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的答案, 毋庸置疑。
三名玩家目光如炬的看着姜缓。
姜缓:“…………”
心说还以为他们早就发觉了,没想到这时才反应过来。
他正想着该怎么回应,就见三个玩家不负沙雕本色, 表情变化莫测, 一会儿傻笑一会儿崩溃脸。完全搞不懂他们在想什么。
鱼大已经失去了语言功能。满脑子都是感叹号。
这谁敢想啊?!!
万、万君!!
他们不仅跟万君并肩作战过,还吃过万君亲手递过来的鸡腿。
四舍五入一下,他们也是有魔主、剑主一样的待遇了!
“万、万万……”
姜缓等下文, 等半天没等到。
鱼大舌尖乱弹了半晌没吐出个完整词,被终于回神的浪潮生一下子捂住嘴。
浪潮生和茶茶深深朝姜缓鞠了一躬,一同把鱼大从姜缓面前架走。
姜缓:?
浪潮生压低声线:“万君这时候还不是万君啊喂!”
“你忘了我们是在凤鸾幻境里, 这是三百多年前!”
鱼大眨巴眼睛, 示意明白了。
浪潮生松开手。
鱼大深吸了口气,“所以——卧槽!”他说不出所以然了,只能用朴实的语言表达内心的震撼。
浪潮生深思:“我早该看出来了,之前对战那个何伯时,那样的剑法, 除了万君还能有谁!”
茶茶道:“而且……万妙万法道君,顾名思义, 万妙万法皆通!这个封号已经将谜底说的很清楚了!善刀会剑——是万君啊!”
这时候, 他们才发现线索实在很多, 可惜他们一直没串起来。
两个人扼腕不已。
“别马后炮了!”鱼大悄咪咪看了眼斗笠刀客, 努力运转小脑筋, “你们的意思是我们不能提万君两个字?!”
茶茶点头,“那肯定啊!这是三百多年前!这幻境又这么真实, 我们肯定不能暴露是未来者啊, 万一扰乱了幻境怎么办?”
浪潮生说:“而且, 我猜测三百多年前的万君应该是接到问先生的消息, 隐藏身份混进举凤鸾来查看。”
鱼大忽然嘿嘿一笑。
“你怎么笑得这么猥琐?”
鱼大以一种梦幻的语气,“其实,我一直开着录屏。这是我的习惯,之前被人在问仙里坑过。”
茶茶和浪潮生齐齐沉默。
“——发我一份!!”
……
三个玩家叽叽咕咕的讨论。
姜缓默然片刻。
……看来他只掉了一层马甲。
他们把他当成幻境里的三百多年前的他了。
而且,什么都不用解释了。
十分省心的,三名玩家很快完成了自我说服和自我心理建设。
齐刷刷转过头,郑重其事,“关少侠!我们懂了!我们一定好好配合您的行动!”
姜缓:“……”
行的吧。
*
画面再一次快进。
仍是在罗天宫,这时候西门问已经死缠烂打成功成为罗天宫一员了。
他穿着罗天宫的弟子服,老老实实扫地。
路过的师兄弟见怪不怪的问:“这次又是为啥?”
“不用占卜,我直接猜,又是因为写了小缓师叔的话本?”说话者凑近一
西门问被罚不用灵力扫大殿,义正严词:“胡说,我只是写了一只猫的故事!”
说话的弟子一脸我懂的表情。
三名玩家也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问道人玩得大啊!
兽耳梗都会玩!不服不行!
悄咪咪瞅了瞅姜缓,戴着斗笠只能看见万君微抿的唇。
姜缓眯起眼睛,若有所思的看着西门问,他说西门问怎么有时古古怪怪的……
罗天宫弟子问:“……你还有吗?”
西门问沉痛道:“全部被师父没收了!”
姜缓微点头,还是挚友靠谱。
几名弟子和玩家一起叹了一声。
就在这时,一只纸鹤传信给西门问,言是他家人来看他。
玩家们自然也跟上去,罗天宫的待客区,一站一立二人。
鱼大:“是少族长来看问先生了!”
茶茶:“太好了!兄弟团聚……”
话没说完,只听得西门问唤了一声:“父亲!”
三名玩家疑心是自己耳朵听错了或者眼睛认错了人。
但那沉着气质饮茶之人虽然蓄了须,明明就是问先生的长兄,西门少族长啊!
问先生这一睡把自己的辈分睡掉了一辈啊喂!
