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秋扬压根儿没料到五公主会回来。
白日见李默过公主府才拿了换洗的衣裳到督察院, 秋扬以为怎么着也得住上几日,自己也没跟过去,怕坏了五殿下的好事。
谁知天都黑了, 五公主还是回来了。
马车停在门口,秋扬上前去接的人,见五公主的动作极为缓慢, 下车时,一双腿似是酸软无力,落地的一瞬, 嘴里还发出了一声轻“嘶——”,秋扬心头一跳,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问完,又才发现,殿下不只是衣裳换了,头上的发髻都没了,乱糟糟地挽成了一团。
秋扬一愣, 殿下这明显是沐浴过。
这些年, 殿下去过了督察院无数回,也就一个月前,成功地留下来过了一回夜,但也没见她在韩大人那里沐浴更衣过。
如今见她这副模样,秋扬心头一喜,多半猜出来发生了什么。
等扶着人一进屋, 秋扬便迫不及待地问, “殿下, 可是成了?”
五公主脸上却没有秋扬的那分欣喜, 适才身子在热痛里泡了一阵,好不容易轻松了一些,马车上一抖,抖回来,该疼的地儿又开始疼了。
五公主没功夫应她,问道,“府上有没有药?”
秋扬一愣,没明白过来。
五公主都二十多岁的人了,又同太子妃走得近,男女之间的很多事儿都清楚,一直就差这临门一脚。
如今事成了,五公主也不是那等只知道害羞的小姑娘,自己知道该如何处理。
沐浴时,她就瞧见了,红肿不堪。
本就硬得如同石头,又极为可怖,再那般没命的磨,她能讨到好才怪。
见秋扬没明白,五公主又道,“消肿,止痛的药膏。”
秋扬说到底,年岁比五公主要小,婚事虽定了,至今还未成亲,知道的那些男女事,都是平日里从自己的主子口里听来。
适才一时没反应过来,如今倒是明白了,脸色一红,却又犯起了难,“要不奴婢进一趟宫。”去找太医拿。
公主府上并没有太医,且殿下没定亲,同韩大人五六年了,也没见两人有个什么进展,哪里会备这等子药。
五公主:......
这都大晚上了,宫门早就下了钥,她要是这番半夜大张旗鼓地寻去宫里,找太医拿药,明儿铁定整个宫里的人都知道,她破了身子。
“算了。”五公主没让她去,吩咐道,“你去备些热水。”
她再泡泡就好。
秋扬点头,起身去外面张罗,走了两步了,才想了起来,回过头,红着脸同五公主道了一声,“恭喜殿下。”
五六年了,殿下终于如愿以偿,不只是五殿下,她们这些看在眼里的下人,也高兴。
如此以来,那韩大人往后便再也跑不掉,殿下也就彻底安了心。
五公主:......
倒也没那么喜,又疼又累的。
一番收拾完,已到了子时,五公主刚躺在床榻上,外面的婢女便进来,手里拿着一瓶子药膏,禀报道,“殿下,韩大人身边的李公子来了,送来了一瓶药,说是韩大人拿给殿下的,殿下记得抹上......”
五公主已经二十多岁了,这么大的姑娘,同个房也没什么,是以,她回来后,一直都没觉得有多臊人,这会子看着婢女拿着药瓶,立在那,一张脸都能滴出血来,莫名地也生出了一股子的羞耻。
这一瓶药送到她手上,中间也不知道传了多少人,恐怕个个都知道自己负了伤......
秋扬走过去,替她接了过来,高兴地道,“殿下,韩大人倒还细心,知道惦记着殿下......”
适才还险些去了宫里。
秋扬说完,便走到了跟前,一时没回过神,脱口而出,“奴婢帮殿下......”
