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愿意吗?”
霜绛年说完这话之后, 刚才还羽毛暗沉无光的大孔雀,忽然之间就闪亮了一百倍。
晏画阑精神奕奕地昂起脑袋:“愿意什么?是我想象的那个吗?真的吗?那个那个吗?”
霜绛年用行动表达了一切。
“……只是治疗。”他淡声道。
晏画阑:“我愿意,我太愿意了, 哥哥快来治疗我!”
激动的心,颤抖的毛。
他一改刚才的死气沉沉, 变得过于欢脱, 完全没有落下残疾的悲伤, 高兴得如同过节。
霜绛年面无表情, 心中的伤感散了大半。
他明知晏画阑什么都看不见, 却在宽衣解带的时候,心中升起些不自在。
上一次在姑灌山那种利益交换、恩怨了结的坦然心境, 现在荡然无存。
霜绛年把原因归结为这次是自己主动。
他顿了顿,有些为难道:“你能变小一点吗?这样我没法操作……”
听着对方轻柔的嗓音,晏画阑心中火山喷发,刚才还无法变换形态的大孔雀, 在一秒之内就变回了人形。
霜绛年开始了。
有些根本无法想象的动作, 在面对生死攸关的时候, 硬着头皮也就做成了。
在天道惩罚的作用下, 他生理上地感到了愉悦,行动多由本能催动, 倒也不觉得太难堪。
唯一的问题是晏画阑有些不安分。
这让霜绛年怀疑,对方身上那些鲜血淋漓的伤口, 是否都是装出来的。
“别动,我来。”
他劝了一句,不一会儿又面露恼怒。
“别动, 伤口会崩裂的, 你想终生残疾吗?”
却听晏画阑哽咽一声:“死在和哥哥的温柔乡里, 我完全没有遗憾的呜呜。”
霜绛年听不得这些要死要活的鬼话。
他不得已,把晏画阑的四肢都绑缚了起来。
唯独忘了封住那张嘴。
“哥哥,我好开心。”
“哥哥,你真棒。”
“哥哥,哥哥……”
好好的美男,怎么就生了张嘴?
“咯咯”乱叫,母鸡下蛋吗?
“……闭嘴。”霜绛年忍无可忍用了禁言术。
崖底安静片刻,不知道是太激动还是太疼,晏画阑被封了嘴,又开始“嘤嘤呜呜”起来。
霜绛年心中的怜惜烟消云散,额头冒起了青筋。
你很疼吗?放心,我肯定比你更疼。
晏画阑哭,不是因为疼。
上次在姑灌山,哥哥如白瓷人偶般脆弱易碎,身体冰冷没有任何反应,整个过程仿佛一场献祭。
而现在…他能听到哥哥略显急促的呼吸,感受到温热的皮肤,或许眼睛里也是水波潋滟的吧。
他太想、太想看到哥哥现在是什么样子了。
又激动又着急,一不小心眼眶就湿润,咸水杀得面部伤口生疼。
见他皱眉,霜绛年以为他痛得厉害,便卯足力气,快速结束了修炼。
神识飘飘荡荡一片恍惚,顺着融合的灵气,魔毒流淌到霜绛年身上,被忘情净化,变回干净的灵气,再返回晏画阑体内。
一条黑尾鱼从晏画阑丹田中游出,亲昵地蹭过霜绛年的脸颊。
霜绛年眉目间有些许放松,最后还是将它送回了晏画阑的丹田里。
魔主说不需要
他父亲是黑鳞鲛人的王族,王族与普通鲛人精血所蕴含的力量天差地别。
魔主所展示的那处水牢里没有王族的身影,他的鲛血对魔主来说一定非常重要。
霜绛年接下来要做的事,或许会很危险。
所以等同于他性命的游鱼,还是放在晏画阑身上比较安全。
趁着晏画阑还瘫在地上、脑子里放烟花的时候,霜绛年治疗好自己,用回了何六的外观。
上一次双修,完全是晏画阑主动让他采补,以自身修为助他结丹。而这一次,他们互利互惠,双方修为都有一节提升。
霜绛年盘膝坐定,双手用出治愈术,加快晏画阑伤口的愈合。
上空传来激烈的斗法声,他一心治疗,等待晏画阑的浴火新生。
*
深渊之上,战斗已经发展到了白热化阶段。
裴济骇然发现,魔主不仅是大乘期修士,而且是绝无仅有的化神后期魔修。对方修为与仙盟盟主一样,离飞升成仙,只有一步之遥。
而裴济一个不太擅长战斗的化神中期丹修,和霜怀远一起,根本无法与魔主抗衡。
轰然巨响声中,天地鼎炸裂,魔主从破碎的天地鼎中飞身而出,直取裴济项上人头。
天地鼎的碎片如流星般射向四面八方,其中一块碎片,砸向了连接囚牢的石阶。
石阶一旦断裂,其中囚困的三四十名丹修灵气被封,坠入深渊,只有死路一条。
“石阶要断了!”裴济大喝,“速去救人!”
