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太子轻轻地掰开了她的手指头,整理好了凌乱的衣襟,转身走向了门口。
房门一开,唐韵的心便提到了嗓门眼上。
那夜若是知道太子会来,她断然不会给顾景渊送那么一封信,走投无路的两手准备,倒没来得及去想该如何善后。
今夜只要太子和顾景渊两人一对峙,就凭她当初写给顾景渊的那封信,她在太子跟前说过的话,都会被揭穿。
但她相信,顾景渊不会怀疑她。
太子也不会。
门外的明公公,紧张地冒了冷汗。
怎么也没料到顾景渊大晚上赶了过来,一进门,便嚷嚷着有紧急情报要禀报给殿下,明公公推托地说了一句,“殿下不在这儿。”
顾景渊回头,便见到了对面那间亮着光的屋子。
隐约瞧见里头的两道人影时,顾景渊还对明公公轻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们那位太子殿下当真要修仙呢。”
明公公拦也没拦住,等到了门前,死活不让顾景渊推门。
要等他闯进去,不就捅了天了。
“顾大人,天色也晚了,殿下难得有这么个雅趣,顾大人也不能前去扰了不是。”明公公极力地劝解。
顾景渊铁了心地要见人,“放心,耽搁不了殿下多少时辰。”
他已经知道那俘虏在了渝州,必须得立马去擒人。
“殿下,臣”
顾景渊话还没说完,房门突地被拉开,太子的面色温和如常,看向顾景渊问道,“这么晚,顾三公子前来有何事?”
“殿下,事关紧急,臣多有叨扰,还请殿下赎罪。”
太子点头示意他往对面的厢房处走去。
等两人下了门前的台阶,身后的明公赶紧关上了房门。
轻轻的一道扣门声传来,唐韵耳边终于安静了下来。
唐韵起身吹了灯。
待眼睛适应了跟前的光线,才慢慢地走到了火炉子边上,先盖了火炉盖儿,再将旁边的锅子重新挪到了炉子上,拿起了碗筷。
这一日下来,她是真饿了。
隔壁的屋内,却亮起了灯火。
顾景渊坐在太子对面,再也不似那日在京兆府见到时的颓废,干干净净的一张脸,同太子有几分相似,神韵却大不相同。
一个沉稳。
一个活跃。
一坐下来,顾景渊便激动地道,“臣已经查过,俘虏拿了唐大人盖印的通关文书,走的是西侧门。”
太子端起木几上的茶盏,抿了一口,喉咙的干涩稍微缓解了一些。
顾景渊继续道,“臣也问过了那日值班的侍卫,俘虏用的那张通关文书,章印盖在了左侧,而唐大人盖章时,一向习惯盖在文书右侧,这一点臣可以作证。”
唐文轩是尚书,顾景渊是侍郎,两人同属工部,自然没少打过交代,“殿下,这通关文书并非是唐大人给的。”
太子面色平静,笑着道,“子犯法,父同罪。”
“就唐家那小畜生,也就是诓诓旁人,你我心头还不明白,他能有那个本事通敌?那等草包哪里及得上唐韵半分。”如今这里没有外人,顾景渊一急,也不同太子装了。
确实不及。
就她那番处心积虑的手段,这天下也没几个人能及。
太子的神色并没动容,“你的意思是让孤也这么同刑部交代?”
“殿下放心,臣已经打听到了那俘虏的去向。”
太子终于拿了正眼看他。
顾景渊面色严肃,凑近了太子跟前,“殿下,臣想即刻启程去渝州,臣已经查到了,有人在渝州曾见过此人。”
太子目光一顿,看着顾景渊着急的脸色,缓声问道,“就为了唐家大姑娘?”
一提到唐姑娘,顾景渊的脸上立马生了红潮,“康王爷那儿,是臣误会了,臣问过一个街坊,唐姑娘亥时一刻上了门前的马车,而康王府那晚并没有马车出府。”
“是吗。”
“臣也查过了,那夜无人出城,唐姑娘应该还在城内。”
这话一出,身旁的明公公都替太子捏了一把汗。
太子本人倒是平静得很。
顾景渊突地冲太子一笑,“唐韵一向聪明,且心思善良,殿下当初不还夸过她单纯吗,大抵是不想让我招惹上麻烦,自个儿躲了起来。”
太子看了一眼他满目的痴相,一时也不知他是心瞎还是眼瞎,本着亲戚的关系,好心地提醒道,“人会长大,自然也会变。”
“唐韵她不会。”她连同他说话,都会脸红。
“你了解她?”