浪潮生分析:“因为问先生没了之前记忆,又沉睡了很久,认识的人皆已老去,所以干脆撒了这个谎,让问先生不要有那么大心理包袱?”
“说得有道理……”茶茶看着西门问和家人相处,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西门问又称呼另一人:“何伯。”
玩家们呆住。
何伯?!
那个极乐凤鸾塔里的不死人何伯??
鱼大呆滞的:“……在之前,问先生是不是还喊过一个何哥?”
他们竟都傻傻的,没忘别处想。
是了,何哥、何伯。大哥、父亲。
原来那少族长就是后来的西门家主,那何哥就是后来的何伯。
三名玩家终于从这看似即将大团圆的剧情中清醒过来。
这其中缘由恐怕没那么简单,也没那么温情脉脉。
“父亲,又麻烦你们来看我了。”
“问儿,不麻烦。你好好修习。”
“我拜入罗天宫,您会失望吗?好像剑修、法修什么的更有用一点。”
“不会。你高兴就好。”
“嘿嘿,我卜算已经学的很好了!等会儿我随父亲回家一趟好不好?”
“……不必,问儿,你专心学业。”
……
画面很快再一次模糊闪现。
这一次的视角竟换到了凤王朱曦那一边。
凤王花了许多年才找到散落的族群。
但族人也多有受伤,需要修养,短期内无力西渡海。
于是,凤王一边帮助族人养伤,一边去时常去看望沉睡的西门问。
有时,他也会回到那个海边的小城。
西门一族过得很艰难。
小城荒芜,灵力微弱。
季节性的海啸。
上岸的妖兽。
其他世家的剥削和掠夺。
过路的盗匪。
西门一族在荒芜的海边挣扎求生。
一日日的艰辛和折磨。
……
朱曦多次救下西门家。
最初是那一只凤凰。
后来,又多了几只凤鸾。
……
终于,西门问清醒了,凤凰们也修养大好。
朱曦决定西渡海。
这时候他接到了西门家的邀请,想了想答应了,决定去告别。
他不可见西门问,因为那会阻碍他的决心,但那座拥有记忆的城市当是可以好好告别的吧。
而且,这一来二往的帮助,朱曦对那座坚强的小城很有好感。
此时的海边小城已经很像样子了。
西门家主是有能力的,再加之有神兽凤凰的威慑。城市的发展很好。西门家在世家中也逐渐起复。
西门家甚至建造了一座美轮美奂的高塔。
——极乐凤鸾塔。
三名玩家三名玩家心里一咯噔,预感越来越不妙。
极乐凤鸾塔流光溢彩,夺目万分。像凤凰的翎羽一样华美极了。
落成的那一天,凤王受邀请而来。
西门家主宣布,这座城市要改名为挽凤城,以此纪念他们的友人——凤鸾。
西门家主诚恳而尊敬的捧起酒杯,“问儿醒了,您也将西渡。”
“请允许我敬您一杯,感谢您一直以来的庇护。”
凤凰落地变成人形,凤王朱曦接过了那个酒杯。
“不足挂齿。”朱曦道,“不过,我的存在不必告诉他……西门问。”
西门家主应下,又忽然道:“其实,在下心中一直有一句问话,想问出口,您为什么不能留下来呢?”
朱曦道:“西渡海,是吾族的使命。”
“这样……”西门家主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那就只能恭送您了。”
朱曦无所察觉的喝下了那杯酒。
随即一双凤眸不敢置信的变为炽热的红,黑气缭缭,他变为原形倒在地上。
凤凰本应该百毒不侵,可这酒中并非毒,而是至邪至污之物,正好克他。
他没有一点防备。
“为、为什么……”
“您为什么要离开呢?”西门家主问。
“果然,力量要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行。我从前只想着退让,于是避让到这海边小城,却仍然被百般欺凌。归根结底,是因我西门一族失去了力量。幸好这许多年得您庇护,才让我们缓过气来——可我资质出众的弟弟本该挑起大梁,却一睡不醒。而族内幼子仿佛受了诅咒一般,无不平庸,没一个可造之材。您一走了之,只会将我们推入更深的深渊。”
“我们需要力量,自己能掌握不会失去的力量。”
这话听得三名玩家怒不可遏。
分明就是欲壑难填、恬不知耻、恩将仇报!
中山先生和狼!
不对,狼还披着羊皮,伪装得这样好!朱曦又怎能预料到这人心的恶臭!
