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过年了,皇宫许多年久失修的空置宫殿一齐翻修了一遍,自祝云瑄登基之后便空下来了的启祥殿也被休憩一新,还收拾出了不少他从前闲置的旧物。
下头的人来问祝云瑄要怎么处理,那些东西大多是他年少时收集的一些小玩意,不值几个钱,他随口便吩咐叫人都扔了,被梁祯拦了下来:“叫人把东西送来吧,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给几个小崽子玩的。”
几大箱子的东西送到了甘霖宫,一一打开陈列在了他们面前,三个孩子围上去翻翻找找,还确实找出了不少好玩的玩意。
祝云瑄当年,可是这个皇宫里头最爱玩、最会玩的小皇子。
祝云瑄多少都有些尴尬,这些旧物被几个孩子看到,他的脸还要不要了?
梁祯笑而不语,也伸手去翻那一箱箱的东西。
小公主从其中一个箱子最底下找出了一个银狐面具,啪啪排掉上头沾染的灰尘,戴到自己脸上,冲着一旁的暥儿嘻嘻笑:“太子哥哥,你看我好看吗?”
那面具羽毛炫丽,眼角四周还洒着亮晶晶的金粉,十分妖冶,没等暥儿开口,梁祯先将之拿到了手上,细细看过后抬眸看向祝云瑄,问他:“这是怎么来的?”
祝云瑄皱着眉回想片刻,道:“好像是某一年乞巧节,去外头的灯会上玩买的。”
梁祯的眼中滑过一抹笑意:“那次阿瑄是不是还落了水?”
“你怎么知道?”祝云瑄脱口而出,对上梁祯眼中的揶揄之意,瞬间明白过来,“那个混账是你?!”
“是啊,”梁祯笑着点头,原来祝云瑄小时候竟真是那般顽劣的,他其实早就见过了,“可是阿瑄,明明是我救了你,我怎么就成混账了?”
祝云瑄哼道:“没有你,我压根不会落水。”
那是昭阳十七年的七月初七,那一年祝云瑄不满十四,祝云璟十七未到。
一下了学,祝云瑄就跑去东宫,祝云璟换了身常服,正准备出门,被祝云瑄拦了个正着:“太子哥哥要去哪里?我也要一起去!”
祝云璟抬手捂住他的嘴:“你给我小声点,被人听到了告到父皇那里,哪都别想去!”
祝云璟是不想带这么个拖油瓶的,但不带着祝云瑄一块,他今日就别想出宫门了。上了车,祝云瑄依旧聒噪不停,几番问祝云璟是不是要去看花灯会,祝云璟烦不胜烦:“到了地方你自己去看,别来烦着孤。”
祝云瑄眨了眨眼睛,眯着双眼笑了起来。
花灯会在京城的西大街上,是每一年的今日京中的传统活动,大衍向来民风开放,到了这一天,京中尚未婚配的男男女女都会出门,来这花灯会上寻觅良缘。当然,为了显得矜持些,每个人脸上都会戴上面具,以灯谜会友、以诗文会友,若是看对眼了,便会揭了面具,互赠香囊手帕,至于最后能不能成,那还得回去跟家中父母说,那就都是后面的事情了。
他们的马车停在了西大街的入口处,酉时才刚至,这里已是人山人海,祝云瑄兴奋得四处张望、跃跃欲试,祝云璟没有搭理他,抬脚走上了街边的一座茶楼。
祝云璟不说他来做什么的,只坐在靠窗的位置独自喝着茶,似在等人,祝云瑄百无聊赖地吃完了一盘点心,忍不住问他:“太子哥哥你到底在等什么人啊?”
祝云瑄睨了他一眼,什么都未说,祝云瑄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嬉皮笑脸地凑到他面前:“我知道了,是今岁的新科探花对吧?”
祝云璟不答,祝云瑄便当自己是猜对了,小声嘀咕起来:“那种自命清高的读书人有什么好,一看就是没什么情趣的书呆子……”
被祝云璟瞪了,祝云
华灯初上,外头正是最热闹的时候,祝云瑄走出茶楼,看到对面摊子上有卖面具的,过去挑挑拣拣一番,买了张十分艳丽张扬的银狐面具,戴上遮住了上半张脸,对着摊主的铜镜看了看,自觉满意,叫那些个侍卫落后十步跟着,双手背在身后,大摇大摆地进了西大街。
一路过去,到处是琳琅满目的花灯,无数人驻足猜着灯谜,祝云瑄边走边逛,自得其乐。正在摊子前挑选花灯时,听到有人议论前头街角处有人搭了台子弄了个抛绣球招亲,吆喝大伙都去凑热闹,祝云瑄心神一动,当即来了兴趣,扔了花灯,跟着人潮向前挤了去。
搭在街角的花台下面已经挤满了人,大多数都是来看热闹的,台上的新娘在千呼万唤下出来,手中的团扇遮了半边脸,却依旧能叫人瞧见那俏丽姿色,算不得国色天香,却也确实是个美人。
听人说这姑娘是个商贾之女,还是家中独女,这西大街上半条街的铺子都是她家的,前头因为连着给祖母、母亲守孝,年岁拖过了二十,才想了这么个法子,抛绣球招婿入赘。
祝云瑄第一回瞧见这种热闹,新奇极了,兴高采烈地跟着众人起哄吆喝,待到绣球抛下,他还脑子发热想去抢,不过他手脚慢了一步,那绣球被人争抢着顶了几下,不偏不倚地砸到了外围一个路过的少年郎身上。
人群一片欢呼,那少年郎被人团团围住,戴着的秃鹰面具遮了半边脸,看不清楚他的神情,手里拿着那个绣球,站在原地,似若有所思。
新娘的父亲从花台上下来,眼见着女儿砸中的人身长玉立、穿着不凡,虽只看得到下半张脸也一看就是个英俊儿郎,大喜过望,当即就叫家丁拿了红绸来,推着那少年郎要去拜堂。
那人抽回手,往后退开了一步,低沉的声音冷淡道:“你们弄错了,我不是来抢绣球的,恰巧路过而已。”
“恰巧路过都能被砸中那就是缘分!你就认了这个岳父吧!”围观的人大声起哄。
少年郎不予理会,紧抿起的唇角昭示着他的不快,新娘的父亲见状心下免不得打起了退堂鼓,他并非不知好歹,这是天子脚下,若砸中的是什么达官贵人,甚至王公贵族,都是他家压根不敢高攀的。
就在他考虑着要怎么打哈哈而过重来一回时,看不下眼的祝云瑄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与那少年郎揶揄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啊?这么漂亮的姑娘都不要?都拿到人家绣球了又说不娶人家,你叫人家姑娘的脸往哪里搁?你这样不好吧?”
