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应哲又把他爸骗了回去。
当然,一开始他爸是不愿意的,拎着劲酒袋子说天黑了就要回家了。裴应哲一本正经地蒙他:“不是让我帮你找人吗?我要是找到人了怎么告诉你?”
捡垃圾的一想,是啊,自己又没电话。他有点着急:“那、那怎么办啊?”
于是裴应哲顺理成章地提出让他跟自己回家。捡垃圾的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那我回家拿点东西。”
裴应哲跟着他七拐八拐,穿过狭小逼仄的深巷,来到他住的小棚屋面前。这不是他们小时候住的屋子,但和那间屋子一样破破烂烂、四面漏风。
裴应哲要弯下腰才能从低矮的木门里钻进去:“你什么时候开始住这儿的?”
捡垃圾的在屋里团团转,显得手足无措:“我也不知道,我在这边找宝宝,找不到就换一个地方找。”
裴应哲看他好像在找什么东西,问他:“你要拿什么?”其实这么小一个屋子,一眼就能看到底,根本用不着“找”。
捡垃圾的觉得自己麻烦大老板跑了一趟,有点不好意思,搓着手很小声地说:“我以为我有东西可以拿的……以前换地方也只带小熊走,可是小熊已经没有了。”
捡垃圾的从角落里掏出那天没吃完的半块面包,这好像是他整个屋子里唯一“值钱”的东西了。大老板是好人,答应帮他找宝宝,他应该好好感谢答大老板。
可是这半个面包,他拿不出手。
裴应哲看他拿着那半个面包发呆,开玩笑说:“是送我的吗?”
捡垃圾的摇了摇头:“你不能吃,我能吃,这是我明天的早饭。”
这么多天放着没动,仔细一看,这面包有一大半都发霉长毛了。裴应哲把面包袋子拿过来,没收了,藏在背后:“你能吃,我就能吃。我不管,送我了。”
他不会再让爸爸继续吃这种东西,过这种委屈日子了。
***
裴应哲把捡垃圾的接回家了。
之前一直被黑西装追来追去,捡垃圾的还是第一次仔细打量大老板的家。
他跟在大老板后面一边走一边看,走着走着忽然停住了,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小木屋说:“大老板,我想住在那里。”
他不想给大老板添麻烦,小木屋看起来是这里最简陋的地方了,虽然还是比他那个小棚屋豪华好多。
裴应哲一看,发现他指的是花园角落里的狗房子,以前他在那里养了一条德牧,后来被朋友要去了。
捡垃圾的又很渴望地问了一遍:“可以吗?”
裴应哲骗他:“那是大狗的家,一会儿大狗就回来了,你要和它一起睡吗?”
捡垃圾的吓得打了个哆嗦,不说话了,默默跟紧裴应哲,不敢一个人走远了。
回去以后,裴应哲又把家庭医生喊了过来。
那医生看完出来脸色十分惊悚,问他:“裴总,您这是把人给打了?”
“胡说八道什么呢?他是我爸……”裴应哲对他的猜测很无奈。
“哦,那就好,那就好!我前几天不是看一电影叫《毒液》嘛,那里面的反派就把流浪汉抓起做实验,我还以为……”那医生叨叨完才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对,“啊?他是你爸?他怎么可能是……”
裴应哲有点不耐烦地打断他:“行了,别废话了,他手臂上是被人用拐棍打的,严重吗?”
医生清了清嗓子:“还行,你给抹点跌打损伤膏吧。他今天淋雨了吧?估计晚上发起烧来得打点滴。”
裴应哲皱了皱眉:“那你今天别回去了,就
***
药浴过后,裴应哲给他爸上药。
之前捡垃圾的在身上套了好几层旧衣服,穿得鼓鼓囊囊,裴应哲估错了尺寸,让助理买来的衣服大了一号,领口、袖口都空空的,够塞下两个他了。
捡垃圾的很拘谨地坐在床边上,撸起袖子,露出两条骨瘦如柴的手臂。裴应哲特意把手捂热了,挤了点药膏在手心上慢慢搓开。
捡垃圾的有些好奇地盯着看,在大老板家里他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有一个好大的碗,水烧开了会咕嘟咕嘟冒泡泡,他不知道那叫浴池;
一楼有个黑色的大木箱子,打开盖子居然会唱歌,他不知道那是钢琴;
还有大老板手里拿的方方小小的东西,这个他知道!是手机,可以和老远之外的人说话。
裴应哲把药膏抹到他手臂的淤伤上,捡垃圾的疼得往后一缩,然后抬眼偷偷看了看大老板的眼色,又灰溜溜地把手放了回去。
他怕大老板生气。
捡垃圾的明明能忍下来受伤时候的痛,却有点受不住上药的痛。
因为他经常受伤,但是他没抹过药。
“别怕,抹了药才能好,抹了药就不疼了。”裴应哲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发颤,低下头轻轻给他吹气。
捡垃圾的突然嘿嘿傻笑了一下:“大老板,你也会呼呼。”
裴应哲想和他说说话转移一下注意力:“对了,你要找的那位是什么人?”
说到这个话题,捡垃圾的眼睛都亮了,甚至有点语无伦次:“他,他叫宝宝!是个男孩子!那么高,不对……是那么高。对、对不起,我记、记不太清了。头发有点长,眼睛很大很好看的!笑、笑起来,左边脸上有一个酒窝,右边没有。嗯,我再想想……这里、这里有个小小的痣,还有背上……”
“你为什么不要他了呢?”这话说出口的时候,裴应哲就知道自己失态了,他显然不是在用“大老板”的身份问出这句话。
不过捡垃圾的是真的傻,也没从这句话里发觉出什么。他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两只手紧紧抓住裴应哲的一只手腕:“没有不要宝宝!”
说完又怕惹怒了大老板,怯怯地缩回手,默念了一遍:“我没有不要他……大老板,你如果找到宝宝,能不能不要跟他说我不要他了。宝宝听了会生气,他生气了,就不肯见我了。”
捡垃圾的见大老板低着头不说话,用食指把自己手臂上刚抹上的药膏揩下来,一脸讨好地涂到大老板手臂上红红的地方。
大老板手臂上也被拐杖打伤了,是帮他挡的,他知道。
捡垃圾的一边帮大老板抹药,一边傻呵呵地学他说话,学他往伤口上吹气:“别怕,抹了药才能好,抹了药就不疼了,呼呼。”
裴应哲的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
捡垃圾的还以为他怕疼,一面吹气一面细声安慰他:“大老板你别哭呀,我轻一点好了,我帮你呼呼。”
裴应哲不敢放爸爸一个人睡觉,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到了凌晨两点,捡垃圾的果然轰轰烈烈发起烧来,裴应哲把医生喊来给他戳了一针。
捡垃圾的很怕这个白衣服的人,上次拿着剪刀要剪了他,这次又要拿针扎他。但是捡垃圾的不敢说,怕大老板一不高兴就不帮他找宝宝了。
裴应哲一下一下轻轻拍着爸爸的后背,小时候爸爸总是这样哄他入睡。
捡垃圾的很快就睡着了,睡梦里含含糊糊嘟囔了一声:“宝宝。”
裴应哲抓着他打点滴的那只手,摸了摸他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