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这种情况,已经很不对劲了。
哪有正经攻略游戏,会开启这种不归路的,嫌审家长举报力度不够是吧?
这一定是一条be线,一定是!宁姝试着联系系统,却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脑海里只传来一阵“滋滋”的电流声,平时那个贱兮兮的声音竟然不见了,她默念面板,竟然也毫无动静。
失联了。
还有比这更离谱的事吗?
宁姝跌坐在椅上,她缓了缓,盛一杯冷茶喝完后,也彻底冷静,她当然不能坐着等这两个时辰过完,谢氏三兄弟明了她的欺骗,岂不是雪上加霜?
她站起来,踱步着,突然停下。
好在他们把她扔回她熟悉的厢房,她在这住几个月,知道有一扇窗牖,在正堂后侧,被外头一排竹林掩盖住。
为防她耍花样,厢房门外不止上锁,各个窗户也有士兵把守,她只能赌一把,这扇窗户没人发现。
果然,天无绝人之路,她悄悄推开那扇窗,窗外没人影。
就这样跑吗?
不行,真要这么跑,厢房四周都是人,她随时会撞上,她自认比不上练家子,没一会儿定被抓回来,那最后的生门也就没了,还会给谢家三兄弟火上添油。
窗外,外头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宁姝仔细思索,脑海里,刷刷地划过许多东西,她做出一个决定。
她利落翻出窗户,淋着雨,屏气踩出几个在竹林里的脚印,索性上去就是石板路,只留这几个脚印,并不惹人怀疑。
随后,她撕下一角罩纱衣,挂在尖锐的竹子上。
踩着前面脚印,她又走回来,她低头一看,天公作美,下这样大的雨,几个方向不同的脚印,却是模糊的,不然就会被人看出踩过两次。
她撑起手臂,又翻回屋内。
换下那身淋湿的衣裳,宁姝又拿出别的干衣服,把她从外面带进来的水渍,全都擦得干干净净,再把窗户半开在一个角度,让人一进来就能被吸引走注意。
窗户被狂风吹得来回动着。
如此,一副她逃走的场景就出来了。
宁姝抓紧时间,自己则换身青灰色布裙,并不亮眼的颜色,这是她之前为逃走,所采买的衣服中的一件,没来得及带走,现在正好用上。
顺带,她解开发髻,擦干头发,简单扎了个丸子头。
她在针线堆里,翻出一把食指长的剪刀,这是裁线用的,不够锋利,也算一样趁手的武器。
做完这些,门外时不时传来走动的声音,宁姝小心翼翼打开衣柜,缩着身子躲进去。
在柜子的黑暗里,她听到自己心口砰砰直跳,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即使只有一点的可能,她也要离开这座深宅。
这里,本来就不是她的归宿。
这期间,她又试着联系系统,还是没用。
她手指在柜子墙壁上画着,以厢房为中心,最近的那条路要怎么走,要花多少时间,她闭眼盘算。
甚至,她把被抓到的、最坏的可能都想好了。
她揉了下额头,好好一个恋爱游戏,怎么玩成逃生游戏呢。
果然,她对游戏,尤其是恋爱游戏,很不顺手。
就在她闭目养精蓄锐时,突的,门外传来吱呀一声,宁姝心内一紧,她竖起耳朵,便听一声尖叫:“不好了,姑娘不见了!”
不是玉屏。
想起玉屏为她圆谎,宁姝不由攥紧手指。
而那个婢女,是来给宁姝送吃的,她手上托盘掉地上,尖叫声后,侍卫连忙冲进屋里,便看那窗户大开,他们上前查探,个个惊诧不已——他们都把这方地围得这么紧,温宁姝是怎么跑的!
这事他们不敢隐瞒,只是,就在一刻钟前,京城边巡出了差错,谢屿去查看了,不在侯府,谢岐在户部的同僚追上门来,他也正忙,谢峦是唯一能抽出空的。
谢峦收到信,赶来查探那片竹林,他拿起那一角罩纱袍,脸色苍白,双眼更是幽冷:“又骗我。”
他明明,都要信了的,她说她喜欢他。
可是这一切都是她的谎言,为什么要这样待他。
突然,他攥紧那角衣袍,压下所有暴躁,道:“西侧门被封了,她不会从哪里走……她很可能还在侯府里,找,快滚去找!”
侍卫们连声应是。
厢房柜子里,宁姝听到一点声音,至少确定,谢峦信了那现场,也就是说,她现在需要一个时机,离开柜子,按照规划好的路线,立刻走。
一般来说,人在高压中做事,坚持半个时辰,就会逐渐感到疲惫,谢峦的暴怒,势必会给侍卫们带来影响。
半个时辰。
不能躲太久,如果谢屿、谢岐回来,他们人生经验比谢峦丰富多了,发现不对,那也是死路一条,宁姝在心里读数,
机会只有一次。
她的心越数越静,在最后一刻,她揉着腿与关节,做好准备要随机应变,突然,沉寂许久的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这不是个好兆头。
宁姝立刻不敢动,她放缓呼吸,等着那个脚步声离去,然而事与愿违,她竟然隐隐听到,外面的人在翻找东西!
