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圣被带到一间烛火环绕的石屋。
烛火散发着盈盈蓝光,为整间屋子撒上一层朦胧。
周圣上下打量一番,屋内中央是一方矮平石台,石质表面平滑。
石台之上,摆放着竹色的茶具。
茶壶中冒着烟气,茶杯里蕴着光波。
“轮回王还有这种……雅兴?”周圣忍不住问道。
周圣对轮回王的了解不算多,但仅凭只言片语所听到的前世故事,这样一个能暴力摧毁世界的家伙,怎么会在地府布置一间茶室?
秦广王略有些尴尬的答道:“这是黑白无常仿照人间的款式建造…”
原来是有事没事就跑人间“玩”的黑白无常,周圣顿时觉得一切变得理所当然起来。
秦广王道:“稍等片刻,轮回王应该很快过来。”
语毕,他便退出这间宛若茶室的房间,留周圣一个人在静谧的环境中等待。
不得不说,黑白无常他们的审美,还是非常有特色的。
茶室的构建似是魏晋风格,显得朴素包容。
而屋内陈设,则多了几分大唐盛世时的特点,惯用屏风、画作及饰品点缀。
石墙面上双龙戏珠的墨画,和屏风上点着石翠的工笔,都为屋子增添了不少底蕴和内敛。
周圣慢慢走过一圈,最终坐到茶桌前的圆蒲上。
眼前的茶具更像是清末的风格,陶面完好无损,显然很适合实际使用。
其实以前,周圣对各朝代历史及文化风格的了解,仅仅限于初高中课本。
但是经历过那么多陵寝之后,根据里面出土的文物,周圣无师自通也就学会了辨别一二。
至少,他不会是被假古董奸商坑骗的那一类。
这时,屏风镂空的竹片间带出几缕微弱气流。
周圣顿时知道,正主来了。
轮回王快步走进石屋,看见周圣正怡然自得端坐,对方还向他摆摆手,示意他随便落座,颇有些喧宾夺主的意思。
“你还真是不客气。”轮回王语气莫名的说道。
“您看上去也不是在意这些虚礼的人,不是吗?”周圣丝毫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
他并非对轮回王不够尊敬,也不担心自己这种不敬的举动会冒犯对方。
周圣心知肚明,轮回王不会被这些无足轻重的细节的动作触动。
轮回王确实不甚在意,阔步一跨,便坐在茶桌对面。
那小小的蒲团跟他伟岸的身形形成鲜明对比,总显得有些憋屈。
无论是他身为后卿时,还是轮回王时,对他跪伏,为他诚惶诚恐之人,大有所在。
但真正能令他正眼相看的,只有实力!
“输赢便是输赢,无论过程为何,本王都不会不认。”轮回王开口便直奔主题。
周圣听他的语气,顿时明白了轮回王此番见自己的目的。
以他的秉性,断不可能做出“甘拜下风”这种举动。
但也正是这种倔强,不允许轮回王对自己的败绩沉默。
恐怕,以轮回王的想法,既然失败,他需要对周圣有所表示,来证明自己接受败绩。
同时这举动又不能太过明显和表面。
当然,依照轮回王的性子,恐怕他输了那场比赛的同时,就该有所表示。
只可惜当时他自己的状态根本不受理智控制,所以才把这档事拖到现在。
周圣了然于胸般答道:“战场之上,输赢不过家常便饭,这一个字的结果,相比于精彩的交战过程而言并不重要。我从轮回王身上受教很多。”
他保持着不谦不卑的姿态,即没有因胜利而骄傲,也不似那些将轮回王视作神明的芸芸众生。
毕竟,周圣从不信神,亦从不畏神。
“你可知你当时所用的陨金,来历为何?”轮回王问道。
“来历?”周圣琢磨者这个词汇。
“距本王所知,它曾经有个名字,叫东皇钟。”
周圣心中一凌:“传说中能创造天地万界的东皇钟?”
“正是。”
在后世所留下的传说中,东皇钟作为上古神器,有创世之能。
亦常与神皇相伴,成为他们开创世界的工具。
周圣虽然早已体会过陨金的神奇,却从未料到,它的来头竟然这么大!
他不禁开始思考,轮回王突然告知自己这一秘辛,究竟意欲为何?
仅仅只是轮回王战败示好,所以把他所知的情报告诉自己吗?
不,绝不只这么简单!
有些显而易见的事实,自己早就该注意到了!
无论是龙脉,还是守陵人的存在。以及曾经的诸神的态度,都在暗示这个事实!
猜到轮回王的意思后,周圣很快抑制自己澎湃的心绪,转而说道:“轮回王,我就直截了当说了,当下阶段,比起一些未知的存在,我更希望守在我未出世的孩子身边,守护他安全降生。”
轮回王眼神微眯,却少见他这种表情时还没有任何戾气。
“或许强大如您,并不能理解人类……”周圣开口解释道,“不,或许您从来没有想过去理解渺小的人类。”
“但您不得不承认,弱小又卑劣的人类,能存活并发展至今,所依仗的,不是强大到能劈山逐月的力量…”
“不是一次又一次运气的眷顾……”
“而是传承!”
最简单的传承,最朴素的传承。
“或许您不能理解,一个父亲拼劲全力在社会上打拼,从不舍得吃好穿好,攒下一生积蓄,只为给孩子买个房子。”
“或许您不能理解,一个母亲日出而作种庄果,日暮挑灯缝针线,常年保持着这种超越人类极限的作息,只是为了养活自己的孩子。”
这就是人类的传承,或许不够伟大,或许不值得歌颂,却足够不讲道理。
仅仅因为孩子二字,有些父母就能做到无数连他们自己都不敢想的事情。
说着,周圣端起面前绘着青纹的精致茶杯,猛地仰头,像是喝酒一般把其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冰冷的寒意顺着喉管划过脾胃,像是万年不化的寒冰扎进了人体最深处。
周圣这才明白,茶水上飘荡的烟雾正是它袅袅的寒气!
“如同这世界上无数男人一样,我现在,也是一个最普通又最不讲道理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