说到了一半,才意识到不对,脸色也跟着辣红了起来。
一屋子的姑娘均是抵着头,脸红脖子粗。
“搁这儿。”五公主没脸见人了。
秋扬点头,转身将那药瓶给她搁在了床头,轻声道,“奴婢就在外面,殿下有什么事,再唤奴婢。”
一夜过去,屋内安安静静,并没有半点声音发出来。
秋扬躺在外间的小榻上,也睡了过去,天色才刚亮开,秋扬还未睁开眼睛,屋外便有了脚步声。
秋扬正诧异,便听门口的婢女唤了一声,“韩大人。”
这么早。
秋扬一愣,赶紧开了门,韩靖已经走上了台阶,朝着门前走来,秋扬跟着招呼了一声,“韩大人。”将其让了进去。
这些年,公主府的人早就认定韩靖是驸马爷了,每回韩靖过来,就似是主子回家,没人去拦着,自来畅通无阻。
秋扬也不确定五公主有没有醒来,见韩靖拂帘走了进去,没再跟上,退出去,轻轻地拉上了房门。
屋内床榻上的帷幔垂到了底,里头的人显然还没醒。
昨儿她是什么样,韩靖心里清楚。
被她在自己跟前耀武扬威了五六年,回回将他逼得身子欲炸欲裂,积攒在心头的火焰,日复一日,越来越旺。
昨日一放出来,如野火燎原,瞬间爆发了出来。
初时,他时被她憋着的狠劲儿,刺激得失了控,后来倒是想控制了,却已经收不住,恨不得将这些年的隐忍,一次发泄在她身上。
她躺在那时,他亲眼瞧见了,那一处红肿得厉害,又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从屋里出去后,便差使了前院的一个侍卫,去药铺买了药来。
本打算等她醒来,他替她抹上,她倒是跑得快。
昨夜让李默将药送过来,他也没歇息,连夜将案子结了,只睡了两个多时辰,天边刚翻了个鱼肚,便让李默备了马车。
韩靖进去时,脚步放得很轻,到了床榻边上,轻轻地掀开了幔帐。
五公主这几年来,整日无所事事,瞌睡本就多,加之昨日那一场激烈,这会子正裹着被褥,身子紧紧地贴靠在了里侧,睡得正沉。
韩靖进来,她并没有察觉。
韩靖也没去扰她,目光扫过去,一眼便见到了她搁在枕头上的药瓶,韩靖弯腰拿了起来揭开了盖儿,见里头的药膏只剩下了一半,便知她是抹过了。
用了就好。
韩靖拿着药瓶搁在了屋内的木几上,再走到了屋内的书架上,取了一本书,轻轻地坐在了床榻,安静地翻着书页。
这样的时光,很多。
每回他过来,五公主几乎都是黏在他身上,寸步不离地让他陪着她。
无论是用膳,还是睡觉,皆要让他一块儿,即便是他不饿,不困,也得陪在她身边,看着她吃,看着她睡。
他答应她同她保持这段关系的头一日,她便同他说了,“韩靖,你以后就像保护皇兄那样,以后只要我需要你,你随时都能出现可好?”
他没说话。
她与太子自然不同。
一个是主仆的使命,一个是私人的感情,他同她之间,不存在半点雇主的关系。
但到底
只要是她召见,即便知道那些理由,是她故意编造,可到底还是不厌其烦地去见了她。
五年的纠缠,公主府倒像是他在督察院外的一个家,他对这房内的一切都很熟悉,也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习惯了她的任性妄为,习惯了她的纠缠。
韩靖翻了好一阵书页,身旁的人终于有了动静,身子挪了一下,突然翻了个身,朝着他蹭了过来,纤细的胳膊极为自然地搭在了他的身上,眼睛却没有睁开,只含糊地唤了一句,“韩靖......”