她捂了下额头,老倒霉蛋了。
而那个声音已经越来越近,宁姝手里捏紧那把裁线刀,突然,柜门被一把拉开,宁姝的呼吸几乎停住。
她长时间在黑暗中,眼前的光亮,让她双眼刺痛,凭着本能,下意识把手中的刀送出去。
那人反应更快,他突然抓住她的手,避开那把小刀,便听他说:“宁姝。”
是段显。
宁姝眯着眼睛,能看得清了,将段显的刀削般的面容,收入眼底,她终于是喘着气,问:“你怎么来了?”
段显微低头,说:“对不起。”
方才,少女在柜子里缩成一团,她衣衫简单,头发也只是扎于头顶,却有种素丽至极的美,尤其是她脸上的冷静,与这种脆弱形成对比,让人禁不住,想要更靠近一些。
段显的心便紧紧揪着,他一字一顿:“出了意外,来,不及了,快走。”
看着他,宁姝知道,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她定了定心,“嗯”了一声。
雨还在下,不过比半个时辰前,小了些,侯府有些乱,段显对侯府很是熟练,带着宁姝是兜兜转转,有他在,就算遇到侍卫或者小厮,他们也打不过他。
反过来,段显把人打晕了,避免引发骚动,还和宁姝套上侍卫的盔甲。
宁姝身量高,穿着这盔甲,加之在阴暗的雨幕中,确实不容易引人注目。
段显把打晕的两人拖到草丛,两人继续走。
直到坐到马匹上时,宁姝还有点恍惚。
又是这么顺利。
只有一匹马,段显道了句“失礼”,便坐在她身后,他一踢马腹,马如离弦的箭,冲进渺渺雨中。
迎着风雨,他们来到京郊渭水渡口,这里较为僻静,只有一艘船,她和段显动作极快,弃马登船。
船刚解开拴着的绳索,便听到不远处,一阵剧烈的马蹄声。
宁姝抬首望去,不止是谢峦,谢屿竟也来了!
原来这一路,并不十分安全,还好是段显赶马,宁姝就是自认骑术不错,也绝不敢和久经沙场的谢屿相比。
船上的老船夫用力一撑竹蒿,她脚下扁舟往前一送,离岸边,越来越远。
她站在船头,看着谢峦从马上翻下来,他衣衫凌乱,向来精致的五官,充满惶然,他朝前奔出几步,声嘶力竭:“温宁姝!”
宁姝愣了愣,她闭上眼,转身,背对谢峦。
雨滴在江面上,砸出一个个浅浅的涟漪,远处青山隐隐,一望无际。
她的身后,传来一声“哗”地入水声。
岸上侍卫呼唤:“三爷,快回来!”一边下水,去拉谢峦。
谢峦淌着水流,搅乱看似清澈的水,泥沙从他周身漫开,他拍着水往前走,望着远去的船艘,与上面那道不曾回首的倩影,他神色怔怔,呢喃:“你不要走……”
不要走。
谢峦打了个哆嗦。
岸上,谢屿在令人准备船,只是,这地方偏僻,等弄来船,宁姝那艘小舟也会了无踪迹,就是沿江边也没有多少关卡,想要拦下,十分困难。
谢峦从水里被拉上来后,便一直静静站着。
他看起来面色如常,眼眸却很灰暗,少了往日的活气。
江水顺着他的衣袖,滴滴答答往下滴,连成一条水线。
谢屿刚要说什么,老二谢岐也终于来了,他翻身下马,看着平静的江面,摒弃所有修养,骂了声粗口,问谢屿:“就这么让她跑了?”
谢屿是亲眼,看着宁姝从自己眼皮底下走的,神色一片沉冷,也没心情回谢岐的话。
正这时,谢峦却突然像是醒悟过来,他猛地冲到谢岐面前,攥住谢岐的官服:“都是你说什么我会喜新厌旧,宁姝才走的!”
谢岐推开他:“你发什么疯!”
这时候翻旧账,谢岐自也是满腹不爽利——明明是他先对宁姝有兴趣的,到头来,她却对他无意,偏生还和三弟卿卿我我,若说他心中不嫉,笑话,他虽读圣贤书,却从来不是圣人。
此时,谢峦扑上去,挥出一拳,谢岐挡开后,也不遑多让,揍向谢峦的脸。
谢屿额头突突地跳,对侍卫说:“还不快把两人分开!”
几个侍卫刚要上前,谢岐和谢峦同时道:“滚!”
