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侠(二)
苏羲并不知道这一界作为镇宅使用的那位大佬已经确切地感受到了这个世界有个域外来客的事情。
她现在就是在床上躺着,试图数出那四十九根噬魂钉确切的位置,并且研究一个相对靠谱的拔钉办法出来——要是别的世界被插了四十九根钉子那肯定麻溜儿地见到一枚拔一枚完了打个破伤风完事儿,但在仙侠世界,当然没那么简单。
因为四十九根钉子的位置,包括打进去的深浅,以及能利用到原主身体里面的法力,种种原因纠集在一起就让那四十九根钉子本身形成一个很有些意思的阵法,如果拔的顺序不对了的话造成阵法里流转的灵气紊乱,对身体肯定是莫大伤害。
而正在苏羲靠着身体里疼痛的位置研究具体刺入角度的时候,门开了。
苏羲眼睛根本就没睁,现在也谈不上赶紧闭上装睡一说。
走进来的是一个眼角很有些细纹,但依稀能看出年轻时风华绝代样貌的妇人。
妇人轻手轻脚地进来,手上还端着一碗汤药,看了看床上躺着的苏羲,满脸的关切和担忧。
进来之后她轻手轻脚将手边汤药放到一边柜上,伸手去摸苏羲的额头想看看退烧没,完了又要去掀苏羲的被子想看看她身上那些噬魂钉进去的伤口有没有化脓。
但苏羲终究不太习惯被人这么看身体,便睁开了眼睛,待确认了面前到底是谁之后,就出了声:“母亲。”
声音是那种重病之人的虚弱和嘶哑,带着一点可怜巴巴的味道。
而苏羲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仙侠世界的姑娘对自己身体的掌控力还是要略强一点,也存在那么一些情感遗留,看到了自己最为信任的人,想一想那莫名其妙的令人委屈的被人废了法力还插了四十九根钉子的事情,肯定第一时间就是这个反应。
但苏羲有点尴尬,毕竟不是个习惯在外人面前哭泣的姑娘,她尴尬地忍着疼抬手想去擦掉自己的泪水,却发现掌心处也横着一根钉子。
苏羲:“……”
好气哦。
而那中年妇人被苏羲那吃了瘪的表情搞得忍俊不禁,但笑意在看到了苏羲手上钉子的时候又忍不住有点心疼,生怕自己的眼泪掉到伤口上白白引得苏羲疼痛,急忙偏过头去拭干泪水才转过身来。
她未开口,苏羲就已经是露出了个温柔懂事的笑:“母亲别这样,不疼的。”
当然,并没有人当真这句鬼话。
中年妇人只是吸了吸鼻子,没就到底疼不疼这件事发表什么意见——事实上噬魂钉插一根都足够让人受尽折磨的,这四十九根钉子下来换谁都会这日子没法过了,女儿能熬到这个时候都没死,已经是很值得令人唏嘘的事情了。
她勉强笑了笑:“起来,把药喝了。”
“好。”
苏羲就很乖巧地点头,但身上乏力得很,加上伤口处在隐隐作痛,便向那中年妇人撒娇,“母亲扶我嘛,我起不来。”
扶就扶。
在苏羲还没醒过来的时候中年女人早就看过自家女儿身体了,所以也能避开苏羲身上有伤口的地方,小心翼翼把苏羲扶起来,然后再将放在一边的汤药端到苏羲嘴边。
苏羲却摇摇头:“我自己来。”
妇人着重看了苏羲手上的钉子一眼。
“没关系。”
噬魂钉是很疼,但修仙的人身体都比较强悍,带来的疼痛其实大部分是魂魄层面的,肉身上其实就只是扎进去完了卡在骨头里而已,没留什么血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影响行动——至少喝个药苏羲还是可以的。
苏羲坚持,中年妇人也不好如何,便把药递给苏羲。
苏羲喝药向来是长痛不如短痛的一口闷,不过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记忆里是怕疼怕苦小口喝药的存在,为了人设不崩太过,苏羲也就入乡随俗地小口喝着。
喝药的过程中,妇人没说话。
身体原主人也不是个叽叽喳喳的姑娘,所以苏羲也就低头喝药,趁机理一理思路。
忘了说了,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的名字叫风饮月,一只凤凰。
她的凤凰血统来自母亲,父亲是个母亲一直都没告诉她是谁的野男人,凤凰一族讲个身份,既然是野男人那肯定得不了族人的接受和祝福,但母亲风秀那也是个烈性凤凰啊,你们爱接受不接受反正老娘就喜欢了就嫁给他了就给他生小鸡仔了怎么着吧。
怎么着?
没怎么着,逐出族罢了。
逐出族就逐出族你以为老娘在江湖上没有地位我离了家族活不了吗!
