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个推测,许七安既意外,又不意外。
意外的是,他一直以为镇北王妃是大奉天字一号花瓶,本质上还是一介女流,不该牵扯到什么机密事件里。
不意外,则是察觉到褚相龙携带女眷,且从杨砚口中得知王妃随行后,他有了思想准备。
“既然可能有危险,那就得采取应对措施,谨慎为先嗯,现在不急,我忙活自己的事”
许七安拎起布袋,把八块黄油玉摆在桌上,随后取出准备好的刻刀,开始雕琢。
温饱之后,老阿姨躺在床上小憩片刻,睡眠浅,很快就被码头上吵闹的吆喝声惊醒。
她有些生气的捶了几下枕头,起身走到桌边,收拾碗筷,放回食盒,拎着它离开房间。
顺着阶梯往下,到第二层,她顺着廊道而行,对着两边的房间左顾右盼,这里是打更人和三司的官员居住区域。
她不太清楚许七安住在哪个房间,好在很快,她如愿以偿的找到了好色之徒许宁宴的房间。因为房门敞开着。
云州回来后,那个皮相就变的格外精致的年轻男人坐在桌边,雕刻着几块黄油玉。
“咚咚。”
她敲了敲房门,等他抬头看来,板着脸说:“食盒还给你,多,多谢”
似乎不擅长道谢这种事,说话时,表情特别扭捏。
“放门后吧。”
许七安淡淡回应,低下头,继续自己的作业。
老阿姨进入房间,轻轻放下食盒,看了一眼桌面,那里摆着几件雕琢好的玩意,分别是小剑、玉馒头x2、八角护符、印章、玉佩。
她颇有兴趣的问道:“你雕这些物件作甚?刀工还挺难看。”
说完,自己咯咯咯笑起来。
“送女子。”许七安道。
送女子老阿姨盯着桌上的物件,笑容渐渐消失。
“我每次离京,都会寄一些当地特产给喜欢我的女子,再写一封信,这既不会花费多少银子,又能讨她们欢心,让她们更喜欢我。”
许七安振振有词的讲述自己的养鱼经验。
老阿姨被气到的,看许七安的眼神,就像在看人间渣滓,冷笑道:“果然是个臭男人。”
许七安打击道:“可惜没你的份儿。”
老阿姨嗤笑道:“谁稀罕呢。”
气冲冲的离开。
不多时,所有的玉都雕刻完毕,许七安赋予了它们灵魂。
他先把“小剑”收入地书碎片,这个不用寄,因为是送给李妙真的,等到了北方相聚,许七安再送给她。
许七安铺开准备好的信纸,取来笔墨,提笔书写:
“离京半旬,已至黄油郡,此地有特产黄油玉,此玉质地油软,触手温润,我颇为喜爱,便没了毛坯,为殿下雕刻了一枚印章。
印章有字,曰:你拈花一笑,落霞漫天。”
这是写给怀庆的,他把印章一起塞入信封。
第二封信是写给裱裱的:
“离京半旬,已至黄油郡,此地有特产黄油玉,此玉质地油软,触手温润,我颇为喜爱,便没了毛坯,为殿下雕刻了一枚玉佩。
“我是个俗气透顶的人,见山是山,见海是海,见花是花。唯独见了你,脑海里只有四个字:三生三世。”
他把玉佩放进信封。
第三封信和第四封信,写给采薇和丽娜,如出一辙的内容:
“离京半旬,已至黄油郡世上美味千千万,听说在某个无法抵达的遥远国度,有一种人间美味叫“胡建人”,以后有机会,想带你去找找,寻遍天涯海角。”
第五封信写给钟璃:
“离京半旬,已至黄油郡我不在京城的日子里,要好好待在司天监地底。我们要相信,苦难的日子终将过去,再吃些苦,再受些罪,一切都会从苦难中开出花来。
“以后做我的小公举,只吃xx不吃苦。”
他把八角护符放进去。
然后是玲月和浮香的信,以及她们的物件。
第六封信写给玲月。
“离京半旬,已至黄油郡为兄一路平安,只是有些想家,想家中温柔可亲的妹子。等大哥这趟回来,再给你打些首饰。我为兄心里,玲月妹妹是最特殊的,无人可以取代。”
第七封信写给浮香。
“忘记那位大儒说过,人生得一知己,此生无憾。浮香姑娘便是我的红颜知己,希望我们的情谊天长地久,比黄金还恒远”
请让我白嫖到天长地久
每一条鱼,都要有不同的寄语。要充分体现出对她们的关心和重视,让她们觉得自己是最重要的。断然不能敷衍了事。
这是一个海王的自我修养。
做完这一切,许七安如释重负的舒展懒腰,看着桌上的七封信,由衷的感到满足。
上次在青州边界,他也写过七封信,其中两封是二叔和婶婶滥竽充数。而现在,仅是女孩子,就有七封信,再加上李妙真,那就是八封信。
许七安为自己鱼塘事业的发展而欣喜。
妥善保管好物品,许七安离开房间,先去了一趟杨砚的房间,沉声道:“头儿,我有事要和大家商议,在你这里商谈如何?”
