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慰和李绮娘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带着小满去买马鞍的事,已经传到了宫里。
齐慰虽然免了早朝,但是如果早朝之后有廷议,会有内侍来通知他,其实除非事关军机,齐慰一般只是列席,他从不参与军机之外的政务,这也是他的父亲,老定国公的行事风格。
今天上午,几位阁老因为一件小事,争得面红耳赤,皇帝显然也是烦了,索性把这事交给太子,于是,那几位阁老便追着太子走了,皇帝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儿子的教育太重要了,他这些年的教育没有白费,太子被他教得很好,照此下去,顶多再过五年,他便能将朝政全部交给太子了,到了那时,他便能享享清福了。
皇帝目送着太子离开,这才看向了齐慰:“听说你那个小儿子读书很有天份?”
齐慰微笑:“陛下过奖,小儿只是在书院里考了个甲等而已。”
皇帝......你就不能谦虚谦虚,何况,那还不是你的儿子,只是李氏的养子,你和李氏还没有成亲。
皇帝原本是想和齐慰交流一下教育儿子的心得,现在他觉得没有什么可交流的了,索性直接开口问道:“听说你给你那继子选了一匹小马,又给他买了马鞍?”
齐慰颔首:“是的,小儿刚刚开始学习骑射,臣便送给他一匹小马。”
皇帝在心里冷哼一声,就是因为你送的那匹小马,朕的宝贝孙子差点离宫出走。
“改日带你那继子进宫来,让朕看一看。”
齐慰心想,这可不行,皇帝从未见过小满,太子也只是在小满三四岁时见过他,小满随了高太妃,和仁宗的相像之处并不多,齐慰不担心皇帝会识破小满的真实身份,可是自从大壮和他说过,有人想买小满书稿的事之后,齐慰便不想让小满早早进宫了。
齐慰没有拐弯抹脚,他实话实说:“臣不敢欺瞒圣上,就在前不久,先后有过几个人想要花银子购买小儿写废的文章和练过字的纸张,虽然这些事都被拒绝了,但是小儿常与皇长孙一起玩耍,难免会受到很多关注,臣感谢圣上对小儿的看重,可是臣却想求圣上的恩准,恩准臣暂时不带小儿进宫。”
皇帝的眉头微微蹙起,冷笑道:“那些人的手伸得也是够长的,连个十岁的小孩子也不放过。朕答应爱卿,就不召令郎进宫了。”
皇帝召见小满,没等小满走进皇宫,这事便能传遍京城,至今为止,皇帝还没有单独召见过哪家的孩子。
待到小满从皇宫里走出来,他便已经成为众矢之的。
或许对于很多家族而言,这是荣耀。
但是齐慰不想要这种荣耀,他知道小满同样不想。
皇帝忽然觉得齐慰显摆儿子的那番话,也不是那么碍眼了,他甚至觉得有些亏欠那个孩子。
皇帝对宝公公说道:“把朕新得的那方陨石砚拿过来,赏给定国公府上的小郎。”
齐慰谢过,捧着皇帝赏赐的陨石砚走出皇宫。
见到小满之后,齐慰把陨石砚交给他,说道:“圣上想要见你,我婉拒了,我想圣上最近这一两年是不会召你进宫的。”
小满欣喜:“多谢国公爷。”
齐慰摸摸他的头,嗯,再过一个多月,你就要改口叫爹了。
想到小满要改口叫爹,齐慰还有些不适应,但是心里却早就乐开了花。
杨家。
杨大老爷心情很好,邬家的聘礼给的很是丰厚,虽说这亲事订得急了些,但是杨大老爷也能接受,毕竟这是皇帝指婚,女婿又是堂堂的正四品。
杨大老爷起初也不知晓这位邬大人,后来他找人打听了,才知道邬大人出自邬氏嫡支,不但是正儿八经的两榜进士,庶吉士出身,观政满三年后,外放出京,这些年在地方上稳扎稳打,无论是仁宗还是保康帝在位之时,邬大人每次的考核都是优等,原本以他的资历,加上邬家的人脉,邬大人早在五六年前就能进京的,可是邬家行事稳妥,邬大人却直到今天,才坐到知府的位子上。
杨大老爷听到这里,甚是不解,当官的事,难道不是官越大越好吗?
