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张当然还有,许漱婳的意思很明显,她只给这一次机会。
要不是顾念着两个孩子还顶着裴家的姓,许漱婳倒是真想做个别人眼里无情无义的冷心肠。
裴顺一张老脸都垮了下来,他想到儿子,还是忍着脾气,在红色的窗花纸上擦了几下他的手指,才在背面按上的手印。
他不会写字,只能按个手印。
“银子!”裴顺说话时,咬牙切齿。
他恨不得把面前的女人给生吞活剥!
养了个孽种,孽种娶了个连三从四德都不清楚的女人!
许漱婳扫了眼他通红的眼眶,里面的恨意是那么浓烈,丝毫不讲道理。
她从怀里拿出二两银子,递了过去。
“三月内还我。”
裴顺一把抢过银子,他大步走出屋子,几乎每一步都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恨不得一脚就踩出一个坑印来。
“娘,他怎么走的那么用力?”小宝捧着她的窗花问道。
许漱婳闻言,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个浅淡的笑容来。
“哦,也许是力气没处花吧。”
门口的裴顺闻言,险些没忍住再一次冲进去。
他把银子给了找来的人手,总算将裴军的尸首搬去了义庄。
一连几日过去,裴策不仅没回来,甚至连个口信都没有。
在许漱婳意料之外,却又合乎情理。
这样一个家,这样的兄长,根本没有回来的必要。
裴顺将所有人都叫到了堂屋里,他盘腿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地抽着旱烟。
张桂花则是呆愣地坐在一旁,身上的衣裳灰扑扑,看着像是刚从地上爬起来似的。
老年丧子,痴傻了?
许漱婳总觉着不真实,张桂花可不是这么个经不起打击的人。
她费尽心思和手段,怎么可能会一蹶不振。
何况还剩下个孙子。
裴顺说是叫来了所有人,实则只有他、张桂花,以及许漱婳。
“裴策……”裴顺这几日已经不爽到了极点,他每次叫出这个名字,都仿佛要扑上去咬人般愤怒,“他给你带信了吗?”
许漱婳没说话,缓慢地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张桂花。
阮平仅仅来过一次,除完了院子中的杂草才离开。
潘如玉怎么会说给别人听?只有张桂花,可能会跟裴顺提起。
她收回视线,对上裴顺不满的目光,“没有。”
简短的回应,彻底点燃了裴顺的怒火。
他猛地把烟杆和桌上缺了口瓷碗一并扫落在地上,这动静吓得躲在一边偷看的裴虎放声哭了起来。
张桂花这才像是回魂了,她踉跄着站起身,过去把裴虎抱在了怀里。
紧接着就开始落泪。
“你要记住,记住她。”张桂花抚摸着孙子的脸庞,眼神则是紧紧盯着许漱婳,“是她害死了你爹,是她。”
许漱婳没说话,她从进屋的刹那,已经注意到了裴虎怨恨的目光。
类似的话语,张桂花显然说过多回,已经在裴虎这孩子的心里生根发芽。
“你把裴策叫回来。”裴顺被这么一打岔,他眯着眼睛说道:“军子不能再等了,最迟明晚,他必须回来。”
潘如玉心中的隐秘,早在之前不小心透露过一些。
如今裴顺这表现,倒也不像是全然不知情。
让一个并非亲生的孩子,来给自己的儿子披麻戴孝?
“大宝小宝离不了人。”许漱婳如实说着,“我也许叫不回阿策。”
“让他给我儿子送终!”
张桂花猛地松了手,裴虎跌坐在地上,又开始哭。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到了许漱婳面前,那双眼睛里全是恨意。
这个无法接受儿子离世的女人,把这一切都推给了许漱婳,她不是不知道真相,但总认为如果没有许漱婳擅自插手,她的儿子会在天亮时回到家里。
“把裴策叫回来,我要他给我儿子送终,他必须给我儿子送终!”张桂花大喊大叫。
许漱婳被吵得头疼,她念头一转,忽然改了口:“好。”
裴顺眯着双眼,把她上下打量了个遍,“你想耍什么花样?”
失去了疼爱的大儿子,这对儿夫妻都像是得了失心疯。
许漱婳神情淡淡,“大宝小宝不能没人照看,我会将他们一并带去。还有娘,若是我劝不回阿策……”
“你休想!”裴顺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神情立马转变,“只准你一个人去!”
“那我便不去了。”
语毕,许漱婳站起身来,她半点儿不带犹豫,直接出了堂屋。
身后是裴顺的叫骂,和张桂花的叫喊,时不时夹杂着裴虎的哭泣声。
潘如玉就等在不远处,她不敢靠过来,却在见到许漱婳的瞬间,重重松了口气。
“娘。”许漱婳远远喊了声,心神却飘远了。
她眼前是破旧的房屋,还有身穿着旧衣的潘如玉。
两个孩子虽说没饿得面黄肌瘦,却如何也算不上是长得白胖。
许漱婳像是猛地清醒了。
她无意识攥紧衣袖,只觉得心头压了块儿大石。
“罢了。”半晌后,许漱婳叹了口气,无数个念头流转,最终化为了一句询问,“娘,明日要去一趟市集,大宝小宝还得劳烦你了。”
潘如玉抱着小宝的手一紧,她好似被惊吓到,肩膀不住地抖着,“你……你要去叫他回来?”
这个‘他’指的是谁,许漱婳立即便懂了。
她与潘如玉四目相对,却见潘如玉抖得愈发厉害,这才摇了摇头。
“阿策要是想回来,他自己便会回来。”许漱婳说着,露出了这几日鲜有的笑颜,“我去想些法子,赚银钱回来。”
她一个现代人,带着脑子里那些属于现代人的知识,一个个尝试过去,总有能赚到银子的。
潘如玉却连连摇头,她悬着的心半点儿没放下,“这可不行,你一个女人家,怎么好去外头抛头露面?”
“银子总不会从土里长出来。”许漱婳的目光转到院子里小块儿荒废的菜地,心中逐渐有了想法。
这年头要说什么东西肯定能赚银子回来,那定然是吃食!
许漱婳略有些犯难,她可不擅长下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