霜怀远刚要动身,却见魔主幻化出另外一重黑影,向他袭来。
这一重黑影有魔主本身的七成修为,足以将紫薇仙君打得左支右绌。
药宗弟子的牢笼摇摇欲坠。
已经有弟子发出崩溃的恸哭。
“怎么办,难道我们就要死在这里了?”
唯一没中珊瑚之毒的封铃铃,用尽全身灵气砸了一下玄铁牢笼的门,铁门纹丝未动。
“别慌!”她大喝一声,嗓音冷静,“所有人解下身上的衣带,打结系成四条长绳!”
她的命令很奇怪,但许多六神无主的弟子都接照做。
“解衣带做什么?”易雪双手环胸,用极不信任的眼神瞪她,“即便是死,我也要死得体面!”
“我们都想活下去。”封铃铃手中快速打绳结,嗓音掷地有声,“相信我!”
其它弟子附和:“是啊,只有她还有灵气,她说不定有什么方法。”
易雪万般不情愿地开始解衣带。
“簪子,”封铃铃道,“结实的簪子有吗?我需要四支。”
两名女修自己拔下自己的法器发簪,乐桃情也贡献了一支。
封铃铃测试了其它发簪的坚固程度,道:“还差一支!”
乐桃情眼珠一转,一把抽走易雪头上的发簪,丢给封铃铃。
“够了。”封铃铃欣喜道。
她长绳分别系在牢笼的四角上,长绳的另一头则系在四根发簪上。然后她运起灵气投掷出发簪,将发簪深深插|进峭壁。
就在绳索布置好的后一秒,石阶断裂,牢笼猛然下坠,然后绳索拉紧,摇摇晃晃吊在了半空。
参会修士大多穿的都是结实无比的法衣,即便玄铁牢笼沉重,这四条衣带结成的吊索,也能支撑很久。
“得救了!”
他们还没来得及开始庆幸,突然之间,轰响声传来,
裂隙蔓延,峭壁岩石四分五裂。其中两根发簪脱落,只剩另外两根绳索维持。牢笼失去了平衡,狠狠砸向另一侧的峭壁。
众人惊魂未定地爬起来,抬头一看,顿感绝望。
“只剩两根衣带了。”
“剩下的也要断了!”
“我们……要死了么?”
为了参加丹会,这些丹修一辈子勤奋刻苦,本以为即将走向人生的巅峰,却要惨死在黑暗的异界深渊下。
封铃铃痛苦地闭上了眼。
……现在,只能听天由命了。
衣带断裂的声响,仿佛在撕扯每个人的心脏。
远处,裴济目眦欲裂,向这边冲来,不惜孤身陷入魔火之中。
囚笼里的每一名弟子,都是两百年内三界最顶尖的炼丹师,都花费了众多心血培养。若他们全部身死,丹修恐怕有断代之忧。
“啪”,最后一根丝线断裂,铁笼坠向万丈深渊。
魔炎滔天。
“这就是与本尊作对的代价。顺我者生,逆我者亡!”魔主纵声狂笑,“希望药王日后能好好思量。”
裴济痛心地闭上了眼。
就在此时,凤鸣响彻深渊,深渊之底,仿佛有无数翡翠折射出璀璨光芒。
只见一只华美大鸟扇动着翅膀,冲出深渊,身后带着翠绿的尾翎。
它的双爪之间,俨然抱着那只囚禁弟子的牢笼!
绝境之中闪耀起的火光,仿若神灵降世。
“怎么可能?!”魔主震怒。
裴济心中大悲大喜,力量从心中涌出,他一转颓败之势,挣脱了魔火。
只是……那只身形像极了凤凰的妖,到底是谁?
高空之中。
霜绛年伏在孔雀妖的双翼之间,心中大为庆幸。
多亏晏画阑清醒得及时,半空中正巧碰到了坠落的牢笼,这才搭救了那些弟子的性命。
霜绛年皱眉。
暂且是救到了,但是接下来……
“休想活着离开这里!”魔主嘶吼。
人未到,声已至。刹那之间,孔雀妖前后各出现了一名魔主,魔火四面围合,无处可逃。
就在他们被黑火吞噬的刹那,在场所有人的脑海中,忽然响起了一个肃穆的嗓音。
“天地寂灭,万古无生——”
时间凝固在这一瞬间。
远处有人缓步走来,他每一步仿佛就有千米之遥,只是顷刻之间,便站在了魔主真身面前。
来人鹤发童颜,一身朴素的青衣,眼中古井无波。
他看着晏画阑那肖似凤凰的妖身,苍老死寂的双眸中,逐渐晕染出一股温柔与怀念。
静止的时间里,他轻轻一掌,拍向魔主。
下一秒,时间重新流动,魔主已被击飞到百里之外,分|身无力维持,直接消散。
他伤重而逃,带走了一部分蛇面人。
青衣人没有去追。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青衣人身上。
“……仙尊!”