昨夜韩靖送来了药膏后,五公主便屏退了屋里的婢女,眼睛一闭,忍着臊意,将药膏抹了上来。
药膏一沾,便觉一股子的清凉,滚烫的灼烧消退了不少。
身子轻松了,一夜也睡得舒坦,平日里都是晨时才起来,这会子天才刚亮,她也醒不过来,迷迷糊糊的一句话,像是梦呓,说完后,便又没了动静。
韩靖垂目,看着扑进了他怀里的人儿。
一头的青丝,披散开来,挡住了她的大半张侧脸,隐隐露出来的巴掌小脸,肤色莹白如玉。
合上的两排眼睫,微微上翘,藏在了发丝底下,一派恬静。
红唇上没涂口脂,露出了本来的浅粉,如今这般挨他腿侧,贴在了他锦蓝色的衫袍上,压得唇角变了形状。
香香软软,一副娇态,哪里像是人前那副嚣张的模样。
她将她最蛮横的一面给了他,却也给了他最柔和的一面。
韩靖的眸色柔和,伸手轻轻地将她脸上的发丝拨开,怀里人儿的大半张侧脸,彻底地露了出来。
秀美的五官,干净得没有半点瑕疵,越看越耐看。
韩靖的指腹,忍不住挨上了她的脸颊,却也没有用力,只稍微碰了碰,嫩滑的触感传到了指尖,韩靖唇角一笑,倒是想起了她平日里的折腾劲儿。
刚搬进公主府的那阵,他还未适应她的那些弯弯绕绕。
一日,她突然问他,“韩大人,今儿觉得本宫有什么变化吗。”他并没有领会她是何意,目光落在她身上,正欲开始打探,便见她愁苦着脸,怨恨地瞪了过来,“韩大人果然不爱我,本宫敷了面泥,你都看不出来。”
说完,还不罢休,将自个儿的脸凑过去,非得要他看的清楚,“韩大人难道就真没有看出来,本宫的脸嫩了吗。”
韩靖没觉得。
她的肤色本来就白嫩。
那一迟疑的后果便是,翌日她寻来了督察院的地牢,硬是守在那里等着他审完案子,一走出去,她便问他,“今日呢,韩大人再瞧瞧,有没有什么变化。”
他吸取了教训,极有眼力劲儿地,给她了一句答复,“敷面泥了?”
果然,她开心地搂住了他的脖子,喜出望外地道,“颜坊铺子的老板还说,这面泥最少得敷上三回才有效,没成想,我才敷了两回,韩大人就瞧出来了,本宫要去打赏......”
韩靖无奈地看着她。
如此连续倒腾了半个月,她又来问他,“韩大人有没有觉得,本宫哪里不一样了。”
他眼皮子一抬,看了一眼她的脸,肤色似乎确实又细嫩了许多,应道,“嗯,白了。”
谁知话一说完,握在手里的呈案便被她一把夺了过去,看着他,极为委屈地道,“韩大人心里成日都是这些公务,从未关心过我。”
他气笑了。
目光抬起来,认认真真地落在她身上,将其从头到脚细细地打探了一阵,却无论如何,也没有寻出半点
便也认了输,沉默地看向了她。
她似是很恼怒,上前踮起了脚尖,仰头将自己的额头凑了过来,怼到了他的眼皮子底下,道,“韩大人当真就看不出来吗,我今日绞了头发,绞了头发啊,这般明显,韩大人都看不出来,说明你平日里,根本就没对我上心过,是不是哪天谁来冒充了本宫,往你韩大人怀里一钻,你都能当成是本宫,去亲她了......”
他心内一片震惊,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的歪理。
可对象是她,倒也没什么想不通的。
从小,他便见识到了她折腾人的本事。
他头一回在东宫露脸时,她才八九岁,突然从太子身上冒出来,一张脸笑靥如花,光影落在她脸上,那双机灵的眸子灵气逼人,她问他,“我叫安阳,小哥哥叫什么名字。”
他很少与人说话,更少同人笑。
从五岁起,他的眼里便只有血腥,几年地狱般的经历,让他早就忘记了什么是笑容,甚至连自己的父母,他都已经记不得是何模样。
在进入小黑屋之前的所有记忆,也都已经慢慢地模糊了。
他只知道,是太子将他买了回来,这辈子,他便是他手里的一把刀,太子让他干什么,他便干什么。
刀可以亡,但必须是为主子而亡。
他不能有自己的七情六欲,可血腥见惯了,陡然之间见到那么一张天真无邪的脸时,到底是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应了她,“韩靖。”
他说完,便见她转身,抬起头问太子,“皇兄,韩公子是哪家公子,他长得好好看,本宫以前怎么没见过。”
那一声公子,又再次让他失了神。
他不是公子,在太子买下他之前,他只是卖家养在黑屋内的一位杀手,不是等着雇主被买走,便是继续与同屋的人搏着生死。
太子没同她解释,也没去纠正她的称呼,转过头,吩咐他道,“带她回去。”
他点头,自然也知道了她的身份,对她行礼道,“五殿下,请。”
一路上,她的目光都在自己的脸上,将他全身上下都细细打探了一阵后,先是问了他的年龄,“韩公子,你多大?”
