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里的时候裴策已经将两个孩子给哄睡了,小宝的脑袋还枕在裴策的手腕上。
那只五指纤细修长的手就架在属于许漱婳的那一半枕头上,让许漱婳在门口站了好一会都不知道自己今夜该怎么睡才好。
最后还是裴策轻轻将小宝的脑袋挪开,收回那只手来,才招呼了许漱婳赶紧上塌,“好了,快来歇着吧,一身的寒气,别冻着。”
许漱婳这才慢吞吞地往塌上爬,掀开被角将自己裹了进去,“你说她什么时候会来?”
“夜深人静的时候。”裴策低笑一声,“二娘上回也不是深夜了才来么,月黑风高的最适合干坏事了。”
许漱婳没吭声,拍了拍靠在自己身侧睡着了的小宝。
屋里陷入了寂静,只有外头不知名的虫子时不时叫一声。
谁都没有睡,裴策是因为不敢睡,而许漱婳,虽然困劲上来了,浑身也觉得疲乏得很,理智却逼迫着自己要保持清醒不能睡着,有时候实在是憋不住了,就悄悄在被窝底下掐自己一把。
疼痛能让人清醒,却也能惊动隔着两个孩子的裴策,“要是困了就睡吧,我醒着就足够了。”
“不行。”许漱婳言简意赅,连解释一句的欲望都没有。
许是今日说了太多话的缘故,她如今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简单表达完自己的决心便什么都不说了,只耐着性子等着王翠翠的到来。
裴策却在一旁哀叹起来,轻飘飘的一声,从他嗓子眼里飘出来,“婳婳不愿意相信我呢……”
听着像呢喃,更像撒娇。
许漱婳顿了顿,嘴巴却没跟着眼睛一块合上,“你这男人,诡计多端的。”
裴策低低笑着,伸了手过去搭在她的肩膀上,像哄孩子一样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
许漱婳原以为自己会厌弃旁人触碰自己,可真的让裴策这么一下一下地拍着的时候,她竟然诡异得觉得异常心安,闭着的眼再也抬不起眼皮来,许是真的太困了,慢慢的,慢慢的,她也就睡了过去。
人是睡着了,可鼻尖萦绕着那人身上的淡淡香气,脑子还是清醒的,身子进入了睡眠,意识缺失清醒着的,在王翠翠靠近裴家的那一瞬间,她猛地睁开眼——
裴策的手还搭在她肩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他似乎丝毫不意外她的忽然醒来,默默将手收了回去,“还行,睡了半个时辰了。”
许漱婳没说话,她睁着眼,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
不想却引来了裴策的一声轻笑。
许漱婳看了他一眼,还是没吭声。
“婳婳这功夫还是没练到家,我不过说两句话而已,这就影响到你了?”从前的李书婳可没有这本事,裴策早就疑惑了,正好趁机问问。
许漱婳瞪着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恼羞成怒。
她就是功夫没练到家了又怎么样!几岁的孤儿被带进组织里头,已经玩命练习了还要她怎么样,现代那么多东西可以辅助她办事,她又为什么要将耳力练到最好,何况她这样的已经是组织里拔尖的人了好吗,这人,竟然瞧不起她!
裴策却好似完全没有接收到她幽怨的眼神一般,自己轻手轻脚掀开被褥,一边仔细着不惊动两个孩子,一边下了床。
许漱婳也跟着起身下榻,穿上脱在塌边的鞋,刚要抬头往外头走,手就被人给牵住了。
裴策似乎很是不满意,“怎么放在被窝里捂了这么久还是冷的?”
许漱婳试图将手往回抽,挣扎了两下,没能抽动,只得愤愤丢下一句,“要你管!”
裴策没再说什么,捧着她的手在自己手心里搓了搓,见实在是捂不热她的手,才就此放弃,牵着人蹑手蹑脚地往屋外走。
王翠翠的身影已经接近潘如玉的屋子。
从她手里拿着的火折子上忽然窜起火苗。
十步,九步……
裴策牵着许漱婳跟了上去。
八步,七步……
王翠翠手里的火折子已经在靠近挂在王翠翠门上挡风的门帘了。
六步,五步……
火苗被夜凤吹得飘了飘,几乎不能在火折子上立稳。
四步,许漱婳猛地挣脱开裴策的手,一把抓住了那只握着火折子要往门帘上点火的手。
“啊——”预期中的尖叫声在耳畔响起,许漱婳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火折子已经被裴策吹灭,留在她面前的,只有王翠翠惊魂未定的一张脸。
“婶子这大晚上的,跑来我娘屋前做什么?”裴策的声调冷淡,知道许漱婳不善言辞,他再不愿意跟王翠翠说话,也要率先开口。
王翠翠浑身都在哆嗦着,本就是做贼一样偷偷摸摸的,还被人给抓了个正着,如今她的手还被许漱婳扣在手心里,面前是毒蛇巨蟒一样让人害怕的许漱婳,旁边是她最爱的阿策哥哥……
阿策哥哥……
王翠翠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剧烈挣扎起来,试图摆脱许漱婳扣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眼睛一直往裴策身上盯,徒劳地跟他狡辩着自己的罪恶行径,“裴二哥,我不是,我只是路过,想进来瞧瞧大娘,你别误会我,我不是要干什么,你,你相信我啊!”
谁知道这么一句解释竟然引得许漱婳发笑,“叫裴二哥吗?难道不应该叫……阿策哥哥吗?”
她的唇瓣在寒夜里冻得有些发白,可吐露出最后那几个字的时候,裴策竟然觉得她的唇瓣妖冶非常,就好似……就好似从前抹着大红色的胭脂,一开一合之间尽是风情。
眼前的人慢慢跟记忆中的模样重叠,裴策几乎要抑制不住蔓延在心头的思念,他张了张唇,却在开口说话的前一秒将自己的念头生生克制住。
王翠翠的脸色死灰一般,被许漱婳一句话引得眼神飘忽,“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漱婳,他们都收你疯了,我看你是真的疯了,你抓着我做什么,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
“那可真是谢谢了,我可不想要你这样的朋友。”许漱婳还是没有松手,言语里的嫌弃却不加掩饰,“非要我将你最后一层遮羞布撕扯下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