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我和我的丈夫只是两个普通人,”先知花了几分钟恢复镇静,开始了她的叙述,至于是否是被逼无奈,众人不得而知,“他在明月城卖杂货,有一些祖辈攒下来的遗产,我在克洛特发射基地做初级维修员,可以接触部分保密级别较低的发射工作。就是这种普通地方工作,普通的收入,普通Beta的生活。”
陆汀回头看向身后,手电筒都关上了,落下土地的只有午夜的月,密密麻麻的墨绿人影在夜色中隐遁,却更显得无边无际。
只能看清前几排的人造人,他们呆呆捂着耳朵,仿佛正在听着极为悚人的怪谈,没有邓莫迟给的通讯设备,先知的话大概无需经过耳膜,直接传入他们的头脑。
“我们有过一个孩子,出生在2068年,是个女孩,小名叫做Jo,”先知接着缓缓说道,“那时候的人造人还都只是第二代,有着自然人相似的生命周期,和我们这些下层的人类生活在一起。在明月城总是能见到各种各样的人们。我丈夫有个店员就是个人造人小伙子。当然,他们过得并不比现在好,生来就是工人、实验材料、发泄工具,花一些钱就能买到他们,就能得到一天二十四小时随叫随用的奴隶。但我的丈夫和人造人们关系一直很好,他业余的时候喜欢研究进化,也研究宇宙……他说人造人们是优于人类的物种。”
“是人类为了延续生存,为自己铺的后路,”她又道,“就算环境极端到人类灭绝的地步,人造人也可以活下去。”
陆汀身后涌出些骚动,他转身看,这骚动又立刻停止了。
“但当时的我不这样认为。那些人造人心里恐怕一点感情也没有,被人打破了头,想的是怎么止血怎么不让自己死,而不是我很疼,我被人打了。看到同伴被打,他们更不会有什么表现,表现在外就是,他们基因里设定好的表情也总是僵硬,所以,就算人类再怎样利用、欺压,他们也只会顺从,甚至心里都无法产生反抗情绪,”先知冷笑道,“这是研发者给他们设定的保险锁,因为无法共情,所以不能像我们一样,被称为人。”
说罢,她静了一会儿,陆汀身后的小绿人们也纷纷惭愧似的垂下了头颅。
“但后来,我发现我好像错了,”先知说得沉缓,就像她本想保持沉默,却被人生生撬开了嘴,“我当时刚刚下班,在我丈夫的店里帮忙做饭。Jo还不到两岁,喜欢在街上玩,那天雨下的很大,她就蹲在我们店外的雨棚下面。一辆红色的飞车,非常豪华,挂着中央特区的车牌,在拐弯的时候撞到我们街角的店面,雨棚都塌了,我跑出去,Jo还在那里。她被人造人店员抱在怀里,还活着,但那个小伙子流了很多血,已经死了。”
“红色飞车跑远了,并没有停下,在店里我能听到它经过的时候放着很吵的音乐。”
“后来我对人造人的看法就产生了改观,我想,那个小伙子看到孩子,有保护的本能,或者是因为他看着Jo长大,对Jo产生了感情,总之都是人性的某种外露吧,和机器,和以前人们爱用的牲口,都是不同的。他们至少是懂得护家的狗,在共情方面,也比上层的那些财阀和大官们要好。所以我丈夫再请一大堆人造人到家里吃饭,我也没那么反感了,他自费做的那些神叨叨的研究,让家里揭不开锅……我也不再天天跟他吵架,”说着,先知忽然顿了顿,“但Jo还是死掉了,在她两岁半的时候。我们还没有给她起一个上学用的,正式的名字。她是被我丈夫杀死的。”
“我丈夫总是相信在地外有着比我们先进几百亿年的文明,从宇宙大爆炸的奇点开始,文明就起源在这个宇宙,也随着宇宙的膨胀逐渐进化,维护一切的平衡。那种文明的进化不是从单细胞到生命体、从海洋到陆地的低级进化,远远超出人类理解的
“所以实行校正的角色叫做校正者,是一个人,还是一个族群,都不是……校正者不能拿个人和群体来定义,自古以来的传说中,上帝、梵天、伏羲……凡是有关创世神的概念,描述的都是这样的存在,”先知幽幽说道,“在我丈夫眼中,玛雅文明的降世和消亡就是他理论的佐证之一。他经常去实地调查,也带我去过两次。‘玛雅人在校正者的帮助下取得了昔日的辉煌,也正是因为进行得太快,没有按照校正者要求的方向和进度发展,所以又在一夜之间被抹除。’他总喜欢这样说,‘When Lucifer appeared in the dawn, I dreamed a vivid dream.’这是他经常念叨的一句诗。他说他做过几场梦,并且坚信那些都是校正者给他的提示,世界要灭亡了,被提示的他可以把地球掰回正轨。”
“那个提示就是,他需要一个祭品,把祭品送上太空,告诉校正者他的领悟,否则人家看管整个宇宙,是没有闲工夫注意到他的。再也续不上的单方面梦境让他绝望,所以他就杀死了Jo,最纯净的人类,我们的女儿,他DNA的容器,”先知的声音中盛满了悲伤,因此也显得怪异,很不像她自己,“他把她做成……没有人样了,涂满他自己的血,放在从玛雅废墟带回的石棺里,让我把她送上太空。”