他没回答,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生辰是哪日,只知道年份,不知道月份,是以,他不知道自己是十一,还是十二。
“本宫见你比皇兄要小一些,应该还没满十二吧。”
他顺着她的话,点了头。
她接着问他,“韩公子是江陵人吗?”
他终于没有忍住,纠正道,“殿下唤在下韩靖便可,在下不是江陵人。”
她似是挺意外,却依旧没有改口,“不是江陵人,那是从哪儿来的?翼州,还是中州?本宫可听说了,此地的公子爷,长得也挺好看。”
他不知道什么是好看,他只知道如何从敌人的刀下活下来。
在为数不多的记忆中,他倒也还记得自己从何而来,答了她一句,“回殿下,中州。”
她高兴于自己猜对了,继续问道,“那韩哥哥的父母呢,他们在哪儿,家里可还有兄弟姐妹,是不是都长得和韩哥哥一样好看。”
他没答。
因他不知道,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在哪,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兄弟姐妹,一次逃难,他同父母走散,待醒来,便被关进了黑屋子里。
要想活下来,就得从一道被关进来的人手里,抢吃食。
几年下来,他变得冷漠无情,对自己的父母是谁,也不再执着,直到完全没有了印象。
她见他不
他本以为,待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后,便也不会再来寻他。
她是太子殿下的亲妹妹,当朝的嫡出五公主,而他只是一个杀手,不可能再有任何的交际。
谁知几月之后,他刚从东宫出来,便见她立在东宫前的甬道内,堵住了他的去路,见他望了过来,她冲着他一笑,唤他,“韩侍卫。”
她知道了他的身份。
不再叫他韩公子,他倒是轻松了许多,他点头行礼,“五殿下。”
“跟我去一趟觅乐殿。”
他没动,因他只听命于太子,旁的人,无权命令他,“五殿下抱歉,在下还有事要忙。”
许是她那样的贵主子,从未见过有人会违背她的命令,一双眼睛瞪得亮堂堂的,满是不可置信,惊讶地看着他。
他没功夫陪她周璇,垂目从她身旁经过,刚往前走了两步,她突地转过身来,极为蛮横地道,“本宫让你不许走,你就不能走。”
他是太子最疼爱的妹妹,他不得不停下脚步。
她绕过来,立在他跟前,似是知道自己怕什么,便用她的身份威胁他道,“你知道本宫是谁吗,当朝唯一的嫡出公主,皇兄的同胞妹妹,本宫要是生气了,皇兄铁定不会饶了你。”
那是他头一回,见到了她的跋扈。
他跟着她去了觅乐殿。
一到屋内,她便转过身来,伸手忽然牵住了他手腕,指尖的温度传来时,他的身子瞬间僵硬。
他从未被人牵过手。
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有没有牵过他,但记忆中她是头一个牵他手的人。
曾经的小黑屋内,也有人碰过他,但都已经死在了他的刀下。
杀手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刀柄,她却没有半点察觉,牵着他继续往前。
细细软软的指头,碰到他冰凉的手背上,带着一股子陌生的暖意,他身上的杀气慢慢地敛了下去,由着她将他带到了屋内。
到了木几旁,她才松开了他,让人取了个包袱过来,当着他的面打开。
