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过一场战争的石滩,血污被汹涌海浪冲刷洁白,顾未坐在西海岸礁石上,望着夜色下昏暗的海面,在腥咸的海风里等待了两个小时。
过了一会儿,顾未挽起裤脚,到礁石底下捞起了一个人。哈士奇alpha除了一个没什么用的J1分化能力,还有另一个没什么用的伴生能力“搜寻”。
他的慈悲有限,只够自己利用过了,给陆上锦留个全尸。
alpha浑身被海水泡得僵冷发白,后颈的腺体完全被威力巨大的马格南弹毁掉了根。
带他上岸时,陆上锦毫无血色的嘴唇还在微微颤抖,微弱地叫着言言的名字。这伤势放在谁身上也看不到活路,他却死撑着一口气不断。
顾未宁静的眼神忽然起了波澜,脖颈挂的戒指轻轻敲打着胸膛,细链相碰轻响,也像微弱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或许强大的alpha总是如出一辙,在他身上看得到顾稳的影子。
顾未淡淡嗤笑了一声,固执地在心里比较,如果顾稳还在,哪轮得到陆上锦当这个英雄。
陆凛被带走之前,把陆上锦的腺体干细胞留在了控制室,顾未带着冰冻干细胞和半死不活的陆上锦回了PBB太平洋总部。
世界顶尖的腺体专家收到PBB机密命令,飞速赶来抢救,但alpha不仅腺体彻底毁坏,身上的伤势也极其严重,生命垂危,已经等不到干细胞培养成雏形腺体。
迫不得己之下,顾未以指挥官身份向安菲亚医院发出了机密求助。
钟医生签了保密协议,带一具冰冻婴儿尸体来到太平洋总部,说这是陆上锦的同胞弟弟,来时已经检测过各项指标,腺型为游隼alpha,分化潜力A3,信息素圣诞蔷薇。
陆上锦埋怨叶晚不爱自己,走得那么决绝,什么也不愿给自己留下。其实叶晚留下了第二次生命,给予了他最爱的儿子。
手术过程十分顺利,但接连的几次排异反应也把陆上锦折磨得消瘦了十几斤,日夜反复在病房里翻来覆去地痛吼发狂,顾未让护士把alpha用手铐锁在病床上,勒住他的嘴。
陆上锦偶尔安静下来发呆,身上绑着一圈又一圈的铁链,红着眼眶想念一个怎么也记不起来的omega。
alpha也退化到了幼年期,小孩子是很难忍得住钻心的疼痛的,实在把周围人闹烦了,顾未拿着一支针管在他面前比划:“不想忍了就安乐死?”
陆上锦摇摇头,默默想念着omega温柔的安抚,想见他,想让omega摸摸自己的头,他还在等着自己回家。
足足恢复了一年半,腺体才长到了应有的大小,却迟迟没有分化的动静。
顾未和言逸远程会议时,陆上锦站在镜头死角里默默看着沙发上言逸的全息投影,悄悄牵他的手。
每当顾未看不过去,打算直接跟言逸挑明了说,陆上锦总是无奈地靠在沙发上,仰头苦笑。
由奢入俭难,一个顶级alpha彻底回炉重造成废物,对任何人来说都太过残酷。他无法保护自己的妻子和孩子,甚至没脸跟他们站在一起。
这样的一个alpha,即使回到言逸身边,他们也会因此觉得丢脸吧。
他给家里打过一个电话,也是突然起意,实在想听听言逸的声音。
但不是言逸接的,也不是保姆接的。
只有一个小奶音对着听筒嗯嗯地哼哼,开心地自己嘀咕“爸爸”,“爸爸”。
alpha的眼睛当时就模糊了,在电话另一边连连答应,哄着小陆言说爸爸好想你。
那边的小奶音哼哼唧唧地学
陆上锦掩着眼睛靠着墙,哽咽着说:“爸爸很快就回家了,等等爸爸好不好。”
挂了电话,他却没有履行承诺,而是进入了分化引导室。
顾未对此嗤之以鼻,陆上锦所担心的一切在他眼里不过是虚荣心作祟,家人能守在一起多不容易,谁还顾得上管那些有的没的。
他怕陆上锦死在里面,每天早上都来看看,统计着每天早上分化引导室的地砖上多了多少cc的血,里面的alpha又断了几根骨头。
陆上锦的三阶分化,是自己不要命地催化出来的。不知道拿什么作信念才熬得住整整半年残酷的分化引导,alpha拖着一对凌乱翅翼走出来时已经遍体鳞伤。
他临走时给顾未留下了一枚芯片,里面记载着陆凛把持PBB这些年的机密,当作对顾未这两年来的酬谢。
顾未正抱着吉他写新歌。
其实他做的永远比说的多,最该酬谢他的也不是陆上锦。
比如把言逸家周围的水仙铲掉,都换成了圣诞蔷薇,比如在陆上锦每次倒在分化引导室里时拖他出来,比如从言逸休息室里顺走一件沾着奶糖信息素的衣服,随手扔给默默巴望着的alpha。
他知道在世间熬不过走不下去的时候,来自亲人的接纳是把他从悬崖边缘扯回来的绳索。
陆上锦走了,冷清的家里少了一个有暴力倾向的闷油瓶,也没显得有多寂寞,不过是饭桌上只剩下一套餐具,吃饭时又少了一个能嘲讽的人。
顾未拿了一卷数年前的录像带出来,一直珍藏着,时不时拿出来看看,一个人有时候确实孤独,能听听家人的声音也是好的。
录像带上了年头,放映起来断断续续。
一位中年alpha慈祥的脸出现在屏幕上,顾远之双手放在桌上,自信从容的坐姿。
“你们看到这卷录像带的时候,爸爸或许已经去世,或许即将赴死,但不要惊讶,也不必伤心。”
……
“PBB就交给你们两个了,别让爸爸失望。”
“顾稳,顾未。”
“你们是爸爸的骄傲。”
影像戛然而止,停留在最后一秒。
顾未盯着画面许久,披上军服,戴上了PBB最高指挥的肩章,把刻着GW两个字母的吉他收进了琴箱里,上了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