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是少年宫在册的全部武者。”
王超放下一叠文件。
路明非拿起最上面的一封。
名录总览,签约学员总计925人,修出劲力者783人,路明非往下看,见到一些西方和日本的姓名。
所谓签约,具体是指和少年宫九州总部签订的保密条约,未经许可,不得向外界透露在此地习武的事宜,这是小魔鬼麾下大将薯片妞的建议,他们还没有做好公开的准备,于是韬光养晦。
路明非惊讶的发现,名录中修为最高的人,竟然不是圆圆陈平安等,而是一些后来加入的新人,本土的有,西方和日本的也有。
他们是怎么回事?
答桉在详细的介绍里,近八百修出劲力的武者中,绝大部分都是普通人,但也有一部分是体内流淌有龙血的混血种。
混血种是一种很特殊的存在,在觉醒前他们和普通人没多少区别,血之哀可以用先天差异解释,有些人生来就孤僻,很少会有孤独的人想到自己的心理问题其实是因为体内流淌着龙类的血,事实上会这样想的人才真的比较奇怪。
就算从小表现出超乎常人的智商,所谓的天才放在以亿为单位的普通人里,也并不怎么引人注目。
所以,现实的情况是,大量的混血种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血统,他们没有类似卡塞尔3E考试那样的觉醒仪式,也没有和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杀胚那样足以激活血统的强烈情绪波动的经历,换言之,混血种想自我觉醒需要悲剧,被动觉醒需要仪式,而没有悲剧也没有仪式的混血种,只能以普通人的身份生活下去。
本来,是这样的。
在少年宫的扩张过程中,吸纳了许多埋没的混血种,他们有着强烈的改变自身命运的愿望,也有着与之相匹配的行动力,薯片妞为此专门组建了一个审核团队,筛选适合的人,并且在对方满足条件后引导他们加入九州总部。
其中就有着在武道修为即将追上圆圆等人的混血种。
路明非把少年宫的学员按功法分类,雷部的一批,火部的一批,斗部的一批,再定下时间表,计划用三天时间给他们上课,从头梳理各部功法的要点关隘。
这件事工作量很大,凭路明非一个人,在三天时间内肯定完不成,于是他就把目光投向了某位把自己裹成球的楚姓学长。
进入办公室后就默默找个角落,试着和村雨建立精神联系的楚子航,心神微微一动。
他也快达成武者有机必应的神异了。
有人在看我。
升起这样一个念头后,楚子航便看向路明非,果然,他的路师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学长,组织决定了。”
路明非说。
“有个艰难的任务要交给你。”
时间表很快成型,第一批上课的是火部学生,台下乌压压坐了一排人,不得不说选择火部的武者是真多,这也难怪,经过多年文艺作品的熏陶,火系人物和主角基本可以划上等号,而且相比较其他功法的繁琐深奥,火系简直友好得叫人想哭,没有什么是小火球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来一发,没看见隔壁还有一路从学徒扔火球扔到法神的大老么,小火球大火球多重火球巨火球,以及传奇的人间烈阳,火球的答桉就是太阳,谁要是说火系不强,你看着我手上这颗小太阳再重复一遍?
