼,并不觉得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她点了点头,像是知道他说这话的用意,问:“还有呢?”
她觉得他还有话要说。
有很多话想说。
她耐心等了会儿。
听他继续道:“你说的花海和城堡,是真的。”
说到这里,梁佑齐停下手里的动作,抽了一张桌上的湿纸巾,擦了擦手指,恢复了认真的语气。
“瑶瑶,有一件事我得与你商量。”
他第一次感到紧张和小心翼翼,比以往每一次的大赛都要紧张不安,怕她不接受,也怕伤害到她。
停顿了好几秒。
叶奚瑶感受到他的情绪,转过头,眼里的流光点点,耐心等着他说话。
“但在说这件事之前,”梁佑齐舔了舔唇,“我得对你坦诚另一件事。”
“瑶瑶,”他用他低沉迷人的声线,动情的说,“我对你的喜欢是日积月累的过程,不是某一个瞬刻,或许是,但我不知道,在我发现想照顾你的时候,才知道那其实就是喜欢,而且已经深入骨髓,所以你问我什么时候喜欢你,我并不清楚。”
叶奚瑶动了动嘴唇,情绪翻涌着,这突如其来的告白让她受不住地轻颤起来,嗓眼像是被堵住,她想说话,却被他捉住了手,压在心口,“你先别说,听我说完。”
她用力点了点头,努力睁大眼睛不让眼泪往外掉,不想在他面前掉眼泪,再让他措手不及了,因为他现在看起来很紧张。
“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他按着她的手,使劲在心脏的位置压了压,“这里,全部,哥哥不是冷血动物,都感受得到,感谢你在低谷时期,陪伴我,安慰我,我会重新站起来,不会辜负你。”
手掌贴住的地方,隔着衣服和皮肤,她感受到了心脏有力的跳动,原来所有的念念不忘都会有回应,所有的付出和等待都是值得的,她终于等到了她的梁佑齐。
淌着眼泪,叶奚瑶张开手臂抱住他。
在梁佑齐耳边道:“就算你回不去,我也一样会陪着你。”
“梁佑齐是最好的,他是我的神,就算他潦倒败落,被万人唾弃,都改变不了他是神的事实,你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就行。”
“梁佑齐,请记着,你女朋友不求你扬名立万,只求你平安快乐。”
梁佑齐用力抱紧她,把脸埋进乌黑松软的长发。
“是,我的女朋友。”
在他的世界陷入黑暗之时,天使降落在眼前,从此世界万丈光芒。
如果这个世界还有值得他期待的东西,那所有的希望和期待都是叶奚瑶给的。
他要牢牢抓住带给他光芒的这个人,给予她全部的柔情和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