“我照做了。Jo已经死了,我不能再失去我的丈夫,虽然他已经疯了……哈哈,那时的我真是年轻!我费尽心思,动用所有够得上的关系,让女儿搭载一架不会返航的民用探测器,永远离开了大气,我想,这样做了之后,丈夫应该就会死心了。”
“但是他没有!他仍然日日夜夜、时时刻刻,等着校正者给他反馈消息!剩下的时间,他和他的人造人朋友们待在一起。在我准备杀了他的时候,他就消失了一段时间,太巧了,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感到疲倦,冲淡了杀他的念头,然后他和我说,他已经见过了神!校正者把他看作救世主的备选之一,但也仅仅是个备选而已,他的竞争者是个年轻的商人,和他一样对进化和宇宙着迷,也一样洞悉校正者的存在……”先知突然笑出了声,“陆汀,你也在听吧?那就是你的爸爸!我们的总统先生!”
陆汀的毛衣已经被冷汗浸透,大衣套在外面,兜着风,把他吹得遍体生寒。他攥紧同样冰冷的拳头,攥到邓莫迟的肋骨,对洞口叫道:“我早就猜到了!”
“哈哈,哈哈,那就好!”耳麦里又传来混沌水声,是先知又在营养液里疯狂游动了,“你的父亲是校正者的信徒,你自己心心念念的男人,是校正者留在这个世界的怪胎,也算是半个校正者吧!知道和这种‘人’相连的结果是什么吗?你从骨头,到灵魂,永远保存他的印记,他无论在宇宙何处,永远能瞬间找到你的存在,你就是他绝对的所有物,一秒不停地拿捏在手的雌兽和工具,必须要服从他,迷恋他,崇拜他,到你死了也不会停止。这么说来,你也很适合去当祭品呢!就是这样,怪胎可以逼我把我不想说的全都说出来,我逃不过他,我逃不过他!但他控制不了这其中有他不愿听的事,有你不愿听的事!”
陆汀听到身后人群的又一次骚动,上千个人,在这荒野月下,就像被烈风吹出萧萧响动的上千根草,但他们又立刻极为顺服地静下来,齐刷刷地,垂首跪倒在地。
“你最好不要激动,”耳机里是邓莫迟的声音,“他们在替你下跪。”
先知大笑着问:“否则你会怎么样?让他们再磕头?干脆再去死?”
水声渐渐安静,或许先知也终于明白这个道理,邓莫迟的两个目的已经达到——从她脑中挖出真相,让她在她一手创造的生物目前生不如死,所以现在,她的命没那么值钱。
小绿人们也纷纷再度站起,陆汀看他们,好像每个人都显得有些迷茫。
“我的营养液正在流失,”先知的语气又恢复了最初的镇静,“已经流掉四分之一了。你还是要我死。”
邓莫迟并不回话。
“刚才说到……我丈夫的竞争者,”先知再度开口,八成是被逼无奈,她甚至说得很急,就像是要赶在营养液流干之前把一切都说完,“有着杰出的能力和强大的野心,但最后他还是失败了,校正者选择了我的丈夫。我们来到一片无人区的空地,就像有地图指引,接着,我和丈夫,还有他一起带来的十几个人造人朋友们,眼睁睁看见一架飞船在地上凭空出现,就像聚沙成塔,从另一个空间的传送……它逐渐地被无数粒子堆叠起来,变得庞大而完整,不是幻觉,我们全都坐上去,真的飞上了天空。它在雪地上投出乌黑的影子,我的丈夫看着它,给飞船起了名字,Last Shadow。”
“他说这会是人类死前最后看到的影子。”
“就是这样,和飞船一同凭空出现的,还有我丈夫的能力。他可以读懂人心,也能控制,他看到人类的跋扈,还有他说的那种执迷不悔,也看到人造人的想法和境遇,更加确定了,后者才是最美、最该存活下去的生物,”先知的声音更近了,也少了些窒闷,好像她不再高高在上地浮在液缸顶部,慢慢沉下了池底,“校正者之所以选择了他,也是因为他从心里赞同校正者对地球的‘校正方法’,让大部分生物死去,给地球一个教训,从而达到资源的平衡。这是那个跨国公司的年轻老板所拒绝的。制造死亡最高效的办法就是战争,很快就被发动起来了,那些庸庸碌碌的人造人,数量多极了,被轻而易举地种下反抗的想法,只要能控制意识,那又会有什么不是轻而易举?最后人类的领地一点点陷落,都城就是最后一座需要攻破的城池。已经逼到海岸线了,但我的丈夫却在最后遭遇了失败。”
“Last Shadow当然不是被原子弹击沉,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无法对它造成伤害,是我丈夫自己把自己沉进海底,要守住这个秘密,因为他的军队在最后的时刻,莫名其妙地,开始崩溃了。战士没有被击中却成片死亡,都是自杀,战机开始相互攻击!他最后给我的通话是,他错了,违反了承诺,所以校正者出手了。”
“他抱有私心,那些死去的生物,他想让他们都是人类,”顿了顿,先知又道,“人类灭绝之后,就是人造人统治世界。这样的举动恐怕又破坏了校正者所要求的平衡!所以,哈哈,他被施舍的成功,又被夺了回去!”