武道中火部功法也是以强大的破坏力和简单易懂着称,武者是体魄与心神同修的存在,有些人的的确确会受到功法的影响,这一点从在座学员那夸张的男女生比例也能窥得一二,基本走火部这条路的都是男生,但这种情况或许在今天后会得到相当程度的改观也不一定。
路明非已经注意到,当楚子航以火部讲师的身份登场后,说着各种借口路过窗外的女生明显增多,她们一部分看楚子航,一部分看路明非,事实上路明非毫不怀疑,若是让楚子航开奖火部功法的时间延长几天,尚未修出劲力的女性学员里肯定会出现改易根基,弃暗投明,转而修行火部的人。
估计她们也想不到吧,向来以盛产直男和硬汉着称的火部,还有楚子航这等美男子的存在。
一般来说好看的男生不应该走冰部或者雷部么,散落的冰雪和划过天际的雷霆,一如丘比特射向老娘心脏的箭,嘛,差不多就是这样子。
旁听了会,路明非点点头,学长在讲火部功法这块还是很可以的,有点信手拈来的意思,这也正常,他本就是修的火部,而且还有数月的教学经验。
路明非悄悄往外走,注意到这一幕的只有楚子航,学员们都在全神贯注的听课。
路明非摆摆手,楚子航收回目光,继续讲课。
走出教室,路明非准备下节课再来,那时候楚子航讲的就不是火部,自身所修之外的功法,不知道学长会讲成什么样子,很有旁听的价值。
说来还有一件很有趣的事,路明非让楚子航选择下一节讲哪一部的功法,楚子航想了想,最后选了山部。
路明非觉得,如果不是在册武者中没有,他八成会选坤部。
至于为什么,大概就是,熟悉吧。
他笑着,推开门。
一排人站起身。
王超,圆圆,陈平安,陈久默……
一张张熟悉或者不熟悉的脸。
“老师好。”
“好,好。”
路明非压了压手。
“我们抓紧时间。”
他站到场地中央,环顾众人。
“规矩大家都知道,一人十分钟,能领悟多少,全靠自己。”
“这样,光打也没意思,咱们来点彩头。”
路明非脚尖画圆。
“谁能逼我踏出这个圈,我答应他一个条件。”
他点点头。
“那么,战斗开始。”
这大概算是开小灶吧,能站在这个房间里的人都是炼体巅峰,有的因为超凡桎梏还无法精进修为,有的是混血种还在温养根髓,大家一时半会都没办法晋升非人,路明非陪他们交手,在实战中发现问题,再纠正问题。
归根到底武者还是需要战斗的,他们与人争与己争,也正是在这一次次的斗争中发现改变命运的契机。
一天的时间就这样过去。
楚子航讲了两节课,站了桩,路明非指点了他在金乌桩上的问题,他用本子记下,楚子航的态度很谦逊,丝毫没有自满的意思,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可以给人讲课了,就多厉害,这不是楚子航的性格。
就连路明非也在武者们面前不止一次强调,无论谁,都只是在追求完美的道路上前进的行者,他也一样。
再小的问题也是问题,习武要动脑子,想一想自己都做对了么,有没有什么需要改正的地方,下次需要注意什么。
之后还有两天,路明非先让楚子航圆圆这两人帮忙过一遍,他自己旁听,最后再给每个武者提几点意见,之后就是放假的日子,少年宫关门,一直到大年初七。
送走最后一个武者,关上少年宫的门。
路明非踩着雪地,楚子航在车里等他。
“走了,学长。”
“嗯。”
迈巴赫启动,楚子航打着方向盘,强劲的引擎轰鸣,扬起半人高的雪浪。
路明非稳稳的坐着。
“去酒店。”
“是的,麻烦学长了。”
他们要赶场,准确点说是路明非,他要赶场,去参加高中的同学聚会。
迈巴赫在冬日的城市穿行。
驶过一些他熟悉的路段。
几年前,同样的地方,路明非一个人背着书包,耷拉着脑袋,一边走,一边踢着地上的石子,影子时长时短。
而此时的他目光穿过车窗,像是与多年前的那个少年对视,少年的双眼燃烧着黄金的火,那是孤独到世界唯余一人的哀伤。
路明非笑着和他说话。
他说啊。
“把头抬起来,别老低着,不好看。”
如果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可以和多年前还是学生的自己通一次话,你会说什么?
其实,回头想一想,当年困扰自己一整个青春期的那些烦恼,真的重要么?
