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走过那座桥,没有往常轻松。这是他最后一次白天走过去了。顾小青有点被害妄想症。他每次过桥,总害怕自己掉到江里去。江水是深黑的沉,掉下去横竖就是死。他每次觉得,车子从桥中央开来开去,震得整座桥都在抖。
他不就是怂么,快走到尽头时都要小跑地带点起来,不知道在怕什么。只要过完这座桥,他的心情都会前所未有地感到轻松。
白天这样,更何况是夜晚。他极度讨厌夜晚,他认为黑暗能要了一个人的命。
这其实有所根源,小时候他一个人在客厅看有些情节比较恐怖,顾小青被吓得没边,小孩儿又特会脑补,总觉得有谁盯着他。当时客厅的灯是开的亮堂的,背后连接他房间的那段路全是黑的,那光伸不到黑暗中去。他害怕得颤抖,给顾玲玲打电话,顾玲玲没接,他更怕了。小孩一个人独自呆在家是越呆越怕。顾小青好像只要一动弹就会被吃掉。他不敢动。
第二天顾玲玲就发现一只哭得全是泪痕的顾小青缩在沙发角落里,睡着了,冒着颤巍巍的鼻涕泡。
她把顾小青摇醒,顾小青立刻醒了,想颗弹簧一样钻进她妈怀里,发出呜呜的哭声,抽噎着,嘴里断断续续地说:
“妈妈,我怕。”
这事儿给顾小青留下很严重的心理阴影。他本来就是易吓体质,上幼儿园时被教育说洗完手才能吃东西,他有次忘记洗没洗了玩完泥巴就伸到嘴里啃手,后来晚上看电视看到儿童肥皂的广告突然惊恐地想到了,满脑子都是老师说的手上有细菌,有脏东西,吃进嘴里会生病,何况他这手还抓过泥巴,他把啃手的口水还咽下去了。死离一个小孩有多近?他一个屁股墩大的小孩竟想得如此严重。他抽抽嗒嗒地开始哭,后来哭得钻进被子睡着了。第二天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活着。
幸福。他啃手,管没管这手其实有多脏。
他觉悟道,再怎么糟蹋作践,人不会轻易死。
这事儿顾玲玲不知道,被长大后的小顾当作笑话埋在心底。
他今天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家,路上都没来得及想吃什么晚饭好。
顾玲玲还在上班,她要上晚班,所以晚饭他自己想办法。顾玲玲让他去楼下餐馆吃。楼下新开了一家快餐店,人很多,很受欢迎。
小顾实在懒得花钱。他心情说不上好。
他拿出MP3听西域男孩,作业也不想写了。
他一个人难过着。大概在床上难过了一个钟头,天都逼近黑暗了,他才感受到他的书包里有什么东西在震动。
有人给他打电话。
他掏出手机,是顾玲玲。
他一接通,顾玲玲杀猪的嗓门就吼了过来。
“顾小青!你在干什么!!”
他默默把听筒挪远了点,“我刚没听见。”
“不接我电话!!你看我给你打了多少个!!”
“……。”小顾理亏,不敢顶嘴。
顾玲玲平复了下烦躁的心情。耐住火气说,“晚饭没吃吧。”
问得还挺像个不带问号的疑问句。
“没吃。”
“等下有人给你送饭,你留意下。”
“谁啊......”
“夏叔叔叫人送的。你别管谁不谁。”
顾小青皱了皱眉,他不喜欢这样。送什么饭。他残疾了么。非亲非故的。
“我上班呢,你听话点。知不知道?”
顾小青嗯了声,顾玲玲那边电话就雷厉风行地挂了,剩下听着忙音的顾小青对着手机发呆。
夏
顾小青真是不高兴到极点才会这么想,他只要一阴郁,他要让幻想世界中的任何人都不好过。
他打开电脑,准备往mp3里下几首歌。一登录网页,他不知道他随手点到了什么东西,点开一张很长的图。他粗略地扫了一眼。
开头:男人看了沉默,女人看了流泪。
他一开始没在意,看了会儿意外地发现挺吊胃口。他向来是个很容易被吸引的人。他看到专注时,一张骇人的女鬼的面孔就弹了出来,还伴随一声凄厉的尖叫。
顾小青立马就扔掉鼠标弹开了,他睁大了眼睛,整个人抖得像筛糠。
他声音开得有些大,那女鬼的叫声不停袭击他的耳膜。
他吓疯了,手忙脚乱地关掉网页,那张鬼脸在脑海里拥有不甘心的轮廓,念念不忘。
什么叫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顾小青还没恢复过来,门铃声就响了。
顾小青僵在原地。后背发冷。
门铃声还倔强地响着。
他房间离大门不远,所以听的很真切。他不能掩耳盗铃地装聋。
他犹豫了很久,才踮着脚,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后,悄悄地在猫眼上看了一眼。
有个人在外面站着,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
顾小青虽然被吓得不行,脑子还在。他意识到是夏志荣的人送饭来了。
他松了口气,刚把门拉开一条缝,一只手就迅速地伸了进来,扒住了门缝。
好像怕他关门一样。
顾小青被这一系列的动作吓怕了,他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只紧紧扒在门缝的手。他看不清那人的脸,他站的角度太刁钻了,好像是精确地计算过,不让他看到。他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对劲。送饭的会这样做么?
他试探地喊了声,“徐秘书?”
他声音是发抖的。
那人在外面顿了一下。顾小青越来越怕了,使出吃了奶的劲想把门合上,结果那人力气太大,那条门缝纹丝不动,甚至变宽了。顾小青的恐惧感从脊椎一下爬到了大脑。
他害怕得冷汗直冒,死死地抓住把手。但力气是有限的。它一点一点在流逝,顾小青也越来越绝望。他咬着牙,力气稍微松懈了一丁点,那人便抓准空隙发力把门拉开,没准备的顾小青被这股冲劲差点摔倒。
“小青。”门口的夏志荣笑着说,脸上是慈父般的笑。“是我。你关什么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