杨砚还在盘坐吐纳,闻言,皱了皱眉,本能的反感修行被打扰,但还是缓缓点头:“可以。”
许七安当即命令吩咐一位银锣,去把褚相龙和三司官员请来房间。
在桌边静坐几分钟,三司官员和褚相龙陆续进来,众人自然没给许七安啥好脸色,冷着脸不说话。
习惯和稀泥的两位御史中的一位,笑道:“许大人召唤我等何事?”
“我要调整路线,改走陆路。”
许七安语出惊人,一开场就抛出震撼性的消息。
“这不可能!”
褚相龙率先反对,语气坚决。
有了上次的教训,他没继续和许七安掰扯,负手而立,摆出决不妥协的架势。
“许大人可别胡闹,再有一旬,我们便能抵达楚州。该走陆路的话,半个月都未必能到。”大理寺丞哼道:
“你虽然是主办官,但也不能胡作非为,随心所欲。”
正常的指令,他们可以迁就、忍让许七安,承认他这个主办官的地位和威信。但这不包括随意更改路线。
水路改陆路实在太麻烦,要安排马匹、马车,以及运输车,毕竟这两百来号人,人吃马嚼,不可能轻装上阵,所以当初使团才选择更快捷、方便的水路。
其次,在行军打仗中,只有最高将领才能更改路线。使团虽不是军队,但更改路线依旧是大忌。
刑部的陈捕头望向杨砚,沉声道:“杨金锣,你觉得呢?”
杨砚面无表情,“确实不妥。”
连同为打更人的杨砚都不赞同许七安的决定,可想而知,如果他一意孤行,那就是自找难看。就算是其他打更人,恐怕都不会支持他。
“哼!”
褚相龙冷哼一声,道:“没什么事,本将军先回去了,以后这种没脑子的想法,还是少一些。”
刑部捕头审视了许七安一眼,道:“褚将军且慢,不妨听听许大人怎么说。”
能做到刑部的捕头,自然是经验丰富的人,他这几天越想越不对劲,起先只以为褚相龙随使团一同返回北境,既是方便行事,也是为了替镇北王“监视”使团。
毕竟这次使团前往北境,查的案子,既有可能是针对镇北王。
可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如果随行的只有褚相龙便罢了,王妃也随行的话,不应该是派遣一支禁军护送北境吗。
为何与他们混在一起?
船上全是男人,亲王的正妻与他们同行,这多少有些不合理。
大理寺丞忍不住看向陈捕头,微微皱眉,又看了眼许七安和褚相龙,若有所思。
呦,不愧是刑部的捕头,比官们要敏锐的多许七安把手里握着的地图展开,看向褚相龙,问道:
“褚将军,王妃怎么会在随行的使团中?”
刑部的陈捕头,都察院的两位御史,大理寺丞,齐刷刷的看向褚相龙。
许七安这个问题,问出了他们心中的疑惑,或好奇。
“王妃去北境与淮王相聚,有何问题?”褚相龙眯着眼,锐利的盯着许七安。
此事瞒过不同船而行的众人,他清楚一点。也没必要隐瞒,只要悄悄离开京城没人知道,目的就达到了。
“本官是使团主办官,为何之前没有收到通知?”许七安又问。
褚相龙淡淡道:“只是小事而已,王妃借道北行,且身份尊贵,自然是低调为好。”
“既然王妃身份尊贵,为何不派禁军队伍护送?”