“你其实很好。”
“不需要别人的认可。”
“你自己就很好。”
等等,前面是……
“学长,慢一点。”
迈巴赫减速,缓缓驶过一家名叫“两个人”的花店。
侍弄花草的女孩很认真。
她穿着白色的羽绒服,卡其色的毛线帽,鬓发规规矩矩的垂下来,露出晶莹的耳廓,好像可以透过光线那样。
看起来就像是个普通的二十来岁的女孩,大学刚毕业,象牙塔的青涩尚未退去,说起来,如果跟人说同样是这个女孩,在半年前盛夏的夜里,面不改色的把烟摁灭在自己手臂,大概,不会有人信吧。
她大概是完成了手头的工作,直起腰,退后一步,端详着花草,笑容既满足又干净。
是心有所感么,还是别的什么?
就在迈巴赫即将远去的这个时候。
她看了过来。
“那辆车……”
她目送迈巴赫在转角消失。
疑惑的自言自语。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她自嘲的笑了笑,摇着头。
怎么可能见过呢,那种车一看就很贵,不会和自己有什么交集。
说起来,最近,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她想着,抬头望向店名。
为什么要叫两个人呢,真奇怪。
…………
“她最近的生意很好。”
楚子航对路明非说。
“很多人买花,有一些是她的追求者。”
“这么受欢迎啊。”
路明非笑着。
“她没有答应。”
“这半年来,一直单身。”
“这样啊,单身。”
路明非想着那个侍弄花草的女孩,网管女孩,花店老板,小雅。
都是她。
说来小雅应该是彻底忘了她和长毛的记忆才是,可现在这个状态又是为什么,就好像她执着得抓住长毛的影子不放,但影子就是影子,你甚至没办法根据这影子认出他是谁。
这是不要死的后遗症,大概也是唯一一次的后遗症,她活了下来,代价是忘记和长毛的一切,所有的记忆交给路明非来背负,也不知道如果事先与她说明代价,小雅又会做和选择。
路明非回来后的第一晚去见了长毛,但见小雅是在四天之后,还是这种坐在车上惊鸿一瞥的形式。
不要死的言灵给小雅一次从心开始的机会,这大概也是长毛的愿望,女孩应该有更好的人生,只是记忆这种东西,真的能说没就没吗?
这个问题就连路明非自己也给不了答桉。
或许,只能交给时间。
有辆车并排,后车窗摇下,是苏晓樯。
她和路明非摆摆手,车子加速,超过迈巴赫。
“我说,学长。”
路明非阴恻恻的样子。
“我可不能装什么也没看见啊。”
“她超我们的车诶!”
“不。”
“她超你的车诶!”
“来,拿出你狮心会会长的威严,给她点颜色瞧瞧。”
他一副不嫌事大的样子,嘴角的坏笑却怎么也忍不住。
楚子航专心致志开车,目光焦点全是前方的路况,无视掉路明非的所有话。
说起来楚子航也搞不懂,路明非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有时候很可靠,有时候又没调,这个少年人的身上像是笼罩着一团迷雾,你离他越近却越是看不清。
发现楚子航无动于衷,路明非也就没了兴致,他躺在副驾驶的座椅里,望着车窗外的夜景,脸上有某种孤独的神情。
忽然,他说。
“如果是凯撒的话,一定可以吧。”
“什么?”
楚子航没听懂。
“我在想啊。”
路明非摆出认真思考的样子。
请称呼此刻的他为福尔摩非。
“如果是凯撒的话,一定会兴奋的和人赛车吧。”
“他就是那种,无论什么都会跟人比一比,无论什么都想要拿第一的类型。”
说到这里路明非又笑起来。
“学长,我跟你打个赌。”
“我觉得,凯撒他小时候,肯定和人比过谁尿得远。”
凯撒和……
楚子航沉默许久。
众所周知,所有想要根据表情分析面瘫情绪的企图,都是徒劳无功。
所以路明非也理所应当的没能看出楚子航在想什么。
只是一直到他们抵达目的地酒店,楚子航都保持着一言不发的沉默。
大概是在用实际行动表示,他不想对幼年体凯撒的行为有任何的猜测和想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