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募集钱粮的诏令, 不日便传至富饶的江南鱼米之乡。
自打裴尚书大刀阔斧整顿吏治后,官员行政效率大大提升,万里之外, 朝下令而夕奉行,各个层级官员丝毫不敢耽搁。
很快,江南富商们的捐粮和捐款便犹如雪花般向京都飞来,其余各州的豪绅也纷纷主动捐赠, 向朝廷聊表心意。
当然, 朝廷也给了富商们一点甜头, 许诺将逐步开放支持对外贸易,并将各地富商捐赠的一部分银子用来修建运河, 开辟海上丝绸之路,为商品的流通交易提供更多交通便利。
与此同时,禁军三大营正在加紧操练, 积极备战。
“他们都是跟朕一起打过西戎蛮子的精锐骑兵, 有作战经验。”萧慎立于演练场前, 巡视禁军操练情况, “朕打算率领八千骑兵先行,步兵和辎重粮草运输紧随其后。”
“微臣以为,御驾亲征并非儿戏, 圣上还请三思啊。”礼部尚书跟在圣上身后,小心翼翼地进言。
“镇北王重伤,幽北大军士气受挫,朕不御驾亲征, 更待何时?”圣上沉声回道, “戎蛮屡屡进犯大雍边境, 烧杀抢掠无所不为, 此等心头大患一日不灭,朕心一日不安。”
“圣上英明。”裴言蹊附和一句,随即话锋一转,“但戎蛮全民皆兵,个个骁勇善战,擅长游击作战,机动能力极强,堪称野火烧不尽,恐怕短期之内很难彻底消灭。”
户部尚书赞同道:“裴大人所言极是。圣上,国不可一日无君,万一这场仗战线拉长,届时——”
“朕不在朝中时,由太傅代朕监国,全权处理朝政。”圣上拂袖转身,“朕意已决,诸位爱卿不必多言。”
几位尚书面面相觑,不敢再劝。
而裴尚书前脚拱手送走圣上,转头就去找沈大人议事,结果被告知沈大人在兵仗局。
他又调头前往兵仗局,此时沈青琢正拿着兵部的图纸,让兵仗局紧急制造一批火铳出来。
兵仗局是专门负责制造军用器械的机构,先帝在位时期,朝廷将火器铸造权收归中央,不允许地方私造,禁军三大营中唯有神机营装备火铳。
“裴大人。”沈青琢微一颔首,转身往门外走,“有何要事,裴大人都找到这里来了?”
裴言蹊不答反问:“这一批火铳,是要配给禁卫军?”
沈青琢摇了摇头,“不,是配给圣上准备带走的骑兵。”
裴言蹊一怔,“沈大人早已知晓,圣上预备御驾亲征?”
“说过了。”沈青琢提裾踏出门槛,“这一批火铳以及改良弓.弩,都是为圣上御驾亲征准备的武器。”
“我不明白。”裴言蹊疑惑不解,“自打从绥西边境回来,我以为你不会再让他上战场。”
沈青琢脚步微顿,叹了一口气:“倘若有别的法子,我自然百般不愿他去前线冒险,但……”
正如他不希望小徒弟干涉阻止他的决定,同样,他也不能泼满腔热血的年轻帝王一盆冷水。
“北戎不断融合西北部边境几大部落,活动领地正在日益扩张,若此时不能将他们一举击溃,假以时日必成大患。”短短片晌,沈青琢重新平静下来,“我父重伤,大哥难免会受影响,此时幽北军心不定,还有什么比圣上御驾亲征,更能鼓舞士气呢?”
裴言蹊低声安慰道:“镇北王一生镇守幽北,为大雍立下汗马功劳,此番必定吉人天相。”
沈青琢勉强笑了笑:“借裴大人吉言。”
***
不多时,两人回到北镇抚司,双双落座。
“你说得不错。大戎皆是骑兵,擅长千里奔袭,当初小七击退西戎时,采取的亦是长途奔袭、快速突击的战术,正所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沈青琢冷淡地笑了一声,“这一次,我们还要给骑兵装配火铳,近距离作战时,大戎骑兵便毫无优势可言。再给步兵配备工部改良的弓.弩,射程可达六七百步,足以将来犯者驱逐出大雍边境。”
裴言蹊侧眸望向神色清冷的沈大人,“原来我想到的,太傅早已谋划周全。”
沈青琢眼睫微垂,语气低落道:“现下我也只是纸上谈兵罢了,真正到了战场上,战局瞬息万变,届时……我什么忙也帮不上。”
似乎见不得美人消沉,裴言蹊忍不住抬手,虚虚覆上瓷玉般的手背,沉默地安慰沈大人。
就在此时,门口处骤然传来一声喝斥:“你们在干什么?”
原来是巡查一圈的圣上拐了个弯,又来到北镇抚司。
沈青琢吓得一抖,随即迅速抽出自己的手,语气无辜地回道:“没干什么啊。”
裴言蹊默默起身行礼:“圣上。”
“吏部很清闲吗,裴大人?”圣上凤眸冒火地瞪着裴尚书,“朕是不是该给你找点正经事做啊,裴尚书?”
“多谢圣上关怀,吏部公务繁多,暂且不需要。”裴言蹊面不改色地拱手作揖,“微臣这就告退。”
圣上冷冷地目送他远去,忽然几大步走至案桌前,握住纤细雪腕仔细端详,“他刚刚摸先生手背了?”
