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方以智回到了安南,他没有休息就匆匆去找杨子正了。
“密之,这趟让你辛苦了。”杨子正接到方以智笑呵呵的,但方以智却知道他这笑容后面是捡了大便宜的得意。
“大都督,密之觉得有些方式不太妥当,特来跟大都督探讨一二。”方以智跟杨子正很少有委婉与察颜观色之类的,有,但不多。
“哈哈,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说这事了,别着急,我已经召集了大家都来开会专门探讨这事了。密之啊,在与大家谈事之前,我们可以先讨论一下大明的朝贡之策。密之对大明的朝贡及涉外之策如何看啊?”杨子正问道。
方以智愣了一下后,想了想。
“我大明的朝贡是分等级的……”方以智大致把大明当下大明的朝贡体系,与朝贡方式,一般藩属国会上贡什么,大明会回赠什么说的很仔细,然后还有就是介绍了一下涉外的四夷馆的运作方式。
最后方以智才说了他的看法与态度。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是我们历朝历代对待藩属国的方式,所以我们不欺负弱小。另一点是我们的历朝历代相信‘仁者无敌’,用仁义来对待诸国,诸国就会被王化,会了解到我上国的仁政。不以兵强天下,顺天任德,敌人自服。正因为我上国如此对待诸国,我国才会有百国来朝之盛事。由此,我也劝大都督,我们依然要对诸夷行仁政。”方以智既是介绍也是劝解。
“哈哈,好,好。密之,两个问题,你回去好好想想。一是,我们历朝历代如果善待诸国了,为何每每改朝换代都是诸国要入侵我国呢?嘉万年间为何倭国要祸乱我东南沿海?为何是我中国国力强盛时他们才会臣服朝贡?既然他们是我们的藩属国为何我们国家危难时未见他们前来助力?反而会趁机祸乱?”
“第二个是,地主占领了土地之后不是施舍给农民粮食为何要剥削农民的粮食?同理,历朝历代收这些国家当藩属国,让他们受大明的保护,为何不收他们高昂的保护费,反而还要送给他们大量的钱财呢?这跟地主对待农民的方式截然相反啊。地主觉得剥削农民天经地义,为何我们收受藩属国的保护费就不天经地义了?就要被冠上王化,行仁政之类的头衔了?”
杨子正说完方以智顿时皱紧了眉头,面对杨子正的问题他是听懂了的。杨子正的第一个问题想表达的是,每当中国强盛了他们就来朝贡了来投靠了,顺便要点好处了。每当中国动荡时,他们就像养不熟的白眼狼一样来啃肉了,也祸乱了。
第二个问题就是,我们中原之统治者对自己的人民百般剥削,但却对外人提供保护不仅不收保护费还要送给别人大量的钱财。
这叫什么道理呢?
“可……”方以智张了张嘴,但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密之,我知道,所谓的万国来朝不过是彰显帝王是明君,群臣是干臣,一起把中国带到了鼎盛,用百国来朝来粉饰他们的荣耀。他们根本不在乎藩属国的钱财,只要来朝贡,他们宁愿给藩属国钱财。说白了,他们就是让藩属国来帮他们粉刷盛世的,好留芳千秋的。他们为了这个面子,得找出理由来让他们的做法合法合理,所以就有了儒家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仁者无敌,王化,顺天任德,敌人自服之类的狗屁话。”
“我们科学讲求务实,当然,该务虚的时候也会务虚。务实讲什么?那就是藩属国要得到我们的保护可以,给钱,给钱我保护。如果哪个国家不服,那我就打到他服。”
“你可能觉得我要佛朗机人及荷兰人太多的赔偿金了,其实你根本没算过,他们每年从中国,从汉人身上赚走了多少的银两。每年与大明的贸易额达到数千万两白银,在海外之地,在流求奴役着我们的子民,这些账是区区千万两银可以一笔勾销的吗?我收他们千万两白银已经是仁慈之举了,若是把所有的账算清楚,他们死上千万遍都不为过。”
“所以,千万要记住了,不能用我们中国人的血泪去仁慈敌人的暴行,这不是在彰显我们的仁慈,这是在侮辱我们那些死去同胞的灵魂。若是作为千千万万的中国人的代表,我们不能为他们洗刷耻辱,你觉得你有资格代表他们去谈判吗?如果你向敌人开不了口要那么多的钱财,那就多想想那些死去的人,被他们凌辱的人。”
杨子正冷冷的说完,冰冷的眼神感觉像是要杀人。
方以智打了个冷颤,这,这是他从未想过的。
“好了,密之,有很多的事情,你以为你很明白了,读过很多书明事理了,其实真相比你读过的书更为残酷,儒家用所谓的仁义礼法来粉饰他们只是证明他们的合法性,证明只有让他们来统治大家才会过得好,才会得到仁义。但是,代价是什么?代价是那些被他们故意遗忘的被凌辱牺牲的同胞,那些同胞在死之前估计一直在渴望得到这些大儒们的仁慈与拯救,可是他们人呢?人在哪里?他们在庙堂之中给那些假仁假义的藩属国们发放礼金呢。”
“密之,国与国之间比你想象的要残酷的多,就是比拳头,谁拳头大谁就有剥削对方的资格。在确定了剥削对方资格之后,你再适当的对这些人讲的仁义是可以的,这个时候是务虚的时候。”
“好了,你先回去好好想清楚我的说话的,如果你依然不认同,那我就换认同我话的人来做这个谈判工作。”
杨子正的话一说完,方以智眼皮一跳。这么霸道吗?意思是认同也得认同,不认同也得认同,再不认同就跟我不是同路人,我换人来做。
方以智想了下,深深的拱了拱手,没有说话就转身离去了。
因为他,不认同。但是,他承认杨子正讲的有道理。
杨子正看着转身而去的方以智他有些难过,他觉得一个完全能接受各种思想的大学者竟然内心底是如此固执的一个人。
“老师……”此时门外的陈维崧与一众杨子正身边的学生与秘书一起走了进来。
这是杨子正早早的就让他们在外面聆听的,因为杨子正早就想把这些话说出来了,他不仅是说给方以智听的,也是说给科学学子们听的。
杨子正摆了摆手。
“你们也好好想想。”杨子正说完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