有劲风从洞口冲出,撞在陆汀脸上,就像洞内有两股强大的力量在撕扯,使得他身后的人造人们时而癫狂,又时而平静。但这种对抗也没持续多久,显然是邓莫迟占了上风,先知只得继续她的讲述。
“我在那场核爆中受了重伤,但没有死。我丈夫的能力转移到了我的身上,这也是校正者的旨意吧!我只能看穿和控制人造人。同时我也不再是我,丈夫的意识和部分记忆也一起归我所有了,这块土地,还有守护这块土地的绿色石头,都是先前校正者留给地球的后路,原本应该在战争胜利后启用,我在逃亡时找到了它。但它是死的,需要被激活!可校正者没有给出下一步的指引。该如何再次和他们取得联系……我只想到了祭品。”
“所以,你的妈妈,你明白了,但也再听我说一遍吧!我伟大的新神啊!”先知又开始
邓莫迟不为所动,陆汀却听到他粗重的呼吸。非常克制,只有几声就归为平静了。
“但她的血是没用的,只有你的血有价值,”先知又道,“你刚出生几天,我们就采走了一大杯,真的激活了绿石,它烧起来,给了我们绝对的庇佑!你也没有因为缺血死掉,或者有任何不健康,还真是个有用的婴儿啊。可你慢慢长大了,还是和婴儿时一样天天傻笑,被你爸妈养得好单纯,这放在一个十岁的家伙身上就是没用了吧?所以我就杀了你怀孕的妈妈,想试试看,给你点刺激会不会不同。”
邓莫迟仍然一言不发。
“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把自己家烧成焦灰。可是后来怎么又不行了?你那个废物老爹天天揪着你打,你怎么又变回正常人了,还会被他打哭?瞎了一阵,眼睛变绿,怎么其他都不发生,还是那么没用?可是我找不到和你妈妈一样能刺激你的东西,对于你那两个弟弟妹妹,你的感情也很漠然,就像那个清高的商人新做出来的功能性人造人一样,都是机器,”先知得意地说,“所以我就等了下去,等我的在这里的族群渐渐壮大,我生产我随用随弃的工具,也等你长大,对那两个小东西渐渐有了些习惯性的感情。果然,看到你妹妹惨死,你虽然已经二十三岁了,但果然又疯了!”
“但又出现了你!陆汀,你还有你的爸爸,为什么总要和我作对?”先知阴惨惨地问,“校正者留在这个世界上的血脉、保险栓、最后的生机……怎么会对你这么一个资质平平头脑简单的Omega动真感情?被我植入了我丈夫的记忆,却还是觉得你存在,回去杀总统也失败,又和你相遇,还因为你动摇,从给我帮忙变成和我合作再变成反过来控制我?我明明诚心诚意,想履行校正者的旨意,可校正者怎么不安排你的死亡?”
“不好意思,”陆汀强压着冲入洞中的欲望,“我就是活着。”
“哈哈,那你还真是命大,掉下酸湖都没死成,还让怪胎想起了一切,也连接了一切……也好,这就是最后一次升级!那三颗球,你们应该看过吧?地球上所有的绿石,都与他相连,就像是他的骨肉,所有的意识也是,都是他的神经元!他闭上眼就感受一切,所有的绝望,所有的痛苦,这就是代价!”
“但无论怎样,都来不及了,校正者一定能感觉到,在这星球上有他的孩子,这么迷茫,这么痛苦!深陷于凡人的泥沼。他会回来的,完成他要做的,让地球恢复清净,最好全都死成灰,然后再从单细胞开始——这也是这么多年来我的夙愿!我和我丈夫是不同的,人、人造人,都是一样肮脏,唯有自由不是!用不了多久,你们所有人的灾难就会降临了,我的愿望也完成,那我死了又如何?又能如何!因为没有见过奇迹,你们就把我当成疯子,陆秉异是最可笑的,还在垂死挣扎,当年他说他会找出更好的救世方法,你看他找到了什么?也是让人去死!根本就没有区别,你们就等着吧……”
营养液就像要流干了,说到最后,她的声音也干涸。
“那你就是最脏的那个,”邓莫迟道,“都是剥夺别人的选择,你和你嘲笑的陆秉异又有什么区别?”