鱼大一锤砸过去,但是他们根本碰不到人。只能气得跳脚。
眼睁睁看着朱曦痛苦的在地上翻滚,西门家主命令大阵开启。
极乐凤鸾塔开,第一只凤凰被锁入了塔下。
西门家主道:“您稍待,您心心念念的族人,我们也在送来的路上了。”
西门家主看着凤凰,没有一丝愧疚,冰冷的声音,“我西门一族已经蛰伏了太久,忍受了太久的轻视和□□。”
“腾飞的希望就在眼前,为了我西门家百年大计,就算让我的手沾满血、要踏在尸骨
城市周围升起巨大的漆黑的水幕,似乎是大海在为这一幕而怒吼。
但,并不是。
那是一个庞大的结界,笼罩起整座城市。
——欺上瞒下。
滔天罪行正在上演。
……
画面转变。
他们看见了更年长的西门家主。
人已中年的西门家主,眉宇阴鸷之气,经过了数十年人世摸爬打滚,他早不是当年那个会为了幼弟磕头的年轻人了。
西门家主单手负于身后,“谎言只要不被拆穿,便不能被称之为谎言。”
何伯恭敬垂首。
他们的身后是一座辉煌的高塔。
“小公子……”在西门家主的目光逼视下,何伯又立刻换了称呼,“大公子拜入罗天宫修习问天之道,可会影响我们的大业?如若他卜算到什么……”
“他不会。如今星辰晦暗、天机不明……又有血脉亲缘牵连,卜不算亲,他算不准的。”西门家主目光沉沉,“何况,他已忘记前尘。”
三名玩家气得咬牙切齿,仿佛能时刻冲上去攀咬这无耻败类。
所以那个谎言的目的是——抹去那段过去?!
有一种秘术能扰乱亲属因缘,从而使人无法从血缘卜算。
西门家正是用了这种秘术,却以疼爱西门问之名,竟也瞒过了罗天宫。
……
极乐凤鸾塔,从此高高伫立。
凤凰精纯的灵气和血气滋润这片土地,这片土地成了灵气荟萃的福地,西门家一朝东山再起。挽凤城成为了西境最繁华的城池。
挽凤城。
挽凤,意思是挽留凤凰?
不,挽,还有悼念的意思。
整座城市都是建筑在那二十只凤鸾的血和痛苦之上。
……
三名玩家在现代社会也是见过不少大风大浪的人,骇人听闻的故事听过不少。
但无论听见过再多,只要是仍具有人性,人永远会因此而悲哀和愤怒。
大约,这种共情才是人性。
极乐凤鸾塔如此华丽而煊赫,塔下二十只凤鸾被镇压却是如此痛苦。
西门家用凤鸾做实验。
他们试图从凤鸾血脉上得到力量。
不死的力量多么诱人。
但是实验需要更多材料。
同时,这能困守凤凰的大阵,和那封锁城市的结界都需要更多的……牺牲。
西门家主如此悲悯的说出牺牲两个字。
极乐凤鸾塔立。
他提出了举凤鸾。
一边收揽人心,一边大肆揽取名声和巨额财富,一边……从有灵根的人中排查出合适的牺牲品。
多少人抱着美好的幻景而来,风华正茂,却被带入那暗沉沉的塔下,成为了冰块中一具失败的尸体。
这就是——西门家的好盘算啊。
……
三名玩家已经气得发抖。
可过去的一切都无法随人心而改变。
画面终于再一次出现姜缓和西门问的身影。
西门问道:“我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了,每一次都待不了太久,就被我爹嫌弃我游手好闲赶走了。”
他懒散的朝黑衣刀客抱怨。
刀客半路撞上西门问就被缠上了,“我一人即可。”
西门问回答:“那可不行!你在东方家干了什么?那么多人在追杀你,我能帮帮你,若不是我师父闭关,恐怕还轮不到我来跟着你。”他笑嘻嘻,“我们可是忘年交啊!小缓师叔!”
刀客仍是道:“不必。”
西门问歪头打量他半晌,才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刀客抬眸。
西门问表情有些郑重,“你的眼睛总能看见旁人无所察觉的东西,你又换了身份,混进挽凤城。挽凤城中……有什么呢?”
刀客戴上斗笠,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
“果然。”西门问就说,“我其实……有点预料了。”
他哪里有的预料呢?
