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侠（三十）
己亥年五月初五，晴。
这是一个足以载入快穿局史诗的日子。
毕竟关张大吉，这已经是快穿局营业的最后一天了。
这一日，那位评级极高，各项数据都是S的大佬苏羲在横扫第四个世界之后带着她V587的系统回归准备挑选下一个世界。
这一日，日常喜欢收集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当样品的快穿局从某个世界拿到了一枚看上去就很有意思的噬灵草，经过层层审批之后噬灵草的各项数据被上传到了快穿局对外贸易的界面，看看能不能高价卖给别人。
这一日，仙侠世界的任务发布者风饮月同学对快穿局提出了“反正我那身体还在，不如你们就把我放回去”的要求，考虑到现在他们派遣的快穿者已经回来，原来的身体闲着也是闲着，于是风饮月得已从原来那个世界原地生还。
其实到了这里，快穿局都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后一声爆炸。
系统商店没了，系统仓库没了，快穿局用来抓时空漏洞的那个法宝也没了，所有人都在惶惶然之间想联系自己认识的各个大佬想求着，出去的时候才发现连空间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锁死了。
锁空间不让人跑什么的，凤凰的传统艺能了。
你问啥时候锁的？
当然是苏羲划一道裂缝往里面丢一团火的时候呀。
于是涉案财产（主要是大道不让留的那些涉案财产）都用太阳真火炸了，人员该查封的也已经查封了，大的危险基本已经排除了，完了苏羲才戳了戳识海里看热闹的小萌萌：“小可爱，家往哪个方向走啊。”
“这里这里！”
小萌萌开心地给苏羲发了个坐标。
一阵空间裂缝的扭曲之后，苏羲落足在了那一片……可以说是满目疮痍的大地上。
那里有小萌萌说的上一个道祖和域外天魔同归于尽之后造成的天崩地裂的痕迹，有天崩地裂灵脉破碎之后只能勉强生存的生灵，有快穿局大肆开采这个世界空间石土特产留下的矿坑，有麻木的生灵在早已废弃的矿坑上磕那看上去本身就很可怜的青草和苔癣……
哪怕苏羲已经很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了，看到这个场面都还是沉默了。
识海里的小萌萌生怕道祖姐姐因为这个世界实在是太惨了然后不和自己合道了，急忙开口：“姐姐……你不要嫌弃呀，大道爸爸说了，这个世界曾经也很繁华的，灵脉修补修补就能用，有了灵气生灵们的生活会渐渐好起来，要不了几千年就能恢复生机，这个世界的……”
“您不用说得这么详细。”
苏羲温柔地开口，“我没有嫌弃。”
她还拍了拍小萌萌在识海里化形出来的脑袋：“您可能想差了，也有可能是大道老爷还没来得及教您，如果这个世界一切都很好，那我来做什么呢，有您就够了呀？”
那些天道自己按着规则办事就能运转得很好的世界，大道从来就没有说给他们塞个关系户过去非要影响天道运转的操作，所有让大道忍不住出手的，那都是世界运转本身就很有问题的——
要么就是缺少了太阳去补个太阳，要么就是混沌里的魔物闯进去眼看着就要毁了那个世界于是要找个人去救火，要么就是那个世界有大能不知道在想啥开始玩起了凌虐生灵的操作所以需要一个大佬去斩妖除魔，再不然就是灵脉全面崩溃需要重新收拾旧山河……
“做一地道祖，享万千生灵供奉，哪里有轻松的道理。”
苏羲浅笑道，“再说了，我与这个世界有缘得很，我也希望您与我合道之后，能和我互相成全。”
就像苏羲那天晚上求得了大道一卦，看上去仿佛是苏羲身上的功德与法力终于得了大道认可决定给她升职加薪，但实际上如果没有小萌萌化生的这个世界本身满目疮痍，那苏羲便永远只会是大道“预备道祖库”里的人选之一，可能有朝一日用得上，但更多的可能就是个备选。