先知又开始尖叫了,是垂死的,没有力气再去狠撞缸壁。但玻璃破碎的声音还是乍响了一声,陆汀周身都是一凛,顾不上其他,抬步往洞里冲去,
“玻璃是我打碎的。”他补上一句,就像是想让陆汀放心。
陆汀灰溜溜地退回去,只恨不能把耳麦塞得更深,他不想错过任何响动,但洞里却又迅速地静了,先知不再尖叫,陆汀能听到的,只有一些粘稠的摩擦声,以及邓莫迟的呼吸。
他告诉自己,你要乖,要相信他,隐约觉得已经发生了什么,余光不经意一扫,接着就转过头,盯着天边泛白的那一角,不再挪得开目光。
陆汀看到金星已经升起。时间过得好快,仿佛被压缩了,压着的是方才听闻的无数细节,有罪恶的泥、残忍的血河、邓莫迟未曾提及的苦难……值得全体人类去哀悼的一切,这也像是磁极压在陆汀身上,要把他压扁。而那颗明亮的星就是磁极的另一端,他看着它,宇宙巨大的漏洞仿佛呈现面前。
他也想到校正者,先知反复提及的名词,也就是神?他们是不是永远冷酷无情,也永远绝对正确?至于古远的传说、禁谈的宗教、玛雅残破的雄伟……那些消失在历史角落中的,是不是再也找不回来了,站在时间的长轴上,从现的节点向回看,人类所能了解的说到底是不是太少了。还有那些魔法、神灵与疯狂的梦境,是不是已经不属于这个末世,不属于归化于理性太久的头脑了?
但无论如何,神不应该与死相连,神要做的,不是创造和爱吗?陆汀能感觉到,疼痛已经涟漪状地扩散到了每个人身上,他身后那些麻木的功能性人造人们,终究不是萝卜和草,听到自己被利用、被抛弃,也听到灾难的预言,竟纷纷哭了起来。
站在哭声中,陆汀想,活着的事物,都不会希望自己无足轻重。
风把呜咽搅乱,风又绕着他们打转,倾倒扭曲如鬼哭的啜泣,被混乱缠绕着,陆汀把耳机声音调到最大,还要一直自我安慰似的按着调音键,依稀辨出几声闷响,像是邓莫迟在劈砍着什么,很快就变成脚步,是邓莫迟在往外走了。
可邓莫迟并不说话。
阳光茂盛起来,保持着初生的赤红,穿透薄膜也盖过金星,把茫茫穹窿照彻。几乎是同时,山洞中也山洞出乱光,竟像是火,打亮那原本幽深的背景,邓莫迟的影子就在浓烟之中,向陆汀靠近。
当他站在洞口,火已经烧穿了石头,整块山脚随之崩裂,火浪窜出来,立起高墙,把众人所站的石滩照得熊熊。而这与以前的火又像是有所不同,这次尽在掌握,邓莫迟左手拎着一把长刀,右手拎着一颗连着脊骨的、泡得变形的头颅,目光掠过陆汀的脸,看向那群哀哭的人。他的刀和他的眼一样闪烁阳光,他踏出的脚印沾着泥土和营养液,都是脏污,人映着他自己的火,却高贵而美艳,一如神明,手持银刃,要去鞭挞众生眼中跳动的猩红。
但他却把刀子立在地上,插在两颗石头的缝隙间,这刀细看竟也是碎石组成的,一立下去就崩裂成细小的块,邓莫迟就像是掌握了一些凭空造物的能力,却不完全,只能在山洞中就地取材,做出一把粗糙的石刃,割掉她的头,以及插满管子的脊柱。
石刀的刀柄也是粗粝的,他左手的手心已经被割得鲜血淋漓,滴着血珠,却不看一眼,只把那颗头颅丢在脚下,任它滚至那些六神无主的人造人面前。
“你们走吧。”他说。
“我们走了,要干什么,要去哪儿?”层层叠叠的声音都在哭泣着问,“我们可以去哪里?”
“除了这里的任何地方。”邓莫迟的声音不大,却像是能传遍整片原野,回声般充斥薄膜中的每一个角落,“不要逃避自由。”
话毕,天色又变了,红日不再,整片天顶流动起爆炸一样的绿波,比不久之前展示给陆汀的那种“极光”
薄膜即将消逝了,从源头撕裂,这片“桃源”正在崩塌,而它的主人眼中寂寂,无欲无求,只要毁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