侍卫们踯躅不定,不敢妄动,谢屿只好从马上下来,正要去拉谢峦的领子,却被谢岐一个巴掌扇过来。
谢屿本来也窝着火,这一下,再添一把柴,劝架人也被卷入其中,他们不像兄弟,更像仇人,相互把拳掌、腿脚送到对方身上。
侍卫们见状,更是不敢拉架,只好眼观鼻鼻观心。
须臾,谢峦脱力,他躺在地上,脸上青肿几块。
谢岐则微微喘着气,哂笑着,说:“谢峦,你晃一晃脑子,能听到海潮声不?还怪我呢,你自个儿初见她时做的事,就很光彩?”
“蠢货!”
谢峦浑身哪里都疼。
尤其是心,犹如被小刀划拉,一阵阵的钝痛,他动了动手指,浑身提不起力气了,呆呆地想,是啊,也难怪她会走。
他都做些什么,如果他是她,会喜欢上自己吗?
哈。
所以,她是在报复他的幼稚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上掉落的雨滴,已经变得这么小,它们汇聚在谢峦眼窝处,顺着他的眼角,一滑而落。
谢屿则坐在地上,他擦擦唇边血渍,冷笑着看谢岐:“你也别光顾着说三弟,你自己也是蠢,一个堂堂户部侍郎,居然能被人绊着。”
“大哥不也一样?”谢岐说。
说完,谢岐低头看自己官服,都被扯破了,还要重新做一件,麻烦得紧。
如果是宁姝,或许会讽刺他一句:早知道要这么打一架,他就该换身便服。
哦对,她已经走了。
便是这辈子都在找她,又能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呢?她犹如游鱼,遁入海中,便再也不见踪影。
蓦地,谢岐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声清朗,在细蒙蒙的雨中,显得尤为突兀。
谢屿坐在地上,他一手搁在膝盖上,一边斜睨谢岐:“笑什么。”
谢岐说:“真好啊,她谁也不喜欢。哈哈哈哈真好,是不是?”
她谁也不喜欢。
谢屿望着江面,一言不发。
耳畔是二哥的笑声,谢峦缓缓闭上眼睛,缓解雨水浸入眼中的酸涩。
他抬起手臂,盖在眼睛上。
他们为她着迷,争吵也罢,拳脚相向也罢,到头来,却换不回她一个眼神,她到底是公平的。
一厢情愿,不过如此。
离开渡口不久,雨开始变小了,小舟上东西齐全,段显拿出一条毛巾给宁姝,宁姝侧首,仔细地擦着水珠。
她想了想,问他:“我们是去哪儿?”
段显说:“渭河往下,是江南郡,途径泗州、灵鹊镇等,看,你想要去哪。”说完,他递出一张地图给宁姝,上面画下这一代的地图,还有不少注释。
显然,段显知道自己不利于言,已经提前准备好。
宁姝仔细盯着每一处地方,须臾,她语调慢慢,问:“你是要和我一起去?”
段显沉默。
这便是应了。
宁姝抬眸一笑,她走近一步,仰视那高大的男人,轻声说:“你看到他们三人的情况,还想跟我一起么。”
段显低垂眼眸,他眸底蕴着如黑曜石一般的光泽,轻声回:“嗯。”
宁姝又朝他走近一步。
她的身高,到他胸口处,好像踮起脚尖,就能让他尝到,那抹娇嫩如桃花花瓣的朱唇,那唇上,还有一道咬破的痕迹,须得谨慎一些,才不会弄疼她。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段显立刻挪开眼睛。
非礼勿视。
也就是这么一瞬,一把裁线的小刀,架在他脖颈的大动脉上。
他猛地回过神来,便看宁姝一脸冷漠,她将刀往前面抵一抵,而船夫发现宁姝的动作,立刻停下撑船,道:“少主!”
那船夫,正是前面用马车载宁姝的老大爷,这回,大娘不在他身边,他又披着蓑衣,宁姝倒是没一下认出来。
宁姝瞅着那老大爷,又看向眼前的段显。
她的手臂,绷出一条僵硬的弧线:“是你给我假信息,让我被他们捉回去的吧。”
她越想越觉得,第一次出逃时存在的违和感,就是“人为”、
最大的疑点在刚刚被揭露——出那种意外后,段显又是如何笃定,她没有离开侯府?除非,他本来就知道她势必会被带回去,提前找人盯着侯府。
这个男人,很有可能背叛她。
老大爷听罢,道:“姑娘误会少主了,这次,真的是意外,”
段显也张张口,只是半晌后,才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耐人寻味的道歉。
但即使他真的算计她,她也不是来找他要道歉的。
她只是要一个安心。
对着随时会要他性命的裁线刀,段显却神态自若,仿若已将生死置之事外,宁姝微微眯起眼睛,也是,段显功夫那么高,她也没想能成功威胁到他。
她慢慢将手收回来,再将刀片,抵在自己脖颈处。
仅这个动作,本来目中沉静如湖的男人,却突然露出一丝慌乱。
宁姝知道自己赌对了,淡淡地说:“说吧,你到底有何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