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宋(三十三)
晏恒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运气还不错的人。
少年时那确实有点遗憾,家道中落,发卖为奴,不得不在战场上拼杀以求生存,不过好在苍天厚爱,让他有天赋也有运气在重重拼杀之中能渐渐有了在军中的地位,被朝廷重用,年纪轻轻就从个大头兵干到了将军,更因为朝廷风雨飘摇要拉拢武将的缘故,朝廷扭扭捏捏给了他一个公主。
给了就给了吧。
当时的晏恒实在是对女人没多大兴趣——也难免,一个被烙了奴印的贼配军即便是混好了成了个将军,但同僚们看着晏恒脸上的奴印还是会露出很微妙很嫌弃的表情出来,晏恒虽然是个武将但也有点心细如发的意思,感受到了同事们对他的微妙态度,听着文武百官窃窃私语什么的“委屈了六公主”,“也是为了国朝”之类的说法,那妥妥的很不是个滋味。
于是天然地对那位六公主就没什么好印象。
新婚之夜,洞房花烛,突然边境那边传来不太好的消息,皇帝也是一点没和自己这个女婿客气麻溜儿要派他去北边边境线上平事儿,当时的晏恒是一点没多想直接扭头就去了——甚至连传旨太监暗示的“驸马可以去与公主道个别”的程序都没走。
毕竟驸马和公主不熟,道什么别搞什么幺蛾子。
可也就是这个时候,这种情况,遇上了策马而来的自家老婆,看到她精绝的骑术,看到她骄傲的笑意,看到她月夜之下的飒爽英姿……
于是哪怕她提的是一个不太合规矩的要跟着夫君一块去边境的要求,晏恒都自觉无法拒绝。
谁能拒绝这么没这么飒的大仙女呢!
于是就去了。
去了,就是惊喜。
得她在阵前亲自击鼓助威,得她在后方把各种军务处理得妥妥当当,与她一并前往袭营时候看她弯弓搭箭射杀敌方主帅,看她在血月之下一人一剑杀人无数……她绝对不符合京城之中追捧的那种身姿袅袅娇喘微微的仕女审美,但晏恒自忖自己也算不上什么君子,反正对这样野这样烈的妻子,他适应良好。
与这样活色生香生动可爱的妻子圆房,他适应得更良好。
于是有了苏羲哪怕去了京城很长时间,自己在边境上地位渐渐提高之后开始有各种势力来给晏恒送美人,晏恒都觉得美人们缺了一股味道。
于是有了苏羲哪怕被迫嫁给了完颜琛,晏恒心里都只留下了讨厌完颜琛的强抢人妻,恶心皇帝的卖女求荣,还心疼夫人在京中无兵权无势力所以只能随波逐流任人宰割的无奈苦楚。
至于这个年代男人们普遍有的被女人背叛而生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情绪……晏恒自己从未想过,并且听属下们说了他应当在意,他都只觉得属下们不可理喻,而没觉得正常男人都应当如此。
她是他的发妻,那自然而然就应该是他的皇后。
她从嫁给他开始就一直站在他的角度为他考虑事情,为了他的军队他的天下殚精竭虑,那自然没有什么妇人不可干政一说,她就应该是和自己并排坐在一起听大臣们奏事的皇后娘娘。
他这辈子看不上别的女人,毕竟别的女人既没有她那样的活色生香,也没有她与他并肩携手走过最艰难岁月的情分,所以后宫该空就空,她一个人便抵得上三千粉黛,既然后宫再没有什么别人,那她的孩子理所应当是太子。
这一切都来得无比顺理成章,甚至哪怕苏羲生孩子时已经是三十岁出头,都没能让晏恒起来半点“要不要另外开个大选找几个妃嫔进来生孩子”的念头。
因为晏恒总是想,这份天下和尊位都是由她而来,那自然应当归于他们共同的孩子。
晏恒也总是相信,以上天对他的眷顾,以他们夫妻从来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的人品,怎么算也不应当是断子绝孙的命运。
这样的信任与坚持无形中让晏恒这一辈子都来得顺利并且躺赢。
似乎除了小时候活得比较苦逼之外,其余的人生都因为有了一个好老婆,好老婆给你分担军务,让你在关键时刻做出正确的选择,在你解决不了政务的时候教你如何与老狐狸们周旋……因为她能解决所有问题,所以作为她的夫君的你这辈子都不用奋斗,快快乐乐地到了寿终正寝的岁月。
嗯……寿终正寝的岁月是四十五岁。
四十五岁对男人来说其实算不上太大,还是个努力奋斗还能继续干个二十年的岁数,但晏恒毕竟小时候遭罪,伤了身体根本,年纪还轻时影响不大,但上了年纪便常觉得虚弱与力不从心。
一病便病到底,再也起不来,说驾崩就驾崩了。
晏恒过世之后,魂魄冥冥渺渺往冥府而去,在将饮孟婆汤的时候,转身对押他去轮回的鬼差开口:“我想最后再看一看我夫人。”
鬼差对晏恒是足够尊敬的——按着那个世界原本的因果算,那个世界多少百姓都要死在战火之下,多少姑娘都会因为被侮辱而死从而怨气冲天,从而给地府带来无尽的工作量,但现在因晏恒与苏羲的缘故免了这许多的事情,那晏恒自然身带莫大功德,哪怕是去轮回也是走一道相当不错的出身和跟脚,再过两辈子就位列仙班的那种。