而没那个缘分成为道祖，没机会磨炼道心，那苏羲这辈子都只会是一个大罗金仙而已，始终无法在境界上再进一步——其实用现代一点的话讲，想被提拔还得有基层工作经验呢，想从大罗金仙的角度往上走去够大道圣人的门槛，免不了要经历劫难和磨砺，最好就是还有掌管一个世界的经验和功德，如此才可能道心圆满。
当然做道祖也有风险——毕竟要守护一个世界，真要有什么混沌魔物或者发了疯的别地儿道祖入侵，道祖是要组织有效反抗，必要的时候还要自己上去的，这个时候临阵脱逃那必然被大道清算，而真要以身殉职那也是自担风险。
反正求道路上，且求且珍惜吧。
“哦。”
小萌萌到底才三岁，听得懵懵懂懂，但能感觉到苏羲散发的善意和温柔，大胆地相信了姐姐对自己没有恶意，想了想，“那姐姐什么时候与我合道呀。”
苏羲沉吟了一下：“暂等一等。”
“等什么？”
“我还欠大道老爷八十一道雷罚呢。”
苏羲笑道，“若是不等劈完就与您合道，我抗雷劫之时必然会借助您的力量，那就不只是我的雷罚了，也有违大道罚我之真意，以后多有麻烦。”
小萌萌似懂非懂地点头，又问：“姐姐要去什么地方受罚？”
苏羲闭上眼睛感应了一下，很轻易地便选定了……快穿局总部，也就是这个世界的上一个道祖道场所在地。
小萌萌涉世未深，也不能给苏羲提供多有效的意见，不过随口问一问罢了。
苏羲也没打算让小萌萌帮点什么忙，只自己再看了一眼这满目疮痍的山河，因为这以后都是自己的地盘所以稍微有点心疼，不过收拾旧山河是以后的事情现在先不管，还是先划拉开了一道空间裂缝，待出来时便是已经是这片天地最高的山脉之上，那一处十分华丽的宫殿。
嗯，苏羲感慨一下，这地儿的道祖原来还挺朴实，没往天上住。
至于说，在此地的快穿局原本工作人员们，一个一个都站在苏羲封锁空间的范围里，抻着脖子往外看想知道是哪个铁憨憨把空间锁死了，待看到苏羲慢悠悠从空间裂缝里出来的时候。
有几个工作人员诧异开口：“苏羲？”
“是我。”
苏羲眉眼含笑，甚至手上还拿了把狐狸精最喜欢用来装逼的扇子，“惊不惊喜。”
补一句，他们能认出苏羲来倒是不奇怪，毕竟苏羲到了快穿局时是魂魄状态，魂魄和本体是一副容貌，苏羲这个长相又是极具辨识度的好看，他们当然能看出来。
但绝对不代表不震惊啊。
卧槽原来苏羲你这么厉害的？
“行啦。”
苏羲摩挲着下巴，摇晃着羽扇，笑道，“你们要有什么话就赶紧说，有什么手段也赶紧用，用完了我就该算明白你们身上都干过多少大道不容的事情，该灭魂灭魂，该扬灰扬灰，别耽误我别的事，忙着呢。”
她难得的傲慢，但在快穿局眼底便是这个女人愈发深不可测，那些个张望的工作人员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便有人哒哒哒地跑进去似乎是拿底牌去了。
苏羲在原地没挪步子，只是闭上眼睛，抽回了自己还在系统空间里待着的那缕分魂和小海棠的意识。
小海棠关系地叽叽呱呱问苏羲宿主你都干了啥啊刚才那声爆炸吓死我了，苏羲没多和她解释，就给了个温柔安定的笑让她安心。
里面，也不知道都在干些什么。
反正苏羲感受到了自己神魂之中和快穿局的诸般牵绊——那在识海里的锁链本来苏羲是想亲自解开的，那天晚上大道代劳了，大道出手那自然干净利索，所以快穿局的人催动了苏羲识海里的禁制，没卵用。
拿出了在苏羲神魂恍惚的时候和苏羲签的那个协议，因苏羲那晚上求过大道之后大道便已经斩断了她和快穿局之间所有的因果，所以，也没卵用。
再想拿出苏羲在各个世界里有过的小哥哥们的下落来威胁苏羲就范，拿着快穿局的原始股邀请苏羲入股，掏出苏羲在恍惚的时候他们测出来的各种苏羲的核心数据来威胁……反正苏羲就是站在那，摇着扇子，表示下一个。
那没法子了。
最终，原本那道祖的道场之内，渐渐笼罩上了一层威压。
那威压联通天地，仿佛是来自于这个世界本身的意志，而那个意志浑身散发着的都是惊人的戾气，在刻意的操控之下，戾气直直朝着苏羲而来。
刺得苏羲的手臂上都忍不住起来了一层鸡皮疙瘩。
“道祖姐姐……”小萌萌感受到那个威压表情都变了，“你……你解决得了那个东西不？”