这时,陈捕头突然问道。
“是啊,官船鱼龙混杂,若是知道王妃出行,怎么也得再准备一艘船。”大理寺丞笑呵呵道。
“唔确实不妥。”一位御史皱着眉头。
这群老狐狸褚相龙扫了眼三司的官员,心生恼怒。
前些天,他们还表现出对许七安的敌视,并暗中示好自己,然而,一旦遇到可能对自身不利的事,他们的态度立刻暧昧起来。
见褚相龙不说话,许七安冷笑一声,环顾众人,说道:
“正如陈捕头所说,如果王妃去北境是与淮王团聚,那么,陛下直接派禁军护送便成。未必偷偷摸摸的混在使团中。而且,竟还对我等保密。几位大人,你们事先知道王妃在船上吗?”
大理寺丞和两位御史摇头。
许七安又道:“那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大理寺丞连忙追问,道:“许大人有话直说。”
许七安掷地有声:“这意味着可能遭遇危险,比如伏击,针对王妃的伏击。”
两位御史,大理寺丞眉头一跳,脸色转为严肃。
刑部的陈捕头表情不变,似乎对此早有预料。
褚相龙见状,自己知道再一味的否认,只会众叛亲离,哼道:
“王妃此次北行,确实另有目的,但许七安不必危言耸听。王妃离京之事,就连你们都不知道,何况旁人?
“伏击也是要提前准备的,咱们一路北行,走的是最快的水路,王妃随行的事又秘而不宣。又怎么会遭遇埋伏呢。”
大理寺丞等人缓缓点头,认为褚相龙说的有理。
他们也是出发之后,才发现船上有女眷,后来慢慢察觉女眷里竟有淮王妃。连他们都是出发后才知道此事,试想,可能存在的敌人,又如何伏击?
根本来不及嘛。
“虚惊一场,虚惊一场”大理寺丞吐出一口气,脸色有所好转。
许七安笑呵呵道:“几位大人稍安勿躁,听我把话说完,你们再做考虑。”
他这才把目光移到摊开的地图,指着上面的某个,说道:“以船只航行的速度,最迟明日傍晚,我们就会通过这里。”
众人走到桌边看去,那是一处水流湍急的流域,狭窄,两侧高山环绕。
“这里,如果真的有人要在两岸埋伏,以水流的湍急,我们无法快速转向,否则会有倾覆的危险。而两侧的高手,则成了我们上岸逃跑的阻碍,他们只需要在山中埋伏人手,就能等着咱们自投罗网。简而言之,如果这一路会有埋伏,那么绝对会在此处。”
许七安的话,让众人刚刚放松的情绪,再次紧绷。
褚相龙盯着地图看了片刻,反驳道:“这一切的前提是有敌人埋伏,而刚才我也说过,敌人根本没有时间提前设伏。
“只要度过这里,我们一旬内就能抵达剑州,届时有王爷的军队迎接,大功告成。而如果走陆路,拖上半个月,那才是夜长梦多。”
双方各执一词,争执不下。
大理寺丞等人犹豫不决,双方都有道理,却又都有弊端,选哪个感觉都不稳妥。
那我就再给你们加把火许七安嗤笑道:
“走陆路固然是夜长梦多,却还有回旋的余地。如果我们明日在此遭遇埋伏,那就是全军覆没,没有任何机会了。”
两位御史和大理寺丞的表情立刻变了。
“我同意许大人的决定,改换路线。”刑部陈捕头率先说道。
“本官也同意许大人的决定,速速准备,明日改换路线。”大理寺丞立刻附和。
两位御史也选择支持许七安,因为他的话,击中了官们的要害。相比起可能更麻烦,更累人的陆路,一波团灭的水路更让人畏惧。
没人敢拿身家性命去赌。
褚相龙脸颊肌肉抽了抽,心里狂怒,狠狠盯着许七安,道:“许七安,本官要与你赌一把,如果明日没有在此流域遭遇埋伏,如何?”
许七安双手按桌,不让分毫的对视:“以后,使团的一切由你说了算。但如果遭遇埋伏,又如何?”
褚相龙道:“你说一,我绝不说二。”
许七安撇撇嘴,不屑道:“现在我说一,你敢说二?少来这套,给老子来点实惠的。”
“你想要什么。”
“白银三千两,以及北境守兵的出营记录。”
“好。”
褚相龙一口答应,心里却想着到时候反悔便是,到了北境,还不是他说了算。手底下有兵有将,还有镇北王撑腰。
许七安冷笑道:“立字据。”
褚相龙硬着头皮:“好,但如果你输了也得给我三千两白银。”
双方立好字据,但没画押,得等明日出结果。
许七安扭头看向杨砚,用商议的语气:“头儿,你明日带着船夫去试探一番,你最多能带走多少人?”
