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陈千阳下班的时候,脱下外套,里面的衣服都被打湿,贴着后背,头发乱七糟八粘在额头上。
组长清点了一下人,在每个人名字后面划了勾,宣布了一天工作的结束,单独留下了陈千阳。
陈千阳刚刚洗过澡,头发湿漉漉滴着水。
“千阳。”组长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比着手语,“今天工作怎么样?”
陈千阳擦了一下脸上的水滴,点头,组长又问他,“累不累?”
陈千阳摇头,露出一个笑,细长的手比划了一下,“还好,我觉得不累,谢谢组长。”
看他没有什么不适应,组长也让他走了。
陈千阳没有什么胃口,就没有留下来吃供餐,更衣室连着酒店的后门,一走出来外面的热风就吹过来。
想到家里已经没有东西了,他慢吞吞走去了超市,买了两袋菜,走在回家的路上,天色已经黑了。
楼道年久失修,感应灯并不灵敏,陈千阳脚步轻,摸黑上了楼,掏出钥匙的时候,踩到了地上了烟头。
陈千阳动作开门的动作顿了顿,转身摸黑下了楼。
去刘菡家里的时候,一家人已经吃过饭,看到他来了,有些吃惊,“阳阳,你怎么来了?”
陈千阳换了鞋进来,把手里的菜给刘菡,空出手比手语,“家里停水了。”
刘菡一边把菜放进冰箱,一边说:“让你爸爸给你换一个小区,那个小区不好,就是离你们单位近。”
说完,回头看着没有反应的陈千阳,叹了一口气,走过去,给陈千阳倒水,和他比手语,“阳阳,哪天我们去医院。”
陈千阳点头。
“今晚住在家里?我去把床收拾一下,最近整理科宇的东西,放得到处都是。”刘菡起身离开,陈云学问起了陈千阳工作上的事。
陈科宇听到动静走出来,还穿着夏季校服,挺拔清俊,看着陈千阳端着水坐在沙发上,皱眉,“你吃饭了吗?”
陈千阳听到他的声音看过来,笑了笑。
陈科宇走过去,声音大了些,“你吃饭了吗?”
陈云学拍了一下儿子的肩膀,“大晚上的,叫这么大声。”
陈科宇坐在陈千阳旁边,一脸烦躁,“你们就让他喝水?连个水果都没有?”
“你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说是这么说,陈云学还是站起来起找水果。
只剩下两兄弟,陈科宇没大没小地捏着陈千阳的肩膀,“你怎么瘦了?上班很累吗?还是一个人住不习惯?”
陈千阳有些怕痒地躲开,细长的手比划着,笑眯眯地问:“出国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陈科宇瘫坐在沙发上,老成地叹了一口气,“还是那样,爸妈一直在折腾,我也不清楚。”
“什么时候走?”
“等几个月吧,还有一些考试。哥,到时候你来送我呗,我就只要你送,我真的要烦死他们了。”
好像这个家里只有陈科宇和他亲一点,莫名其妙地亲近和熟稔,陈千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讨得这个弟弟的欢心,明明他之前有点讨厌自己。
不过陈千阳被动惯了,陈科宇这么提议,只愣了一下,就点头。
“哥,你怎么这么好说话?”陈科宇脑袋枕着沙发,偏头看向陈千阳。
过了几年,自己长得都比他高了,他还是像是刚刚来这里的时候一样,白白的脸,眼睛湿漉漉雾蒙蒙,抿嘴笑起来,羞涩柔软。
“哥,要不你和我一起出国吧。”陈科宇突然说。
陈千阳专注看着他,陈科宇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你这样不行,以后真的就成了一个聋子了。”
陈千阳笑着躲开了他的手,有些茫然地眨了一下眼睛,食指指向他,在嘴巴转了转,又摊开,“你说什么?”
陈科宇莫名烦躁起来,大声说:“你这样真没意思。”
“你干什么大吼大叫,他是你哥哥,你要尊重他!”陈云学端着果盘走过来,看着他直皱眉。
陈科宇站起来,“他又不是哑巴,我就要这么和他说话。”然后回到房间摔上了房门。
陈千阳摸了摸鼻子,觉得弟弟是进入了叛逆期,脾气越来越大了。
在陈家住了一晚后,陈千阳很早就起来去了协会,开始他乏善可陈的一天,上半天打扫卫生,下半天去酒店门口当吉祥物。
他的工作也不全然只有这一个,当初陈云学他们替他办了一个残疾人证书,找到了当地残疾人就业帮扶中心。
陈千阳又聋又哑,好在四肢健全,就安排了一些零零散散的工作,比如帮超市整理东西,当人偶,发发传单。
陈千阳在递气球给客人的时候,突然想到自己好久没有回过遂城,该找个时间回去了。
(二十八)
伏佟年马失前蹄,四十多岁就中风瘫在了床上,伏城被叫回来的第一天就去了公司,是伏佟年的特助迎着他进了大厦。
伏铭虽然没有现身,但是脸色也应该很难看——他在伏佟年身边拍了三年的马屁,还是没有抵过伏城这个大儿子在他心中的地位。
伏城很快就接手了伏氏上下的生意,伏铭也以意想不到的速度被提出了局,躺在医院尚还清醒的伏佟年也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在病床前尽孝的母子两也明白过来伏佟年的意思,再也没有去过医院,也没有出现在公司。
在股东大会的时候,伏铭突然出现在公司,一身的酒气拦人,“姓蒋的,你可真会认主子。”
蒋承恩托了托鼻梁上的眼镜,客气地笑笑,“二少这话的意思,我不懂了。”
“少他妈给我装,你就是伏城养在老头子身边的一条狗,这些年帮着他做了多少事,你自己心里清楚。”伏铭食指用力点了点他。
在休息间的股东,还是有抱着文件的职员都往他们这里看了过来,蒋承恩斯斯文文笑,“二少,你喝醉了,这里还是公司。”
伏铭冷笑,斜眼睨着他,“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些老头子没有点头的事,少不了你的功劳,都是伏城让你做的吧?”
