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叶奚沉和林映潼正好兜风回来,四人在门口碰面。
叶奚瑶侧着头,和梁佑齐亲热说着话,假装没看见她哥。
叶奚沉顿步,淡淡瞥了眼过去,“我看你今晚干脆跟他走算了。”
叶奚瑶反骨上来,头一歪,阴阳怪气回怼道:“不是说要应酬去吗,怎么还在这里啊?”
叶奚沉微弯着身摸了摸她的头,笑的和蔼可亲,宛如一个温柔的好哥哥,“妹妹被烫伤了,我做哥哥的怎么说也不能抛你而去。”
叶奚瑶快被他的语气和假笑恶心吐了,在心里说,这种事难道你做的还少了吗?她将头一偏,躲开了叶奚沉的触碰,鄙夷道:“正常一点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俩感情多好呢,不要让我把隔夜饭吐出来。”
叶奚沉注意到披在叶奚瑶身上的新外套,挑了挑眉,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一样,朝梁佑齐轻点下巴,“哥们,谢了。”
他话音刚落,一辆黑色轿车从不远处驶来,昼亮的前照灯光刺破夜色,洒向这里。几人目光望去,那车徐徐开到近处,在眼前停下,便没有了任何动静。
这辆宝马7系,颜色是低调的黑,连号数字的车牌,是梁佑齐的座驾,开车的是老赵,来接他的。
叶奚瑶拉下外套,对折还给梁佑齐,“今晚谢谢你。”
梁佑齐没接,淡淡道,“你留着吧。”
顿了顿,他自嘲笑了下:“品味不好。”
这是一件蓝色女士西装外套,丝绸缎面,灯下覆着一层细闪珠光,手心稍粗糙一点压根摸不了这衣服。
如果这样的品味都算不上好,实在不知道什么叫品味好。
叶奚瑶不想白拿他东西,想了想说,“我也送点礼物给你吧。”
她朝四处看了看,手上没有现成的。忽然想到那天在云栖居,他拿走了她的发夹,还说如果哪天想拿回去,只要如他一个愿。
当时她并没有答应。
想到这里,叶奚瑶抿了下唇,仰头看着他的眼睛,“你那里我还有个发夹。”
梁佑齐低头,模样带着几分认真,“什么都可以?”
叶奚瑶被他突然认真的表情戳的心跳不已,点了点头,“什么都可以。”
梁佑齐弯了弯唇。
两人再没有说什么,像是独属于他俩的秘密,双方之间达成共识。
头顶有阴影落下,未及她反应,梁佑齐的手按在她头顶,轻柔地揉了揉,顺着目光看去,接上他的视线。
眼眸里盛着温柔细碎的光芒,像散落在人间的月华。
转瞬,他收回了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往回收的的时候指尖轻轻擦过她裸露在外的耳廓,叶奚瑶被蛰了一下似的,七月暑气正盛,他的手指微凉。
她发愣。
梁佑齐已直起身,叫住叶奚沉。
叶奚沉驻足,递给身旁的林映潼一个眼神。
知道他俩有话要说,林映潼和叶奚瑶到车上等。
她们坐叶奚沉的车回去,林映潼的车让老乌开。
站在车边,叶奚瑶转头看向身后,两抹高大身影朝酒店侧边的西餐厅走去,她忽然不想那么快就进去车里了,也想跟着过去偷听他们在聊什么,但又怕被这动作太明显,也显得很奇怪。
在门边踌躇着。窗户降下,林映潼探出头,“瑶瑶,你还不上车吗?”
叶奚瑶轻抠了下门把,又往那边看了一眼,转回头,“甜心,你说他俩会聊什么?”
林映潼脑袋趴在车窗口,费解地想了想,随口瞎说道,“可能是佑齐哥哥问叶奚沉怎么泡妹吧。”
叶奚瑶呼吸窒了窒,努力保持镇定,“这不可能吧。”
西餐厅人不多,梁佑齐指尖摩挲着晶莹剔透的杯沿,“看来你们兄妹感情挺不好的。”
表情看上去很痛惜。
叶奚沉挑眉,像是有所领悟。没意外,“她又说了我什么坏话?”
梁佑齐垂眸玩着打火机,火苗噗嗤亮起。他漫不经心道,“我这还什么都没说,你就一口认定是她说你坏话。”
说着,抬眼扫向叶奚沉,像是在说“你这做哥的怎么会这么想你的亲妹妹,怪不得妹妹说你对他不好”。
叶奚沉总算看出来,“你今天是上我这儿给那丫头找场子来的?”