对方淡淡瞥他一眼,将绣球扔进他怀里:“既然你喜欢,送你了,你娶她吧。”
“喂你——!”
祝云瑄还想再说,那人已经转身离开。
从未被人这般奚落过的祝云瑄十分不忿,将绣球塞回给主家,拔腿追了上去,对方走得极快,不多时便消失在了人潮中。
祝云瑄心中不甘,四处寻找,最后在街尾河畔的船上,再次看到了那个心高气傲的少年郎。
那人倚在船头,依旧戴着面具,似在等人,就只是这么坐在那里也十分惹眼,时不时有路过的姑娘郎君将手中的香囊、帕子扔与他,他却连个眼神都吝于施舍。
祝云瑄越看越不高兴,他自认自己亦是潇洒不凡,走了一路了,都没个姑娘来给他塞东西,怎么偏偏都看上了这么个不识好歹,不懂怜香惜玉的?
“喂!”
祝云瑄连着喊了三声,对方都未有搭理,更是叫他憋闷,气恼之下随手将手里的折扇扔了出去,正砸到那人的肩膀上。
对方终于抬眸望向了他,虽看不清楚,但面
梁祯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张牙舞爪的小少年,心道又是个不知人间疾苦自以为是的纨绔公子哥,他今日来这里,是为了联络私下在外头笼络的帮自己做事的人,不想叫安乐侯府的人发现,更不想惹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烦。片刻之后,他偏过了头,不再搭理祝云瑄。
他这般态度,却更让祝云瑄生气,想要走上前去与他理论,脚下被船底的麻绳绊了一下,身子倏地像一侧倒了下去。
眼见着他就要落水,梁祯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捞了一把,却被祝云瑄拽着一起拖下了水。
祝云瑄不是故意的,他不会划水,掉进水中之前只是寻着本能,死死拽住了唯一能拽住的梁祯的衣袖,把他也一块拉了下去。
祝云瑄在水中上下挣扎,先头跟着的那些侍卫都被他甩开了,也不知会不会有人来救他,四面八方地水疯狂涌来,很快他的意识便渐渐模糊起来。
梁祯气喘吁吁地将人弄上岸,拍了拍祝云瑄的脸,见他全无反应,不由地轻蹙起了眉,他倒是没想把人扔这里不管,既然救都救上来了,总得救到底。
双手又在祝云瑄的胸口上用力压了几下,梁祯低下头去,捏住他的鼻子,对着他的嘴里吹气,这是他在书中看来的法子,此刻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几下之后,祝云瑄终于呛出了一口水来,梁祯停下动作,见他还戴在脸上的面具有些碍事,伸手想将之摘了,前方忽然有几个侍卫模样的人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猜到躺在这里的或许是哪家的勋贵,梁祯愈加不想惹麻烦,起身快步走了。
祝云瑄悠悠转醒,方才他似乎看到了那人的脸,可惜没看清楚那人就跑了,下次再见到……下次再见到他定要他好看!
这么一折腾,他也没了继续逛花灯会的兴致,叫侍卫去买了身干净衣裳来换了,回了茶楼去。
祝云璟从茶楼里出来,臭着脸一言不发地坐上车,并未发现祝云瑄连衣服都换了一身,两兄弟各自讪讪然,都没了先头出宫时的兴高采烈。
最后还是祝云瑄没忍住先开了口:“太子哥哥,你没等到人啊?这么不高兴?”
祝云璟恨道:“给脸不要脸的东西,有朝一日,孤一定要叫他跪下来求孤!”
祝云瑄有一些尴尬:“那什么,这说明你跟那探花郎无缘又无份,强求不来,还是算了吧。”
祝云璟斜眼他:“你方才跑去哪里鬼混了?你知道什么叫缘分?你又认得了几个有缘又有份之人?”
祝云瑄抬头望天:“那倒没有,只碰到了一个混账,……虽然不是个东西,还算他有几分人性,下次再见到,定饶不了他,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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