蒋承恩看着后面,“伏总,二少喝醉了。”
伏城手里还夹着烟,长腿阔肩,剑眉轮廓锋利,双眼稠黑冷锐,不悦地看着酒气冲天的伏铭,“喝醉了就回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伏铭脑子懵了一瞬,马上就阴阳怪气笑了,“是,大哥现在是你说了算,我不敢在这里碍你的眼。”
伏城对蒋承恩说:“通知保安过来。”
伏铭又嘴巴不干净了几句,伏城解开袖口,把人揍了,才让保安把人拖出去。
第二天,秦明月带着伏铭和伏越来道歉,伏城没有搭理。
伏越刚刚接手了一部分酒店的生意,还想让伏城帮衬一下,因为自己不懂事的二哥,这下关系更僵了。
她仗着小时候和伏城的交情,留下来和伏城吃了一顿饭,好说歹说,才说动伏城帮她看看。
(二十九)
伏城清理了伏家上下,才抽出时间去和以前的朋友聚一聚。
哪里知道宋炘一如既往的浪,攒了一个大局,还
伏城这些天被伏家吵得不得安宁,现在靠在沙发上,衬衣解开了最上面一颗,露出平直的锁骨,闭着眼睛,身边两个人都不敢敬酒,各自坐在一边吃着果盘。
宋炘过来的时候,衣服都解到了最后一颗,露出大片精壮的胸肌和腹肌,示意两人走开,自己坐在他旁边,“怎么不去玩?”
伏城睁开眼,和他碰了一下杯子,“坐一会就走。”
“别啊,晚上才好玩,有个人没来,晚上才来得了,人家可是专门为了你赶回来的。”宋炘说着朝他挤了挤眼睛,“就是盛锦宜,以前追你来着,现在成了大明星,还是喜欢你。”
伏城放下杯子,“看到过她的消息。”
“你是看到过,人家可是随时注意着你,你刚回来她就联系我了,本来在外地拍戏,今晚专门赶回来,你也得给个面子,是吧?”
伏城拿起外套站起来,捏了捏眉心,“再说,伏越让我去看看她的酒店。”
宋炘送他出去,像个妈妈桑:“不是,你到底哪里看不上人家盛锦宜了?大美女,家世也好,还这么喜欢你,你就给个机会,今晚来一趟呗。”
伏城开了车锁,看宋炘,“你不做设计师,改当红娘了?”
宋炘没好意思说自己在追盛锦宜的师弟,追着伏城问,让他点头,才让人走。
伏城开车去接伏越,然后去酒店。
酒店在一个主题游乐园外面,所以和其他商务型酒店不太一样,外面还站了四个憨态可掬的吉祥物。
伏越对自己的事业很上心,从管理到经营都有自己想法,说给伏城听的时候,有些紧张,看到外面的吉祥物,说:“这些也是刚加上去的,小朋友很喜欢。”
伏城看了看外面,突然开口,“你说你和残协签了合同?”
伏越卡了一下,马上说:“对,是他们找上来,我想挺好的,这个工作也不累,就答应了。合同也写得很清楚,不会有问题。”
其实伏越对自己这个安排挺满意的,看伏城专门提出来,一下就有些紧张。
(三十)
陈千阳休息的时候,组长找到他,给了他一束包装精美的玫瑰花,红得像血,周围洒着亮晶晶银丝。
陈千阳擦着汗,茫然看着花,组长和他解释,“酒店的人说,等会老板要过来,你把这个送给老板,女老板。”
陈千阳点点头,戴上头套,小心抱着花站在门口。
看到伏城伏越走过来的时候,陈千阳有些愣,被推了一下,才想起来把花递过去。
(三十一)
伏越看着递在伏城面前的花,马上笑,“哥哥,送你的。”
伏城接过,看了一眼面前笑得憨态可掬人偶,人偶退到一边,让开路。
伏越看着他拿着花,觉得有些违和,忍不住笑,“他们想得还挺周到,专门准备了花。”
来到在放着巨大主题乐园和酒店模型的办公室,伏城把话花放在一边,前面投影的画面在他眼里闪闪烁烁,浓密的眼睫投下一片阴影。
伏越坐在一边,正襟危坐,像是一个受训的学生。
“不错。”等到播放完,伏城说出这两个字,伏越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三十三)
陈千阳五点下班,不过今天酒店的人请他们吃冰淇淋,他们几个人提前下班,坐在花坛那里挖纸碗里的冰淇淋球。
陈千阳认真挖着冰淇淋,朦朦胧胧听到他们说,
舌尖压着冰,陈千阳没有边际想着,原来这些年伏城都结婚了。
唔,我应该不会结婚吧。
(三十四)
伏城按着后颈接起了宋炘的电话,宋炘在电话里催他过去,伏城看着落地窗外,往前看看到乐园高高翘起的轨道,往下看,是酒店整洁的大门。
刚才那四个吉祥物脱了头套坐在花坛那里,保安站在那里说了几句,几人就抱着头套站起来。
其中一个人,头发潮湿地贴在脸上,抿嘴对保安笑了一下。
(三十五)
伏越拿着咖啡进来,“哥,我还是按照你原来的口味……诶,人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