里头有几套料子极好的衫袍,筒靴,还有一块玉佩。
她抬头同他道,“上回是本宫不对,本宫不知道你的身世,无端提起了你的伤心事,本宫同你赔罪,这些都是本宫赏给你的,这衣裳是本宫用进贡的云锦缎子,特意让绣房的人照着你的身形赶出来的,还有这块玉佩,江陵城内,像你这般大年纪的公子,哪个身上不带着玉佩……”
他没收过旁人的东西。
饥饿时,都是从旁人手里抢,不由抬起头,目光谨慎地看向了她。
还是他第一次瞧见的那张笑脸,她笑得极为好看,同他道,“韩侍卫瞧瞧喜不喜欢。”
杀手,从来就不配有自己的喜好,他反应极快,后退两步,单膝跪下行礼道,“在下不敢。”
“你跪下做甚?有何不敢的。”
他道,“在下本就是无父无母,五殿下并无失言之处,且五殿下为主,韩某为仆,五殿下即便要了在下的性命,在下也不敢反抗,又何来的赔罪之理。”
他说完,便起身,也没再留,拱手道,“在下告辞。”
刚转过身,脚步还未迈出去,又被她呵斥住,“你站住。”
他停下了脚步,但并没有回头,她上前突然将一盒子糕点硬塞在了他怀里,“这糕点,你必须得吃,你要是不吃,本宫就同皇兄说,你欺负了我。”
记忆中,那是他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他从不贪食,只求能
为此,他欠下她一份人情。
从那之后,只要她召见,他都会前去,替她去树上取过纸鸢,陪她去摘过果子,听她不断地叨叨......
两年后,就在他以为他将她的那份人情,已经还清了时,却又接着欠下了她的第二份人情。
他糟了敌方的暗算,受了重伤,回来时只剩下了半条命。
太子将他接进了东宫医治,他一睁眼,便见她立在自己床榻前,弯身下来瞧他,嘴角弯出了一道月牙儿,道,“你终于醒了。”
那张明亮的巴掌脸上,满是惊喜。
他看得出来,她是在为他活过来而惊喜。
五岁起,他便在刀尖下谋命,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清楚的知道,像他这样的人即便死了,还会有第二个替代的人出现。
那些年里,他曾受过无数的伤,也曾在生死边缘,拼命地挣扎过,却从未见过有人会这般,为了他活过来而高兴。
突然见到,心头竟是说不出来的酸胀。
他还未回答她,她已匆匆出去,让人唤来了太医,用着稚嫩地声音,吩咐道,“你们给他用最好的药,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皇兄铁定饶不了你们。”
她守了他半日,看着太医为她医治完,才走到了他身旁,轻声问他,“疼不疼?”
“多谢五殿下,韩某无碍。”
“怎么可能无碍?”她立在他身旁,似是完全不理解他的话,认真地道,“同是血肉之躯,本宫不信,韩侍卫就不知道疼,本宫可怕疼了,上回本宫摔了一跤,膝盖破了皮,疼了一个晚上,都没睡好觉,更别说像你这样,满身都是伤,太医说了,那刀子要是再进去一点,就到你心口了,怎么可能无碍。”
以往的两年里,他一直质疑,她的话为何那么多,可在那一刻,他听着她在耳边叨叨,倒觉得她的声音极为悦耳,一阵一阵地将他的意识从混沌之中,慢慢地拉了回来。
麻木的没有半点波动的心口,也有了的知觉,有些酸涩,还有一股暖意。
伤好的那日,他上门去道了谢。
她将他瞧了一圈,见他当真活过来了,高兴了一阵后,又愤愤不平地道,“这歹徒也太残忍了些,等本宫查出来是谁伤了你,本宫非得要了他的脑袋不可......”