而晏恒提出来的这个要求既然不过分,鬼差微一沉吟,带晏恒离开了排队喝孟婆汤的队伍,给晏恒塞了面镜子:“看吧。”
镜子里当然是苏羲。
晏恒过世时苏羲才四十岁,带着哭成个泪人的九岁小太子操持了他的丧事,扶了九岁小太子登上皇位,自己垂帘听政。
苏羲的执政风格和她本人一样,温柔而强大。
她能暴烈如火,雷霆万钧,抓住了西边金国天灾的当口,以缜密无比的军事安排,以凌厉老辣的用人手段,跨过太行山脉攻下了整片被金国占据的土地,又能以润物细无声的温和手段让太原洛阳一带曾经被金国占据的百姓们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她也能细水长流,无孔不入,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搭理南边那个皇帝一直以来都想要的和皇妹打好关系,让两国为兄弟之国的想法,南边文人比北边来说是要细腻很多,又因为有了贵女被金国掳走完了让南边男人们蒙羞的事情而愈发在意女子贞洁。
那她就能大大方方反其道而行之,舆论工作重点全放在既是男儿无能让女子抵债,那女子抵债的过程中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应当责怪女人上头,南边男人们固然各种叫嚣,但却看不到他们回家的时候妻子妾侍看着他们那愈发失望的眼神,男主外女主内的情况下他们也看不到他们子女对他们眼神的逐渐走样。
到后来,南朝领地被她一点点蚕食,所谓的南边富庶也抵挡不住那一脉相承的冗兵冗官带来的巨大财政供养,渐渐的独木难支,然后她不过是轻轻挥师南下,便得天下一统。
然后,她开了女子学堂。
给女孩子机会,教女孩子教育,给女孩子与男人一同的科举的机会,这自然也遭到了来自传统文人的各种吐槽嫌弃,但文人……向来也没什么地位,不值一提。
她如今尚且需要自己努力支撑着给女孩子们一个长成的空间,但只需要有那么几个惊才绝艳的女孩子长成,那她们自己就知道守护自己这份来之不易的权力。
她稳民生,年年带着小皇帝亲自下田耕种,鼓励民间开发出各种新型农具来增加劳作效率。
她搞开拓,完全没有上国不需要理会海外的意思,坚持派人出海去看世界,从海外的角度探索国土,带回一船一船的金子银子连带优质的种子从而强大国力。
她改科举,从只考四书五经到按着吏户礼兵刑工的工作内容不同而考试,她也考历史哲学数学甚至格物学这些基础学科,强迫那些没啥本事就知道研究故纸堆的文人遭受毒打的同时尽可能让男人女人在这些陌生的项目上在同一起跑线上工作。
她鼓励创新,奖励各种奇奇怪怪的发明,于是就渐渐有了各种借着滑轮省力,用水车搞灌溉,烧着煤炭为动力带动纺织的机器的神乎其神的各种小东西小物件,那些东西也将渐渐成为改变世界的星星之火。
她执政却不专权,总是一有机会就把事情交给太子去办,让太子在实践中成长,也经常带着太子去民间感受民生,带着太子去男子学堂和女子学堂分别感受男人和女人的不同,教育太子什么时候用女人什么时候用男人,男人在什么方面有优势,女孩子适合做什么方面的工作。
她还告诉太子不要被那些无聊文人叽叽歪歪的三从四德影响,对天子而言最重要的是治国,是照顾好他的子民,君王有一千件事情要去做,最不要紧的就是维护老旧的儒家所坚持的所谓秩序。
儒家不是圣人,那只是一种治国的手段,不需要把他们放在臣子之外的更高的位置上。
国家在她手里很明显的越来越好。
因为有她掌权的原因,女孩子的处境也很明显的越来越好。
而到小皇帝十八岁成年,她答应给小皇帝娶了在女子书院读书的一个聪明灵秀但没有背景的姑娘,教育小皇帝娶了就得一生一世一双人,大婚之后她就痛痛快快的还政于皇帝,皇帝上了第一日的朝,习惯性地给母后请安,这时候才发现他母后坐在宝座之上合了双目,无疾而终已有多时。
小皇帝放声大哭。
晏恒也就看到了这里。
他抬头问鬼差:“这位大人,不知……我下辈子与她还有缘分么?”
鬼差摇头:“无可奉告。”
晏恒不死心呀:“我都要去喝孟婆汤了,想来……知道也无妨吧。”
这倒是。
鬼差纠结了一下,还是掏开了自己的生死簿分簿,查半天,摇头:“她攒的功德都足够立地成圣做一方小世界的主宰了,你能得她相陪一世已是万幸,还约什么来生啊。”
“可我还是想知道,她的来生……落在何处?”
“这我便不知了。”
鬼差露出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鬼差的表情不似作假,于是晏恒也无可奈何。
至于说……
苏羲闭眼回了系统空间之后,开开心心收到了系统筛选出来的几个仙侠世界。
难度当然都挺高,不过大佬也没有放在心上,只用小公鸡点到谁我就选谁的办法,轻飘飘指了上头的一个S级任务:“就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