梁佑齐手指一按,打火机的翻盖啪嗒一声合上,淡淡笑笑,“这里怎么说都是叶总的地盘,改天到项城,我请你。”
意思就是,改天到我的地盘,看我拿捏不拿捏你。
叶奚沉气的直笑,“你不会觉得那丫头乖?”
梁佑齐收起玩味,“不是觉得,就是这么认为。”
继而抬眸,眼里带着些微漫不经心的调侃:“你要是个成熟的哥哥,会同她一般计较?”
小叶总长这么大,还第一次被说教,“我幼稚?”声音都扬高了。
“我可没这么说。”梁佑齐压着唇角的笑意,低头抿了口咖啡。
“你不就是这个意思。”叶奚沉哼了声,想起妹妹,眉心不由皱了起来,“她跟你收敛着。要换做是我,能吵一路。”
梁佑齐摇了摇头,“叶总看起来不是一般的幼稚。”
小叶总气得无语。
梁佑齐不客气地揭穿道:“你该不会还在为那件事生气吧?”
这件事指的是之前叶奚瑶为了冲业绩,出卖哥哥的行为。
叶奚沉:“换你试试?”
“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叶奚沉拿起杯子喝起了咖啡。
梁佑齐等了等,问:“不好奇医生说了什么?”
叶奚沉眼都没抬:“不是还有你吗?”
“……”
梁佑齐看了看时间,懒得再和他扯皮,站起来离开,经过时拍了拍叶奚沉的肩膀,“药在老乌那儿,你记得催她吃。还有晚饭她也没吃多少,叫厨师弄点给她带回去。”顿了顿步,不放心的样子,“别忘了啊。”
叶奚沉抬眼瞥他,有些讶异,“你跟糖糖也这么啰嗦?她不嫌你烦?”
梁佑齐朝他胸口一拳,笑着收起手,“走了。”
叶奚沉闷笑了声,坐了没会儿也跟着起身。
叶奚瑶等了老半天,看到她哥一个人远远踏着夜色而来,身旁没有梁佑齐的影子,再往刚才停车的方向瞅去,梁佑齐的车不知何时不见了。
驾驶门打开,叶奚沉上车。
叶奚瑶观察了一会儿。
自上车以来,叶奚沉目不斜视开着车,根本没有想要和她透露半分的意思。
想了想,叶奚瑶轻轻推了推林映潼,“甜心,你刚刚跟我哥去干嘛了?”
林映潼没多想,随口道:“兜风啊,叶奚沉车技烂死了。”
“咦,你不是说他去泡妞吗?”叶奚瑶假装掏手机,“这可是大新闻,快说说,我要记录下来。”
叶奚沉警告:“叶奚瑶。”
叶奚瑶怂的脖子一缩,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林映潼。
林映潼接到信号,笑嘻嘻趴去前面:“叶奚沉,你刚不是去教佑齐哥哥泡妞吗?教教爸爸吧,让我用在小说里。”
叶奚沉忍耐道:“你这脑子是不是……”
话没说完。
林映潼退回后面座位,窝在那儿刷起手机。
叶奚沉顿感不妙,几乎是下意识,点开微信。
果然,群消息被顶起来了,最新的一条是林映潼发起的。
群名三个点。
叶奚沉无语,没见过这么敷衍的群名,一看就是个僵尸群,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建的。
顺手点开,里面包括他共五人,林映潼,叶奚瑶,梁佑齐和糖糖。
林映潼:【梁佑齐哥哥,你让叶奚沉教泡妞还不如让他教你装逼呢。】
叶奚沉沉默了一会儿,“林映潼。”
“嗳,唤你爸爸的名讳做什么?”
叶奚沉扯了下嘴角,“脑子呢?”