顾景渊的目光坚定了点了头,“臣今日前来,便是想求殿下,在臣回来之前,暂缓唐家的定案,只要殿下肯给我们一个机会,臣定会找出证据,还她一个清白之身。”
到那时,便不再是外室的身份,也不是妾室,而是以正夫人的身份,风风光光地将她迎进他国公府的大门。
顾景渊也没等太子同意,起身便同他告辞,“事情紧急,还请殿下帮臣这一回,臣先告退。”
太子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扭头拧眉,国公府怎就养出了这么个蠢货。
看顾景渊眼见就要走了,明公公着急地转过头,“殿下,这”这人都来了,何不就还给人家了,再这么拖下去,等到唐姑娘暴露,殿下就算身上长满了嘴,也说不清了。
太子没看他,只吩咐了一声,“让韩靖来一趟。”
“是。”明公公转身走了出去,屋内太子一人坐在蒲团上,揉了揉眉心,无意中转过头。
对面那间厢房,早已经熄了灯。
单纯
太子突地一笑,眼前嫣红的唇瓣一浮现,便钻进了脑子。
得。
几个时辰的经文算是白念了。
一盏茶后,韩靖走了进来,“太子殿下。”
太子乏了,直接问,“渝州那边审问出来了吗。”
“回殿下,已经问出来了,受贿银两是先经由万花楼的沈姑娘,交于康王府的七公子,七公子再转给了唐世子,恰好唐世子在这半月前,欠了万花楼的一笔银子,被催急了,便动了府上的账房,窟窿堵不上,只得接了活儿。”
太子眼皮子都快耷拉上了,“沈姑娘呢。”
“跑了。”
太子又不得不撑开眼皮,看向韩靖。
“属下已经派人在追,最迟明儿便会有消息。”韩靖禀报完,又道,“属下已经找到了唐夫人和唐家的两个姑娘,不知殿下要如何处置。”
“查过了吗。”
“查过了,唐家出事后,三人并未出城,一直躲在了江陵的一处庄子,未同旁人有过接触。”
“那位贵嫔娘娘呢。”
“也没出现过。”
倒是个沉得住气的,太子捏着太阳穴,突地道,“俘虏审问完,让幽州的人放了。”
“殿下的意思是”韩靖不太明白。
“能从铜墙铁壁的大理寺逃出来,还能找上万花楼的姑娘为线,搭上唐家,不熟悉官场和清楚江陵世家家底的人,他办不到。”
“殿下想交给谁。”
“顾景渊刚去了渝州。”
韩靖一愣,“那唐家”
“运气好,不该绝。”太子真乏了,“退下吧。”
唐韵并不知道顾景渊昨夜已经走了,一直呆在了房内。
午膳时,明公公过来送饭,才同唐韵隐隐地提了一句,“这会子风小了些,姑娘倒是可以去院子里走走。”
唐韵便也明白,是顾景渊走了。
唐韵感激地同明公公道了谢,待关上房门,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太子没将她推给顾景渊,那便是愿意给她机会,唐韵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了昨夜太子那双黑眸,未等那股子逃避从心头冒起来,便猛地晃了晃头。
她不能退缩。
她好不容易才为自个儿谋划出来的一条路,她必须得抓住机会。
午后唐韵收拾了一番,便借着道谢的由头,去了一趟太子的门前,明公公不在,只有小顺子守在屋外,“殿下每日都会诵经,戌时才回,唐姑娘有何事?”
“哦,殿下说不喜欢香包,昨夜我便缝了一个荷包”
小顺子想起太子上回收了的那个笔筒,笑着道,“姑娘还是等殿下回来,亲手交给殿下比较妥当。”
唐韵笑着道了谢,转身回了屋。
出来时,唐韵只虚掩了门扇,并没有关上。
如今回来,便见房门敞开,屋内多了一位绿衣宫娥,正蹲在她的火炉子边上煨着。
许是听到了脚步声,绿衣姑娘也回过了头。
两双灵气的眸子相碰,皆露出了惊愕,绿衣宫娥的目光比起唐韵,更为放肆,从头到脚将她打量了一遍,眸子里的惊愕也越来越甚。
“姑娘”唐韵先唤了她一声。
“这是你的屋子?”绿衣宫娥也回过神,脸上带了几分歉意,“本,我本也敲了门,见门开着,里头又缓和,便进来先暖和了一会手。”
“无碍,姑娘要是怕冷,坐会儿便是。”
唐韵给她搬了个蒲团,绿衣宫娥道谢接过,坐下来了,目光再次看向唐韵,“往日我倒没见过小哥,可是昨儿随太子殿下进来的?”
唐韵笑着点了点头,热情地道,“这日天冷,我刚好熬了些鸡汤,姑娘要不嫌弃,我给你热一碗来,暖和暖和身子。”
“多谢。”绿衣宫娥笑出了月牙,目光轻轻地瞟过了唐韵的胸脯,夸赞道,“小哥真是个热心肠的。”
“横竖一人也吃不完,姑娘要是愿意,往后过来便是。”唐韵将锅子架到了火炉子上,鸡汤热好后,满满一碗都给了绿衣姑娘。
待碗里的东西都进了肚,绿衣姑娘的脸色红润了不少,将碗递给唐韵,笑着道,“小哥手艺真不错。”
“姑娘见笑了,我从小就喜欢折腾吃食,姑娘喜欢就好。”
“那可巧了,我也喜欢。”
两人蹲在火炉子边上,聊起了吃食,一直聊到天色暗了下来,绿衣姑娘才起身辞别,“明儿我再来寻小哥。”
“成。”
等那‘姑娘’走了,唐韵便关上了门,上了门栓。
不仅如此,连灯也熄了。
抹黑洗漱完,唐韵便坐在屋内的床榻上等着,等到对面的厢房内终于有了动静,才一头钻进被褥,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