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这个耻辱的日子!维内塔受到了塔尼里亚联合会的蓄意攻击。直到一周前,执政委员会仍然在和联合会进行会谈,以期维持内海上的和平。
可是历史将会作证,塔尼里亚联合会蓄谋已久,精心策划了这场袭击。他们用虚伪的声明和希望维持和平的表态来欺骗维内塔。
我们的舰队损失惨重,我们的军港被烧成一片白地,许多勇敢的维内塔人失去了生命。
事实已经不言自明:敌人对我们发动了进攻。作为维内塔共和国执政官,我已经下令陆军和海军采取一切有必要的措施。
大海铭记永恒,维内塔将会永远记住塔尼里亚的不宣而战。在神明的注视下,我发誓:无论要花多久时间,无论要流淌多少鲜血,哪怕染红整个内海,我们必将伸张自己的正义!
相信我们的军队!相信我们的人民!神明保佑维内塔,我们定会取得胜利!
我要求全维内塔公民代表大会宣布:自塔尼里亚联合会对海东港发动卑鄙的偷袭之时起,尊贵的维内塔共和国和塔尼里亚联合会已正式进入战争状态。”
议会大厅中央,这位精神矍铄的老人狠狠地拍裂了讲台桌面,环视四周,不容置疑的宣判:“塔尼利亚联合会,必须被毁灭!”
诺大的议会大厅里坐满了从维内塔各个城邦赶到海蓝城的公民代表,特殊的拢音设计让执政官的话能够清晰地传递到每个人而中。
执政官每说一句话,台下的公民代表们就会跟着高呼一声。
当执政官说完最后一句话时,群情激愤的公民代表们全体起立,挥舞着拳头,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怒吼:“毁灭联合会!毁灭联合会……”
二楼的旁听台上,安托尼奥重新戴上三角军帽,扭头对温特斯说:“我们走吧,温特斯。没什么好看的了。”
没有公民代表或议员身份的人,不能到一楼大厅里参会。因此议会大厅的设计师特意设计了二楼旁听台,供普通公民旁听。
“不看后面的表决过程了吗?”温特斯因为数百名议员同仇敌忾的气氛而一时失神:“我们连执政官要通过什么提案都不知道。”
旁听台上的其他人纷纷为两位军官让开道路,还有人拍了拍温特斯的肩膀,冲着温特斯说:“干掉联合会那些杂种海盗!”
温特斯礼貌地笑着回应了一下,跟在安托尼奥后面离开了旁听台。
走到外面之后,安托尼奥才开口对温特斯说:“我们不需要知道执政官的提案,我们只需要知道执政官的态度就够了。”
温特斯点了点头。
“德贝拉执政官的手腕还是厉害。”安托尼奥突然有些感慨地说:“其实国会里有一些议员并不同意把德雷克的这次袭击和塔尼里亚联合会牵连起来,可是德贝拉直接召开了全体公民代表大会。以现在的议会大厅里的气氛,我想哪怕是再高的战争预算也能轻松三呼通过。”
“光凭德雷克一个海盗船长怎么可能组织起这种偷袭?联合会肯定在背后支持着他。”温特斯不解地问:“但我想不通联合会怎么敢主动招惹我们?明明是我们要打他们,结果他们反而先动了手。塔尼利亚人不会以为摧毁了维内塔海军,我们就没法报复他们了吗?”
安托尼奥挑了挑眉毛,教育道:“不要把联合会视为一个整体,就像不要把维内塔视为一个整体。不必考虑塔尼里亚人的想法,和平解决的希望已经破灭了,剩下的只有战争一途。而我们的职责就是为维内塔赢得这场战争……你在孔泰尔手下干的还习惯吗?”