沈青琢:“……”
“我若是没来,他是不是还打算干点别的什么?”萧慎的醋坛子被打翻了,指腹来回蹭着白嫩的皮肤,“我就知道,裴言蹊他一直对先生不安好——”
“说什么呢?压根就没碰着。”沈青琢无奈地打断了他的话,“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整日对着先生……”
后半句话含在舌尖处,愣是没吐出来。
一张俊脸多云转晴,萧慎一连亲了好几口手背,眼神牢牢盯着先生,不怀好意地反问道:“我怎么了?我整日对先生怎么了?”
沈青琢不愿搭理他,干脆另起一个话头:“出发之前,要不要去见一下你母妃?”
霎那间,萧慎面上的表情淡了下去。
他登基后,听从先生的意思,下旨将母妃从冷宫中放了出来。
本来依照大雍惯例,新帝登基,若中宫无主,自然是新帝生母得以母凭子贵。但赵氏尚未翻案,赵贵妃人又疯疯癫癫,尊其为太后名不正言不顺。
更何况,新帝打心底里觉得他母妃不配。
好在赵贵妃出来后,疯病竟然不治而愈,自请前往皇家寺庙修行,青灯古佛相伴,为大雍和帝王诵经祈福。
“她根本就没疯,说明她是蓄意折磨我。”萧慎垂首,把玩着掌心里的纤纤玉手,“将她放出冷宫,已是看先生的面子。”
沈青琢任由他把玩,试探着问道:“小七,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或许她装疯卖傻,也是为了保护你?”
萧慎微微一僵,薄唇勾出一抹嘲讽的弧度,“亲手掐死我的那种保护?”
“唉……”沈青琢叹息一声,起身给了他一个温柔的拥抱。
***
数日后,粮草辎重皆已备齐,三大营两万精锐禁军整装待发。
御驾亲征前夜,圣上处理完朝政,抬眸望向靠在椅
“批完奏章了?”沈青琢察觉到他的视线,侧眸看了回去,“批完就早点歇息吧,明日还要早起。”
萧慎走过去,修长结实的双臂撑在椅子两侧扶手上,形成一个围困的姿势,“先生今夜不回沈府了,好不好?”
“不好。”沈青琢微微仰起脸,语气含笑,“君臣有别呢,圣上。”
萧慎垂下脑袋,亲昵地蹭着光洁的额头,撒娇卖乖卖惨齐上阵,“此去幽北,不知何日才能团聚,难道先生就不会想我吗?”
“等你打赢了,自然就与先生团聚了。”沈青琢不为所动。
“先生……”萧慎还是不想放他走,黏黏糊糊地磨他,“先生陪我,我保证只单纯搂着先生睡觉,什么也不做,好不好嘛……”
片刻后,沈青琢第无数次妥协道:“好吧,先生今夜不走。”
萧慎得逞般狠狠亲了他一口,迫不及待地直起腰身,“那我先去沐浴,先生等我。”
沈青琢含笑的目光随着他移动,直至高大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唇畔的弧度才渐渐褪去。
半晌后,萧慎靠坐在浴池里闭目养神,耳畔突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谁?”凤眸倏地睁开,他扭过头看向声音来源处,一道曼妙的身影映入眼帘。
他一下子怔住了,“先、先生?”
浴室里热气弥漫,隐约可见先生身着一件白色里衣,赤着一双玉足,正缓缓向他走来。
轻慢的步伐牵动了里衣下摆,漂亮脚踝上戴着的金链子,若隐若现地露了出来。
眼前的先生,与多年前他情窦初开时梦境中那一幕,几乎完美地重叠起来……
漆黑的眸色倏地沉了下去,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搭在浴池边沿的手不自觉握成拳头,萧慎哑声问道:“先生怎么进来了?”
“我……”沈青琢停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昳丽的面容已被热气熏出花瓣似的粉红,“先生也想……沐浴……”
萧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喉头再度吞咽了一下,极尽克制道:“那我先出去,让先生沐浴。”
他正打算出水,下一刻,先生竟不声不响地直接踏入了浴池里。
浑身肌肉变得僵硬,他仿佛被死死钉在了原地,丝毫不得动弹。
隔着白茫茫的雾气,清晰的水声中,沈青琢一步步走至他身前,抬手压上宽阔平直的肩。
几乎没怎么费力气,小徒弟顺从地被他重新按了回去。
白色里衣被温水打湿,贴合出美妙的曲线,沈青琢扶着小徒弟的肩膀缓缓坐进水中。
“先生……”萧慎近乎失神地望着他,彻底失去自我控制,“先生要做什——”
“嘘……”细长白皙的手指抵住下唇,沈青琢用双手捧住湿漉漉的俊脸,头一次主动亲吻那双薄唇,“别说话……”
这段时间,他有条不紊地忙前忙后,为圣上御驾亲征做足充分的准备,任谁也看不出太傅内心的真实想法。
他的小七明明才回到他身边,怎么又要去战场杀敌呢?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底有多焦虑,有多害怕,又有多不舍……
一吻毕,萧慎终于回过神来,激动又亢奋地夺回了主动权,口中不断吐露爱语:“先生、先生……我好爱你……”
修长的天鹅颈高高扬起,泛红指尖深深陷入肌肉遒劲的手臂,一滴晶莹的泪珠悄然划落,沈青琢眼尾湿红地颤声唤道:“小七……”
“若你平安归来,先生便将你最想听的那句话,说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