即便知道她那话,不过是在狐假虎威,没什么威力,但他心头还是生了感激。
感激她,在他体会到了,自己还活在这个世上,也是个活生生的人。
他庆幸她是太子的亲生妹妹,让他能在不违背自己杀手原则的前提下,还能偿还她的恩情。
但她似乎并没有给他偿还的机会,反而是他欠她的越来越多。
她生辰的那日,他被她唤了过去。
用膳前,四公主唤他过去伺候,他没动,四公主异常恼怒地道,“不过是个低贱的奴才,哪里来的架子,本宫让你伺候,那是看得起你。”
这样的话,他听得太多,并不在意。
他的主子只有太子殿下,除此之外,他不会听从于任何人。
五公主是个例外。
他依旧没动,四公主气得不轻,起身便怒斥道,“就你这样的奴才,还比不上母妃屋里的狗,还真是五妹妹惯着你了,来人......”
“你说谁是狗?”四公主的话还未说完,她便从屋内走了出来,一身海棠长裙,打扮得花枝招展,立在门口,脸色却是极为难看地盯着四公主。
四公主满脸震惊地质问她,“五妹妹要为了一个奴才,让我滚?”
四公主意外,他也意外。
不过是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他并不在乎,但他没料到,她会为了他,同自己的姐妹翻脸。
她倒是干脆,直接同四公主道,“对,就是让你滚。”
四公主走之前,气不过,又对着他骂了一句,“也不知道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低贱玩意儿,亏得她也稀罕......”
话音一落,她便冲上去,气势汹汹地拽住了四公主的头发,那股子狠劲儿倒是同她的性子相符。
他将她拉开,抱到了屋内,她的一双腿脚还在不停地往外蹬,“她才是低贱玩意儿,她全家......”
他及时地捂住了她的嘴,待她平静下来后,他才松开她。
她倒也没有再生气,只抬起头看向他,眼里满是同情,问他道,“你父母当真不在了吗。”
他点头,“不在了。”
就算在世,他也不知道他们是谁,同不在又有何区别。
她低落了一阵,突然又笑着道,“你放心,皇兄不会亏待你的,他要是不要你了,你就到本宫这儿来,本宫养你。”
他神色微微怔住,因她笑起来的模样,着实好看。
片刻后,他没有去拒绝她,只道了一声,“多谢五殿下。”
“你不必感谢本宫,本宫对你好,是因为本宫喜欢你啊。”她立在他跟前,又直勾勾地看了他一阵,道,“韩侍卫,你是真的长得很好看。”
旁的话他没在意,唯独那句,她喜欢他,他听了进去。
他及时地偏过头,躲过了眼里的涟漪。
她接着道,“既然你父母不在了,定也是没了家人,下回等你的生辰了,本宫替你庆祝可好……你生辰是什么时候。”
他答,“不记得了。”
杀手是何身份,她应该也听过,她愣了愣,良久才道,“皇兄的年龄比韩侍卫要大,皇兄的生辰是在春季,如此本宫倒是觉得韩侍卫的生辰,应该在是夏季。”
她顿了顿,眼里一片光亮,兴奋地问他道,“六月初六,这个日子你觉得好不好?”
他想也没想,应了一声,“嗯。”
与他而言,生辰并没有任何意义,有和没有,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她很高兴,“那以后,六月初六,就是你的生辰了。”
她定了他的生辰,但来年的六月初六,他们并没有相见。
太子交给他的事情越来越多,那日他人不在江陵,去替太子查一桩铜币造假的案子。
那一呆便是几月,回来时,他的床头放了一个盒子。
他打开,便见到了几本书,是她在上书房所习的课本。
里面附上了一张纸条:韩靖,生辰吉乐。
他识字,都是之前小黑屋的头目教的,为了卖到更好的价钱,他们必须得认字。
但也仅仅是认字,他懂的东西并不多。
她给了他书,是想让他能脱离自己的身份。
他去找了她,像当面感激她,寻过去时,她的婢女告诉他,“殿下同蒋家公子出去了。”
接下来的几年内,两人一直很少见面,他越来越忙,几乎没有时间出现在她面前。
慢慢地,她同蒋家小公子越走越近。
蒋家公子是宰相府的小公子,出身名门,一身的阳光之气,配她很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