他也不是个笨蛋。
“我每次留宿挽凤城,夜里有时能听见一个声音。”
“叽叽……像小鸡。只有两声,很小声。我若不注意就听不见。”
三名玩家就算只是旁观着,也禁不住落下眼泪。
那个声音。
是朱曦在哀鸣啊。
那只最开始骄傲到不行的凤凰,秃毛,孱弱到连飞都飞不起来,最难受时就会小声的叽叽两声。最多两声,声音还压得很低。
然后西门问就会摸他的毛,给他喂火。
西门问对刀客说:“明明没有印象,但我听着总有些难受。”
“我本来就准备去一探究竟的。即使没遇上你,我也得一探挽凤城。”
……
完全破防了!
三个玩家虎目盈眶。
而这时记忆之境终于完全结束。
泪水被炽热的温度灼干,三名玩家往下坠落,被一层结界套住,隔热漂浮。
咦?!
问先生在哪儿?
万君又去哪了?
三人往四周一看,二十根耸立的金柱,囚禁着二十只凤鸾。
粗大如巨蟒的铁链交错。
底下翻涌着血池,血腥之气、污浊之气弥漫。血池边上堆叠着的森冷骸骨。
隔着结界,三个人都忍不住的干呕。
这究竟是这样一幅惨案。
鱼大等三人好不容易重新站好,一转眼看见了问先生。
他漂浮在最中心的那根金柱前。
西门问和凤首面对面。
宛如失去了灵魂,面容苍白如纸,僵硬又茫然。却能让人感觉到那压抑的绝望感。
“问先生……是记起来了吗?!”
“问先生!”
……
他似乎回过神了,没有大叫,甚至没有眼泪,下一秒,他的身上燃烧起赤色火焰。
煌煌昭昭兮凤来……
三名玩家下意识觉得不妙。
问先生这个状态这个表情……
然后就见万君一手刀打晕了问先生。
姜缓看向三名玩家:“带他出塔。”
鱼大等三人来不及惊讶关少侠露出了真容。
白衣万君,如冰似玉,手持一柄剑。
“这一次,轮不到他。”
*
夜幕四合,如一块巨大的黑布。
挽凤城却到处燃烧起火焰。
到处搞破坏的是一名女子和一个小孩。
当一道火柱冲天,朝妍就知道关先生一定行动了。整个挽凤城的修士也动了起来。
她也干脆趁机行动起来,也四处制造一些争端,分散这些人的注意力。
在搞破坏中捡到一个小孩子,自称小童。这个小童说他被人丢弃了,搞起破坏来比朝妍还熟练,尤其是放火,简直就像是曾放火三百年的熟练程度。
两个人一拍即合,默契的四处在城中周游。
朝妍说:“丢你的人是谁啊?”
小童回答:“一个糟老头子……额,好像也不糟,反正是个坏蛋!”
朝妍问:“要我帮你出气吗?”
小童鼓嘴,“除了我,谁都不能让他生气!”
朝妍挑眉:“小小年纪,说话有点油腻啊。不过……你们关系应该挺好的呀。”
小童熟练放火:“一般吧。反正我一觉醒来来,没有过往的记忆,第一个见到的人是他,一直一起生活的人也是他。”
朝妍便笑了,“这就是关系很好啊。你很喜欢他。”
“——才不……”小童撅着嘴反驳,忽然表情一变。
他猛然看向极乐凤鸾塔的方向。
这个气息……这个熟悉的气息……
他睁大眼睛,这孩子有双圆乎乎看不明显的凤眼。
“小童?”
小童一咬牙。
他手中燃起更大的火焰,几乎将他小小的人包围住,就像伸开了火焰双持,他飞速往凤鸾塔下赶去。
朝妍一愣,赶紧也跟上去。
*
对峙的世家人。
“城中这么多起动乱,西门家主不去平息,抓住罪魁祸首,为何非要于吾等为难?”
西门家主冷笑,“你说呢?”
地面忽然颤动。
由微颤变为了剧烈的震动。
仿佛地下有什么东西已经压不住了,万顷的震颤,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嘎吱声。
西门家主表情骤然巨变,血气上涌,青筋涨起。
“快去塔下!!!”
他无暇顾及在场人,怒吼似的吩咐亲信。
但,已经来不及了。
随后,他们听见了来自地底的一声鸣响。
剑鸣清啸。
随后是一声凤鸣。
绮丽的画壁隐约渗出了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