“孔泰尔中校他……我感觉他有些过于照顾我,中校把我们几个见习军官都弄进了他的首席百人队,基本没什么事情干。”温特斯有些不好意
孔泰尔中校负责指挥第三军团首席大队[Cohort Pria],第三军团平时只维持半编状态,海东港袭击后迅速用预备役士兵补充到了满编,当下正在西大营里抓紧操练。不过温特斯现在是在常备部队里见习,反而不忙。
“少说,多做,多观察。”安托尼奥伸手帮温特斯扶正了军帽,又拍了拍他的后背:“有人会讨好你,有人会鄙视你,但这些其实都无所谓,尽你自己的职责就行。”
温特斯无言地点了下头。
他明白:如果自己否认家庭带来的帮助,那纯粹是在得了便宜卖乖;把自己和本威互换,本威不一定做的比自己好,但自己一定做不到本威那样十几岁就上码头干活养家,也做不到巴德那样——正因为如此他才尊敬本威和巴德。
但他还是想尽量避开裙带关系的非议,所以温特斯原本想和菲尔德中校去预备役军团,但是安托尼奥把他要到了“大维内塔”。虽然没几个人知道蒙塔涅准尉和军团长的关系,但这还是让温特斯有些不自在。
安托尼奥就是在宽慰温特斯,告诉他应该如何应对:“尽自己的职责”。
两人一路骑马从议会大厅往家里走,快到家门口时,安托尼奥随口说道:“海军正在清扫近海,等他们扫清了航路,第三军团就要出击。做好准备,还要办的事情都处理好。”
“什么?这么快就要出兵?”温特斯豁然警觉:“这也太仓促了,战船、火药、炮弹、粮食……我们准备好了吗?”
“没有准备好,但必须要作出回应。”安托尼奥微微苦笑了一下:“人民的愤怒是一把火,既能烧死敌人,也能烧死自己。挨打不还手,舆论会压垮政府。执政委员会现在急需一场胜利来确立自己的权威。”
“君主不能因为愤怒开启战争,将军不能因为怨恨而发动攻击。这是乱来,您应该坚决反对这种乱来的命令!”
“lt;战争艺术·烈火之卷gt;我也读过。”安托尼奥话锋一转:“但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维内塔现在有比我更善战的指挥官吗?”
“没有!”
虽然有拍马屁的嫌疑,但这是温特斯的真心话。
维内塔共和国用自己的名字给第三军团命名,就足以说明这支部队的战力。而大维内塔的军团长也毫无疑问是整个共和国最优秀的指挥官。
“是的,我也觉得没有。”安托尼奥听起来是在自吹自擂,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傲色,像是在谈论天气一样平静:“那如果我反对,五人团就会放弃追求一场迅速的胜利吗?”
“他们会考虑您的意见。”
“我已经提出了反对意见,五人团要求我服从命令。如果我继续坚决反对,他们会把我换掉,让其他人指挥这次进攻。”
“那就让别人去。”
“然后呢?看着第三军团因为临阵换将蒙受不必要的损失?洋洋得意地吹嘘自己有先见之明?”安托尼奥拉紧了缰绳停在原地,严肃地对外甥说:“温特斯你听好,永远不要说‘我早就说过’这种话,哪怕你真的说过。我们是维内塔的军人,既然领着薪水,就要为了共和国的利益尽责!”
安托尼奥极少用如此严厉语气和孩子们说话,无论是对温特斯还是对伊丽莎白。珂莎才是那个更严厉的家长,而中校是会替孩子们打掩护的人。
被训斥的温特斯垂下了头,安托尼奥也意识到自己火气有些太大了,柔声说:“执政委员会已经下定了决心,军人能做的就只有尽全力赢得战争。要把维内塔的利益放在最前面,联盟消灭了贵族,但我们这些军官就是守护着她的骑士。”
温特斯“嗯”了一声。在他看来,大部分军官实际上都只是把
议会大厅离家里不远,两人很快就到了家。一个穿的脏兮兮的小乞丐戴着一顶大帽子正扒着围栏往里看。
看到两名军官回来,小乞丐惊慌地跑开了。伴随着大量失地农民涌入城市,海蓝城里的乞丐也比过去多了许多。塞尔维亚蒂府邸所在的街区治安很好,是警备司令部的重点巡逻地区,但即便如此也时不时能见到有人行乞。
“追上去,弄清楚他是什么人。如果只是乞丐就给他点钱。让他不要再靠近咱们家。”安托尼奥指着小乞丐的背影说。
温特斯点了点头,驱策强运追了上去。
安托尼奥先是把枣骝马牵到马厩打理好,然后从后门进了屋。
刚一进门,伊丽莎白就焦急地跑过来抓住了他的胳膊:“爸爸,你和哥哥要去打仗了吗?”