“是麒麟仙尊!”
“盟主来了!!”
这名青衣人,正是仙盟的盟主,麒麟仙尊。
身为一只神兽,他是上一任仙盟盟主的坐骑与伙伴。在上一任盟主仙逝之后,麒麟便在众望所归中,接替了盟主之位。
他拥有暂停时间的能力,即便是魔主,也要避让
霜绛年瞳孔微缩。
他们竟然这么快就见到了促使晏辰黑化的关键人物。
原剧情中,晏辰拜麒麟为师。后来晏辰才发现,凤凰死于麒麟之手,师尊便是他的杀母仇人。
身为妖兽,麒麟仙尊却一直以人族的利益为先。这也是为什么,后来晏辰要对人族赶尽杀绝。
霜绛年垂眸看向晏画阑。
现在,晏画阑对那些过往一无所知,还好奇地看了看麒麟仙尊,满目纯真。
在场所有修士都当场跪倒在地,叩谢盟主,这种行为完全是出自对救命之恩的感激。
麒麟仙尊却道:“救下你们的不是本尊,而是这位妖族小友。若没有他,你们早已葬身深渊。”
此时晏画阑正在猛啄玄铁牢笼,闻言非常人性化的扭过了头,有种呆萌的感觉。
丹修们抬头仰望他们的救命恩“妖”,心中纷纷感慨。
啊,多么伟岸、光辉!
看这绿到发光的羽毛,是多么的特立独行,让人见之难忘!
同为禽鸟,和那个只会四处留情的妖王相比,简直一个是天,一个是地。
这样的大英雄、大豪杰,才配当妖族的王!
弟子们纷纷道:“大恩大德,莫齿难忘。请问恩人的名讳。”
却见他们的大恩人化作人形,露出了一张艳丽的脸。
“晏画阑。”他报了自己的名。
“……妖、妖王?!”
众弟子瞠目结舌。
晏画阑:“是我。”
众弟子面面相觑:救下他们的竟然是他们百般鄙薄、充当茶余饭后笑料的妖王?怎么可能?
而且妖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对不起,是我撒谎了。”霜绛年站了出来。
见他安然无恙,乐桃情和封铃铃都很开心。
“我曾说,是紫薇仙君以我为诱饵寻到了监牢,其实不然。”霜绛年道,“在丹会开始之前,妖王陛下便发觉协助者有所不妥。于是他潜入敌营,忍辱负重装作敌军,这才打探到了监牢所在的位置。”
霜怀远、裴济和封铃铃也证实了他话语的真实性。
晏画阑满心迷茫。
这些事他确实做过,但在哥哥口中,他怎么就变成了一个大善人?
“多谢妖王陛下为我们涉身险境,之前我以为您轻浮骄躁,是我之过。”
霜绛年深深作揖,“妖王能不计前嫌,以德报怨,这等厚情盛意,我应接不遑,他日定衔环结草以报!”
在他的带动之下,其余弟子心中也深有悔过,他们怀着感恩之情,向晏画阑作揖。
晏画阑诚实道:“是顺带救你们的。”
弟子们立刻道:“妖王不必谦虚!妖王这份心,我们领了!”
晏画阑:“……”
他强装镇定,心中却是有些慌了。
这么多人修向他表达好感,还是第一次。
感觉……心里暖洋洋的。
他露出了阳光的笑:“不必言谢,我身为妖王,本就该为三界分忧。”
妖王这个名号对于他而言,终于不再是徒有其表,而是有了几分切真的责任在其中。
系统感慨:[这样一来,小画阑和更多人族友善相处,就不会再黑化,九州也不会毁灭了吧。]
霜绛年在心底“嗯”了一声。
……他只是听不得别人说晏画阑坏话,其它都是顺带。
——是晏画阑之前残杀黑柱哥时,不小心留下的箭伤。
魔毒销毁了霜绛年布下的易容术,竟让这处伤痕,就这么暴露在了所有人眼前!
霜绛年侧眸瞥向霜怀远,赫然发觉,霜怀远也在拧眉盯着那道伤痕。
如果霜怀远发觉妖王暗害袁硕,那么他们刚建立起来的友好关系,就会瞬间支离破碎。
霜绛年心中一紧,直接上前握住了晏画阑的手,用自己的手挡住了伤痕。
牵手,是这几日绝境求生中,他习惯成自然的动作。
身体先理智一步行动之后,霜绛年才意识到了不妥。
晏画阑像是小娇妻突然被官宣一样,脸色慢慢羞红。
“哥哥?这里还有好多人呢。”
他目光含情脉脉。
“难道哥哥终于想公布我们的关系了?”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霜绛年身上。
——这是什么惊天大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