苏羲眯着眼睛感受着那股威压：“这股气息有点奇怪，和您倒是有些同源，您认识么？”
小萌萌也觉得很熟悉，但还是很茫然地摇头：“姐姐你不用管我，该杀就杀。”
“好！”
苏羲应了一声，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把那装逼用的羽扇收起来换成了一把灵光闪烁的长剑，她身上的气息也已经从闹着玩变成了来真的，双瞳之中也开始左边是凤凰真火右边是太阳真火，气息暴涨开来。
至于说道祖道场那边，威压凝结半日之后，有一个身影也自空间裂缝之中走出。
走出的那一瞬间小萌萌就认出来了，尖叫出声：“是……是前一个道祖！”
“应当还有那位混沌魔物的气息，他们战到最后也不知道战出了个什么结果出来。”
苏羲握了握手上长剑，“不过不管怎样，来吧。”
对面那位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存在也呼呼喝喝两下，似乎是说话不能，但杀气饱满。
苏羲抬起眼眸，与那个怪物对视一眼。
下一瞬间，苏羲身边显现出了数十道飞速朝她挪动而来的空间裂缝，而那人身边也多了数十团凶戾至极的太阳真火，空间和火焰爆炸的噼啪之声响彻山顶，而苏羲与那个怪物的身影都自原地瞬间消失。
毕竟苏羲是有空间天赋的凤凰，毕竟对面是掌管盛产空间石之地的道祖，他们打架当然是快成残影，肉眼难捉。
这个世界既已是满目疮痍生灵难活，自然无论是前一个道祖还是将来的道祖打起来都没太大心疼的，两人很是顺利地从山顶打到山脚，从山脚上得天空，灵光爆炸之间带得山河崩碎日月无光，实实在在是难分难解缠缠绵绵。
但快穿局并没有太关心战局。
他们想撤。
可惜了，在他们好容易在苏羲设下的空间屏障上钻出个洞洞来的时候，那个洞洞上却是冒出了一团太阳真火，那火焰似乎在得意洋洋地宣告着他们没有法子跑了的客观事实。
而在透明空间屏障之外，不知什么时候，又立了两个青年道者。
自然是小二和小七。
他们本是为了给苏羲压阵而来——毕竟是三代唯一独苗还是亲生的，终究担心苏羲解决不了问题，虽然说苏羲和那位前道祖疯狂通过空间天赋打架的战局他们作为没有凤凰血统的三足金乌实在是插不上手，但是替苏羲守着这些想跑的工作人员还是OK的。
但，发现空间屏障上还有太阳真火之后，他们俩又划开了一道空间裂缝准备回去继续风流快活了。
徒留原地也没敢去碰太阳真火的快穿局的人在后面嚎“前辈救命必有重谢”
毕竟俩道祖稀罕你什么重谢啊。
这边有了个不那么重要的小插曲，而苏羲和前道祖动手的主战局那边，毕竟苏羲是活人，而那位前道祖是个在大道名册里早就过世不知道现在干啥还活着的选手，这持久度上就不一样，前道祖觉得自己打不过之后，手上那把长剑光芒流转，朝着苏羲用尽全力地一击下来。
苏羲也不强去接这道眼看着就是赌上尊严的一招，身形微微撤开避掉这攻势，而战斗本能尚存的前道祖也因此得了机会，因为他们一边打一边在封锁空间之故，现在还想走空间裂缝就是想屁吃了，只能化作一道遁光朝天边飞射而去。
苏羲哪里肯这么就让他跑了，身形一晃便成了凤凰原形，靠着自己浑然天成的空间天赋几次闪动，飞快跟上那逃遁的前道祖，同时凤凰发出一声又一声地长鸣，每一声出来都是一道空间锁链要缠那位前道祖。
锁链上当然还附有杀伤力极强的太阳真火，一旦碰上去便是铁都给你融了，稍微有点捆住的迹象锁链就疯狂加粗让那前道祖挣扎不开。
再不片刻，所有空间锁链合围形成一个球把那位前道祖困在其中，再也动不了的样子——也刚好，他们又打了回来，还是在那宫殿面前广场之上。
而在苏羲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那前道祖身上时，她身后阴恻恻响起了一个声音：“苏小姐。”
是个挺鬼故事的场景，不过苏羲一般都蛮冷静，没有被吓到的意思，只是淡定回头，发现叫她的人是个看上去挺帅气挺俊美的男人。
男人还在空间屏障之内，应该是出不来。
苏羲就笑：“快穿局局长？”