杨大老爷的朋友压低声音给他解释,若是邬大人那时进京,也只能在六部做个郎中而已,若是太平盛世,还能混混日子,可是赶上前两年皇权交替,若是站错队,便妥妥地成了牺牲品、替罪羔羊,就看这一两年,皇帝登基之后,六部里进了多少新人,又有多少人灰头土脸离开了京城。
所以,这位邬大人此时升官,才是最合适不过。
待到在知府的位子上满了任期,那个时候进京,便是皇帝或太子亲自提拔的官员了,是京中新贵。
告诉杨大老爷这番话的那人一脸的艳羡:“世家子弟就是不一样啊,每走一步都有长辈指点,不像我们,年纪一大把,还要东奔西走去攀关系,老杨,你是个有福气的,能有邬家这门姻亲,你那几个儿子,以后的路就顺畅了。”
杨大老爷有些飘飘然了,从此以后,他就有个四品官的女婿了,这几天,杨大老爷的朋友重又多了起来,不仅是朋友多了,亲戚也多了,很多亲戚就连杨大老爷以前也没有见过,但是这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杨家收到了很多重礼,有些是现成的金银,还有的是古董和字画,杨大太太王氏悄悄让人把古董字画变卖了,又换了一笔不菲的进项。
杨素云是朝阳宫里出来的人,又得了一门不错的亲事,很多人家的女眷想要与她结交,这些日子,杨家收到无数帖子,杨家的姑太太冯杨氏听说以后,立刻把自家闺女送了过来:“素云出去时,带上你表妹,也好有个照应。”
杨王氏自是不想让这个破落户的小姑子白白沾了这个便宜,她把自己娘家的两个侄女也接了过来,姑姑家的是表妹,她这个继母的侄女,当然也是表妹。
冯大姑娘一向和王家的两个姑娘互不对付,现在三个人住在同一屋檐下,便谁看谁都是不顺眼,吵闹不断,有两次还动了手,冯大姑娘先动手,可是王家的姐妹也不是吃素的,冯大姑娘被揪下一大把头发。
杨素云心烦意乱,听到隔壁传来的吵闹声,她恨不能捂住耳朵。
可是她不能这样做,她还要摆出宽宏大度的样子,去调解表妹们之间的争吵。
以前没有进宫之前,遇到这种情况,她便让丫鬟悄悄去给姨母送信,然后姨母便会派心腹嬷嬷来杨家接她,她会在一众羡慕的目光中,登上陆家的马车。
那时的陆家虽然并不显贵,但是陆家人能够出入裕王府,而她也能跟着陆家人一起去。
她第一次听到那个名字,便是在裕王府。她听到太子称赞那个人,当时还是少年的二皇子和三皇子都是一脸钦佩,只有最年幼的七皇子大声表示,等他长大了,一定要去京城,和那人打一架,看看是他厉害,还是那人厉害。
然后太子就把四蹄乱蹬的七皇子拎着走了,二皇子和三皇子哈哈大笑,另外几位一起玩的公子小姐见太子走了,便也散去,只有她牢牢地记住了那个名字。
齐慰!
她的生母已经去世了,父亲早已续弦,杨家与傅家早就断了来往,十五岁的那一年,外祖父去世,她跟着姨夫和姨母回京城奔丧。
万万没有想到,齐慰竟然登门吊唁,杨素云这才知道,原来齐慰年幼时,外祖父曾入国公府做过西席!