地位当然有,实力为尊的修仙世界,凤凰神鸟的出身,化神修士的修为,在这个世界上当然是处处去得。
到底风秀和那位野男人到底有没有过什么甜蜜生活,这个原主不知道,原主的记忆里反正从破壳开始都是风秀在照顾她,单亲家庭照理说应该有很多不好言说的苦楚,尤其这个单亲家庭还没办法去外婆家求庇护,但架不住风秀原本是凤族少族长,正经化神大佬啊。
敢欺负她那不活腻味了嘛。
所以风饮月的一生其实也没受过什么委屈,功法母亲会教,资源母亲会给,资质这种东西凤凰神鸟肯定不缺,平平顺顺长大,完了风秀有点愁闺女从小就在她的羽翼下长成,会不会社会阅历不太行,要不要放她出去走走看看。
纠结的结果是让她去。
去的结果是风饮月确实见识了很多人,有过了很多事,认识了不少优秀帅气的小哥哥,也在小小年纪有了个饮月仙子的盛名——凤凰本来就不是个太难看的种族,完了风饮月自己还有点基因突变资质好了许多,修炼又努力,三百岁不到就元婴了,在年轻一代里那必须是佼佼者啊。
然后是个什么秘境之类的年限到了终于开放了吧,那个秘境据说还是个和凤凰有点渊源的前辈道场,那她就去看看呗。
在秘境里发生了什么,反正原主是不记得了。
至于自己是怎么被人擒住,怎么被人废了法力,怎么被人刺了四十九根噬魂钉……这特么谁知道啊。
反正风饮月的记忆里就只有不见天日的囚室——也未必是不见天日,只是自己被人缚住双眼吊在囚室之中所以不见天日,从感知上自己应该是四肢都被捆了束缚法力用的藤蔓,然后有一只很有力的手覆在自己天灵盖上。
一抽。
那作为元婴修士的法力就没了。
然后就是一枚一枚打进去的噬魂钉,一声惨过一声的凤凰凄厉惨叫,几度昏过去,几度被泼醒,清醒着受了所有酷刑,到最后就成了被四根藤蔓吊着的一块破布,奄奄一息,有出气没进气。
而这个过程她甚至没有听到折磨她的人给出任何的讯息——讲道理你哪怕是刑讯逼供你好歹也要问几个问题啊!
可是没有,全程那人就是个木得感情的机器人一样,想一想就压抑得不行。
后来还发生了什么,就没印象了。
其实风饮月是死了的——魂魄实在是受不住那样的折磨,肯定活不下来,但具体死亡的时间其实说不太好,至于她是怎么回到了自己母亲身边的……
苏羲把药喝完了,将药碗放到一边去:“母亲。”
“嗯?”
“您是怎么找到我的?”
苏羲露出个困惑神色,“我太疼了,不记得了……”
风秀看着苏羲的憔悴模样,自己生的蛋只有自己心疼,表情也有点黯然:“我去地下交换会,本来是想换两份药材出来炼丹,但我见你被人打成原形关在笼子里,我也觉得奇怪得很,便用两枚丹药把你换下来了。”
“那……”苏羲皱眉,“卖我的那人是?”
“我如何知道。”
风秀叹道,“地下拍卖会,所有人都是隐藏身份过去的,查无可查。
但一定要说的话……我以担心凤族找我麻烦为由,问过那人是从哪里得到的你,那人说就是在近期敞开的秘境,你被扔出来了,浑身是血,身上还有噬魂钉,一副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的样子。”
苏羲知道自己的重点可能有点歪,但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都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下来,那人还把我拿出来拍卖?”
“那人自己拔不了这么复杂的噬魂钉。”
风秀对女儿这个思路也是适应良好——本身风饮月自己也是个思路很跳脱的姑娘,和苏羲自己是有很大的相似性,所以她就是直接一摊手,“也没敢动,就碰运气看看能不能用你换点有价值的东西呗。”
嗯,第一句话没翻车,第二句话再问出来心理压力就小了许多:“母亲给我说句实话,买我值多少灵石。”
“那两枚丹药就一万吧。”
风秀开口,“我本来想砍砍价的,毕竟看那人的态度,反正你是个意外之财他又用不了,一千灵石他也卖。
但想想算了,毕竟你是我女儿,回头你肯定会问我你值多少灵石,要我回头说就值一千……你得把我叨叨死。”
哪怕身上还是很疼,有了个这么有趣的母亲,苏羲还是忍俊不禁:“母亲对我好像很了解嘛。”
风秀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出来,满脸都是“你心里有什么小九九我不明白”的小骄傲。
母女俩之间气氛,就很好。
但也没好多久,风秀是进来喂药的,苏羲把药喝了她就想走了,但才到门口,就有药仆来报——蟠龙山庄的少主来了。
苏羲在风饮月的脑海里疯狂搜索这个蟠龙山庄少主到底是哪根葱,在明确了是未婚夫之后,就已经听到风秀的问题:“来做什么了?”
药仆不敢隐瞒啊:“退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