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青把他家楼下的垃圾食品都吃了一遍,觉得手抓饼最好吃。他放学回来第一件事就钻进那个小巷子和阿姨说我要这个这个还有那个,次数多了阿姨都认识他了,问他家是住在附近么。顾小青说嗯,阿姨笑了笑,把东西装到袋子里递给他。
顾小青一边啃一边准备回小区,眼角不经意瞥到一辆让他眼熟的车。
是他的家的车。曾经他家的。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望着那辆车站了一会儿,驾驶座的车窗缓缓降下来了。
里面露出一张他自己都不记得多少年没见的脸。他皱眉,抓紧手上的塑料袋。
杨欣见他不过来,便重重地按了一下喇叭,唤他一声:“青青。”
顾小青扯了扯嘴角走过去,站在车旁抿着嘴唇看他。
杨欣瘦了一点,他露出一个笑容,两边的脸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顾小青的酒窝是遗传他的,这是他和他父亲唯一像的地方。杨欣:“青青,好久不见了。”
顾小青看着杨欣,车子里的后视镜原本挂着顾玲玲绣了“平安”的十字绣,现在被一串水晶吊坠取代了。顾小青看着那串透明的水命吊饰,没有理睬杨欣客套念旧的话。
“青青?”
杨欣叫了他几次,他才看向他亲爸的脸。
说:“嗯。”
杨欣打量了他整整八年未见的亲儿子,“不上车说吗?”
顾小青:“不用了吧,我等会就得回去了。”
“什么事儿这么急啊,和爸爸说几句话都不行?”
“我家里烧水呢,”顾小青又说谎不打草稿了,“这会儿肯定都开了。”
他又补充了一句:“你想说什么?”
杨欣盯着他,说:“我来看看你。”
顾小青没说话,两个人陷入沉默。顾小青看着手里的手抓饼,觉得再不吃就冷了。他不耐烦地剁了跺脚。
杨欣:“家里你一个人?”
“嗯。”
“吃过饭了吗?”
他把手抓饼在他眼前晃了一下。
“钱够用?”
“够。”
“现在念高二了吧。”杨欣说。“哪个高中?”
“南中。”
杨欣又看了看顾小青的脸。这孩子的五官和顾玲玲太像了。他说:“我以为你没吃,想带你去吃饭。想不想去看电影?”
顾小青摇摇头:“我还得写作业。”
杨欣没话说了,他看出来顾小青不情愿和他说话。他从口袋掏出几张一百块钱,递给顾小青,顾小青脸上露出一点厌恶的表情。他后退了一步,“我先走了。”转身就走,杨欣喊住他,他走出几米远才回头看他。
杨欣看着儿子这张脸,慢慢和记忆中的顾玲玲重合。他恍惚地,带着一点难过地说:
“你不愿意叫我一声爸爸么?”
顾小青扭头就走,他实在不想和他讲话。顾小青这个小孩也是记仇的,杨欣这么多年没来看他,没有电话、没有见面,他真的都快忘记这个人了。为什么还要再出现?
顾小青摸了摸他的手抓饼,还是热的,他加快步伐往家走去,远远地把杨欣抛在脑后。
杨欣看着顾小青在一个拐角消失,他在车子发了会儿呆,掉了个头开走了。他是特意下班开了半个小时的车来看顾小青的。他听顾小青奶奶说顾玲玲找了相好,家里多了一双新的男士拖鞋,他倒觉得没什么,只是难得挂念起这个儿子。他知道顾小青改了姓,他已经不再跟自己一样姓杨了。他原本以为舍弃了旧的东西一
他现在的家庭,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个孩子。他的妻子怀了三次孕,三次流产。他想起十多年前顾玲玲在一个小诊所生下顾小青,他初为人父的一腔热情在那刻爆发。他有了一个孩子,在襁褓中皱巴巴的丁点大。他想听这个小孩子叫他爸爸。
但好像他再也听不到别人这么叫他了。
顾小青心情不好地啃掉还有点温热的饼,坐在凳子上看笔记本。马上期末了,学校安排了很多模拟考。他的数学果不然成为他的软肋,选择题蒙不对,所有的坑挖好他都乖乖地跳了进去,分数和排名都很不理想。班主任第一次模考成绩出来就叫他去喝茶,班主任很会说,说顾小青你数学以前挺好的呀,现在怎么分数都涨到英语上去了。他也很苦恼,他觉得他一直在努力听课了。他看着错题,还是不明白这一步到哪一步是怎么算出来的,这个答案的“易得”怎么越看越烦呢。
他学习了两个小时,九点半了,关了灯跑去浴室洗澡,抛物线还在脑海里抛来抛去,他一边往身上冲泡沫,一边陷入对数学深深的思考。
他大概洗得太忘我了,就没听到家门被开的声音。开锁、关门这一系列的声音都被哗哗的水声掩盖,他隐约听脚步声,以为是顾玲玲回来了。
直到他关掉花洒,浴室变得很安静的时候,他渐渐察觉出了不对劲。
外面太安静了。顾玲玲回来一向都会叫他的,她会把钥匙放到玄关发出很重的声音,但一切都太安静了。他叫了一声:
“妈?”
没人理他。
顾小青又大声地喊了一声,还是没人理他。
他站在狭窄的、明亮的浴室,周围一片热水带起的水雾。他有点怕了,顾小青向来很怕未知的恐惧。他咽了一口口水,看着门板上的水滴一滴一滴缓慢地滴落。他盯着浴室那扇门。他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睁大眼睛。
所有的可能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小偷?他把门关上了,钥匙也没有忘记插在门上。顾玲玲和他闹着玩?顾玲玲是傻么。还是说学习学得魔怔了,一切都是幻觉?
他感觉有两道黑影落在门缝,当他彻底意识到危险时,他地想上去锁门,门就被一把拧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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