杨砚想了想,道:“六个。”
六个人明显无法驾驭这艘船可杨砚只能带走六人,如果明日真的遇到埋伏,其余船夫就死定了许七安正危难之际,便听杨砚说道:
“明日我可以用气机推动风帆,操纵船只,便不需要船夫划桨。只需留几个人掌舵便是。”
以头儿的水平,短暂的驾驭船只应该不成问题他于心底吐出一口浊气:“好,就这么办。”
改换路线的计划定下来,三司官员以及不甘心的褚相龙当即去准备离船事宜,通知船上的侍卫、女眷等随行人员。
许七安没走,而是坐在桌边,喝了口茶,分析道:“如果明日没有遭遇埋伏,那说明所谓的敌人不存在,或者来不及设伏。
“这样我们也能
打赌并非意气用事,就算没有这场赌注,许七安私底下也会要求杨砚明日驾船试探。
杨砚颔首:“可如果有埋伏”
“那我们就麻烦了,还没到北境,就先给那位王妃背锅。”许七安叹口气,压低声音:
“如果情况这么糟糕,我还有一个计划,头儿,我至于你商议”
次日清晨。
两百人的队伍离开黄油郡,四辆马车,十八辆装载物资的平板车,以及四十匹马。
至于禁军和褚相龙带来的士卒,跑步前进。
这支队伍顺着官道,在弥漫的尘埃中,向北而行。
“如果杨砚那边没有遭遇埋伏,那走两天陆路,就要重新改换水路,陆路确实累人,舟车劳顿的”许七安坐在马背上,心里嘀咕。
胯下的马是普通的棕马,远远无法与小母马相提并论。
这时,他看见身后一辆马车的帘子掀开,探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朝他招招手。
许七安调转马头,慢行到马车边,笑着说:“小婶子,什么事。”
“为什么要改走陆路。”她坐在略显颠簸的马车里,胸脯微颤的起伏,诉说着不为人知的雄浑资本。
“为了你们王妃的安全。”许七安说。
她想了想,竟然没有下意识的斗嘴,反而慎重的点头,表示认同了这个理由。
傍晚时分。
流石滩,水流湍急,连石头都能冲走,故而得名。
两侧青山拱卫,河流宽度如同女子骤然收束的纤腰,水流涛涛作响,白沫四溅。
一艘巨大的三桅帆船缓缓驶来,逆流而上,行至流石滩中段,湍急的水面,突兀的掀起波澜,一条粗壮的,覆满黑色鳞片的物体拱起,复又沉入水中。
安静了几秒后,只听轰隆一声,巨大的三桅帆船被高高掀起。
水花喷涌中,一条黑鳞蛟龙破浪而出,犄角嵌入船底,将它顶上半空。
“咔擦咔擦”
裂纹瞬间遍布船身,这艘能装载两百多人的大型官船分崩析离,碎片哗啦啦的下坠。
船上掀起的刹那,杨砚施展气机裹挟住六名船夫,拔空而起,强盛的气机在脚底炸开,推的他不断升高,掠空而去。
蛟龙一头扎入水底,溅起冲天白沫,俄顷,一个穿黑袍的男人浮出水面,踏水而立。
他五官阴柔,鹰钩鼻,双眸狭长,竖瞳,流转的眸光冰冷无情,脸颊两侧长满细密鳞片。
黑袍男人扫了眼被水流冲走的断木碎片,嗤了一声,声线阴冷,道:“被耍了。”
“他们逃不掉。”
岸边的密林中,走出来一位年轻男子,穿着白衣,负手而立。
白衣男子并不因埋伏失败而愤怒、失望,很有静气的说:“咱们这次出动了足够多的人手,仅靠一个四品杨砚,双拳难敌四手。王妃是我们囊中之物。”
黑袍男子皱眉道:“你确认使团中没有其他四品?”
白衣男子颔首,指了指自己的双眼,道:“相信我的眼睛,再说,即使还有一位四品,以我们的部署,也能万无一失。”
s:这章字数多一点,所以没能按时更新。以后如果没按时更新,那说明字数会有增加,算是对诸位的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