“我能理解,你不想认爸爸,”林映潼慈祥地摸了摸他的头,还要接着说。
叶奚沉偏了偏头,因为开着车,动作幅度不大,也就没有完全躲开,“说话就说话,别对我动手动脚的。”
轮到林映潼无语住了,“你想太多了吧叶奚沉,我摸你是给你面子。”
“我谢谢你。”
林映潼笑盈盈回:“不客气。”
“……”
叶奚瑶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视若无睹地点开微信,也注意到了那个被顶起来的群消息。
磨蹭着点开梁佑齐的聊天框。
一本正经的口吻打字:【以后我哥再教你泡妞,一定要拒绝。按照他教的实施,你永远都找不到女朋友。】
另一边车上,梁佑齐刚接完一个电话,习惯性低头查看通知栏,便看到了来自“瑶瑶”的新信息。
昏暗的车厢内,梁佑齐垂着眼,握着手机,注视良久。手机荧光打在脸上,浓密的睫毛覆下,像是一团毛茸茸的影子。
某些画面慢慢变得清晰。
在他房子的露台上,小姑娘晃荡着纤瘦的长腿,那一截被江灯照的盈盈雪白的手腕伸到眼前,用她那双漂亮的小鹿眼,湿漉漉地瞧着他,像是要往他心里钻。
软糯如春水的声音,似撒娇。
“田田哥哥,瑶瑶借个火。”
轻轻滑动喉结,梁佑齐不知为何那一瞬嗓子口燥了起来,哑的冒烟。
他没出声,将烟摘下,猩红的烟嘴紧紧黏住仙女棒的引火线。噗一声,烟火肆漫,照亮彼此的眼,以及彼此眼里的对方。
她浑不在意,挥舞着仙女棒,像掉落人间的精灵,在暗夜的璀璨银河里翩翩起舞。
他默不作声,手抄着兜里闷声抽烟,她的影子宛如风筝的线,牵引着他的目光。
耳边似乎回荡着女孩认真真挚的软嗓。
“什么都可以。”
回忆的阀门一旦打开就有些收不住了。
倏然想起那年高二感冒发烧,正好第二天是周六,下了晚自修去医院,打完点滴回家已经凌晨,怕叨扰叶叔叔叶阿姨担心,那天晚上没有回去叶家,第二天傍晚他睡醒后洗了把脸,准备出门吃点东西,打开门看见窝在角落里的一小团阴影。
梁佑齐惊讶驻足。
不知她在这儿等了多久,大概是等得累了,蹲靠在墙角,闭着眼睛怀里抱着一个保温盒,脑袋枕着膝盖睡觉,听到动静,女孩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抬起头看他,人还没睡醒,像是条件反射似的紧忙拎起保温盒,摇摇晃晃站起来,“田田哥哥……”
梁佑齐怕她摔跤,拎住她胳膊,“在这儿等多久了?”
“没多久。”她不好意思笑笑。
梁佑齐松开了手,“怎么不叫我?”
“怕打扰你嘛。”她把保温盒塞进他手里,“妈妈说你一天都没过来吃饭,让我把这个给你带过来,里面有汤,拿出来的时候小心一点,我先走了。”
她像是急着去投胎似的,又像是怕被看出什么,转身就要走,却被梁佑齐轻轻捏住后衣领一拉,叶奚瑶下意识轻呼一声,皱着眉扭头瞪着他:“你干嘛拉我?”
少年轻笑,下巴往门内一扬:“来都来了,进来陪我一块儿吃。”
梁佑齐闭了闭眼,忽地闷笑了声。
原来从不曾一刻忘记过。
在封闭性极好的车厢里,这声笑虽然不响,还是有些动静。
司机看了眼倒车镜的人,不解的想,这少爷怎么莫名其妙笑的这么开心。
像是注意到扫来的目光,梁佑齐想起来一件事,于昏暗里突然开口,“老赵,上次的发夹装好了没?”
“按您的吩咐都弄好了,到时候让人给您送过去。”
身后的男人似有若无的轻嗯了声,像是满腹的心事,这一声应得很不分明,老赵没再说话,抬手把广播声音调得更小。
梁佑齐揉着眉心转头看向窗外,璀璨的都市街景,如同一幅沉默的复古海报,在飞驰的夜色中一闪而过。
眼前似乎流淌过那一抹淡淡的柔软的色彩,是介于清冷的月辉和妩媚的霓虹之间的,独立于天地的,唯一的温柔。
那抹甜甜软软的声音在耳畔萦绕不止。
“瑶瑶希望哥哥一路顺遂,过他想过的生活,重新绽放光芒,拿回属于他的荣耀。”
梁佑齐低头看着流光划过的手心,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时候这颗心是怎样刹那间陷入不可言说的柔软中,稀里哗啦,一败涂地。
“好。”他低低应道,像是应和回忆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