只是后来因为身体的原因,外祖父只教导了齐慰一年,便离开了国公府,但是之后国公府里的西席也是外祖父引荐给老国公的。
虽然外祖父只教了齐慰一年,但是逢年过节,定国公府的礼数从没断过,只是连傅家人也没有想到,齐慰竟然会亲自登门吊唁。
傅家人既惊喜又沮丧,惊喜的是齐慰对老爷子的看重,沮丧的是傅家没有出类拔萃的子孙,定国公府对傅家的这份情谊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那时的齐慰只有二十六岁,年轻英俊,风度翩翩,气质不凡,明明是一员武将,可是举手投足间便透出儒雅。
杨素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伟岸出色的男子,裕王爷虽是天皇贵胄,但是缺少了齐慰的高大挺拔;至于当时还是王府二公子的柴善,与齐慰相比,只是一株青嫩的小树苗。
从那以后很多个夜晚,杨素云的梦里都是齐慰。
外祖父出殡之后,杨素云说服了姨母傅氏,在京城多住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杨素云知道了很多事,她知道齐慰的发妻已经去世,齐慰一直没有再娶,她还知道齐慰自从发妻去世之后,便很少回到京城,这次是皇帝召见回京,他才恰好赶上傅老太爷的丧事。
杨素云从舅舅家的表哥口中,得知四海街上的一家茶庄不但是定国公府的产业,而且还是齐慰少年时自己置办的。
杨素云打听到那家茶庄的地址,便找了借口悄悄出门,说来也巧,那天齐慰刚好就在茶庄里。
他一身儒生打扮,拿着折扇,坐在茶庄的大堂里,正和一位老者在说着什么。
杨素云听到了齐慰的笑声,笑声爽朗,却不粗豪,就像他的人一样。
而他笑起来的样子非常好看,杨素云不想移开自己的眼睛。
她知道以她的身份,想要给齐慰做续弦几乎没有可能。
但是十五岁的她,有着少女的任性和执着,她想让齐慰注意到她,她想让齐慰知道有她这个人。
她年轻貌美,她精通琴棋书画,就连有才女之名的裕王妃也很喜欢她。
她想起表哥说过的一件事,齐慰身边有个小孩,是他在路边捡来的孤儿,齐慰对这个孩子非常好,不但让这个孩子跟着自己姓齐,而且还取名叫福生。
杨素云灵机一动,她找了傅家的一位管事嬷嬷,说她想要买个丫鬟,让管事嬷嬷带个牙子婆过来。
很快,牙子婆便来了,杨素云问好价钱,花了六两银子,买下一个八岁的小丫头。
杨素云还记得那个孩子,孩子叫阿莺,一口苏北口音,不会说官话,瘦瘦小小,胆子很小。
她假装出去,带着阿莺离开了傅家,她让阿莺在外面找个地方过夜,说了地址,让阿莺明天在那里等着她。
第一天,她和阿莺躲在茶庄附近,可是她们等了很久,也没有看到齐慰的身影。
第二天,她仍然和阿莺躲在茶庄附近,齐慰还是没有来。
第三天,她以为又会白等的时候,远远的,她看到了骑马而来的齐慰。
她推了阿莺一把,阿莺便按照她的吩咐,迎着齐慰的马冲了过去。
眨眼之间,阿莺便像个破布娃娃一样摔倒在马前。
齐慰下马查看的时候,一个身材纤细的小姑娘冲了过来,她抱着阿莺大声哭喊,恳求国公爷救救她的丫鬟。
齐慰已经上过多次战场,杀敌无数,虽然不通医术,但是也会一些处理外伤的方法。
他看了看阿莺的伤势,对杨素云说道:“伤得不重,我让人带着你们去医馆看看吧。”
虽然阿莺是突然冲出来的,可是齐慰看得很清楚,他的马没有碰到阿莺的身体,这个孩子是自己摔倒的。
围观的人也纷纷说道:“我刚才都看到了,这小丫头是自己摔倒的,可没有这位官人的事,人家还肯送你们去医馆,已经仁至义尽了。”
杨素云原本以为,齐慰即使不能像对待那个福生一样,也会和蔼可亲地询问她们的姓名,家在何处,说不定还会送她们回来。
可是齐慰什么也没有问,只是叫来一名随从,带着她们去了附近的医馆。
阿莺只是磕破了手肘和膝盖,随从帮她们付了诊费,又拿了药,便告辞离去。
从始至终,齐慰没有多看她们一眼,齐慰的随从也同样如此。
杨素云心中凄苦,她准备了这么多天,到头来是一场空。
她狠狠瞪了阿莺一眼:“都怪你,我不是让你往马上撞吗?你为什么不撞?”
阿莺小声说道:“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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