“是。”
那男人露出个挺帅气的笑出来，“苏小姐道法精奇，好生厉害。”
苏羲微微颔首，很大方地受了夸赞：“谬赞。”
“苏小姐可知刚才和您动手之人是谁？”
“知道。”
苏羲笑着回头看了那被锁链困得明明白白，不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危险的怪物，“或许是和之前侵扰过这个世界的那个混沌魔物之间有过一些互相折磨互相伤害，所以形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道祖合道，如无意外，这个生灵身上应当还有些许残留的天道之力。”
“苏小姐好见识。”
男人不意苏羲真的能把那怪物的来历说的这么清楚，但能说清楚就更好谈了一些，“苏小姐既然知道这是前道祖，就该知道，这样的人是杀不了的，哪怕苏小姐是个……大罗金仙？
那也不行啊。”
“所以？”
苏羲含笑问。
“反正这人苏小姐也灭杀不了，快穿局要没了这人便会发疯，如此苏小姐更要花数倍法力镇压，还会留他成为永远的隐患，如今苏小姐打上快穿局来也无非是气恼快穿局之前让苏小姐做的那些任务。”
男人笑着开口，看架势是要和苏羲谈条件，“不如……”
不过苏羲是直接给了一句：“不必了。”
“嗯？”
“虽然一界道祖被你弄成这么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我确实能制服他却不能杀了他，他要是真的有什么快穿局的秘术或者干脆被你们弄了点什么丧尸基因进去，他自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对我也是麻烦。”
苏羲淡淡道，“但，我不能给他一个痛快一个解脱，谁说别人不能给了？”
那……怎么杀呢？
苏羲反手把手中长剑收起来，看着那被锁链缚紧，双眼血红的前道祖，心头始终有些怜悯。
到底也是曾经守护一方的英雄，如今被折辱至此，到底令人感慨。
至于要用什么手段……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对着辽阔的天地拜了下去，朗声开口：
“弟子苏羲，今启大道。
此间天地之道祖已因与混沌魔物相抗殒命，悲哉痛哉，然不知此快穿局系用何种手段强留道祖魂魄神智，糅合魔物神通，为祸人间，令生者惴惴，死者难宁。
故，弟子恳请大道降下灭世神雷，诛杀此僚，莫另英魂泉下不安！”
男人嘴角露出讥诮的笑容，心说你这拜要是能成我现在就自己把自己吃了……
不过……等等。
苏羲这么叩拜过后，风声里，似乎隐隐约约有过一声惋惜的：“罢。”
而那奇怪的风声之后，果有威压临凡，有天昏地暗，有一道儿臂粗的雷霆自天空而下，直直朝着被苏羲束缚了个明明白白的那个生灵。
雷霆即将砸在他身上的那一瞬间，苏羲手上法诀一动，把束缚他的所有锁链尽数撤出。
其实对于大佬来说，撤了锁链的那一瞬间还是可以做很多事情的，至少对和苏羲交手的那位前道祖至少是可以逃遁避开这道雷霆。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羲起身抬头的时候，看到的是那位前道祖嘴角是个温柔安定的笑容。
似乎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还是做到了压制域外天魔的神志和快穿局对他的控制，露出了本真来。
还是那句话，到底是执掌一方天地的大佬，都不能清醒着死那也太惨了。
既然本真露了出来，本体看了看面前的苏羲，方才一切涌上心头，于是雷劈到他身上的最后一刻，苏羲耳中响起了一句虽有惋惜和遗憾，但也满满是安心和祝福的话——
“多谢。
以及……我走了，这片天地，多劳你照顾。”
苏羲心里一酸。
她终于是对那位安然等死的身影弯腰下去：“是，后来人恭送道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