“谁说的?”安托尼奥笑着问道。
“所有人都在说,整个海蓝城都在议论打仗的事情,连我在画室的女伴们都在说,还有老夫人们给我们讲三十年前打仗的事情。你要去哪里打仗?危险吗?为什么哥哥也要去呢?”
安托尼奥揉了揉女儿的脑袋,语气轻松地说:“不危险,我和你哥只要坐船去海上的小岛上转一圈,这场仗就打完了。”
“你如果和伊丽莎白装傻,她以后就会成为傻女人。”珂莎走了过来,不满地对安托尼奥说:“对我们养育出的孩子们有点信心,艾拉十六了,她足够坚强到明白会发生什么。”
珂莎把伊丽莎白领到了会客厅,让伊丽莎白正坐在沙发中央,她和安托尼奥分别坐在两边。
珂莎握着伊丽莎白的双手,认真地和女儿解释:“战争是解决纠纷最暴力的手段,是两伙人相互杀戮,直到有一方屈服。因此才有了军人,军人去打仗,其他人就不必流血。你的爸爸和哥哥是军人,所以即便他们再舍不得你,也不得不离开这个家去打仗。你明白了吗?他们离开家不是因为不爱你。”
伊丽莎白红着眼眶问道:“打仗危险吗?会……再也不回来吗?”
“不会的。”安托尼奥赶忙宽慰女儿:“打仗也没有那么危险,有首歌还这样唱,‘要是每一发子弹都能打到人,国王找谁给他当兵呢’……”
珂莎却瞪了安托尼奥一眼,严肃地对伊丽莎白说:“战争会死人,会有许多人家的儿子回不来。你的爸爸和哥哥也可能不会再回来。我们祈祷他们的平安,但如果他们不能回来,你也要能够坚强的面对。”
听到母亲的话,想到可怕的情形,伊丽莎白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还是小孩子,你这样是不是有点太残酷了?”
“她已经十六岁了,她必须要学着接受这一切。只有这样,如果真的失去了你们,她才不会像我姐姐那样精神崩溃!”
眼看两个人要因为子女教育方针开始吵架时,温特斯推开门走了进来。
见到温特斯回家,伊丽莎白跑过去抱住哥哥嚎啕大哭:“温特斯,我不想让你去打仗!我不想你再也回不来!你不要去……”
温特斯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手足无措地抱着艾拉。只好一面轻轻拍着艾拉的后背,一面用眼神询问两位家长“这是什么情况?”
可是刚强坚毅的珂莎这时却也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安托尼奥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把妻子搂在了怀里,和温特斯面面相觑。
就这样沉默了好一会,面无表情的索菲亚从楼上走了下来。
是的没错,索菲亚现在就寄住温特斯家。第三军团的驻地里现在满满都是士兵,一位
索菲亚的身份也已经被证实。信使一路换马不换人,赶到联省抄录下了寄放在教堂中的原始文件。与索菲亚携带的文件两相验证无误。
执政委员会和索菲亚达成了交易。作为笔记的交换,德贝拉执政官会尽快通过提案为安托万-洛朗平反,而索菲亚需要暂时留在维内塔等待参加听证会。
原本索菲亚想去女子修道院住,但伊丽莎白极力邀请索菲亚来自己家。
虽然安托尼奥和温特斯坚决反对,但伊丽莎白却说服了这个家的真正主人——珂莎。
珂莎同意索菲亚借住的理由很简单:两家人其实是亲戚。
珂莎的爷爷的姐姐嫁到了索菲亚父亲的家族,这位珂莎的姑奶奶是安托万洛朗的奶奶,索菲亚的曾奶奶。
也就是说,温特斯和伊丽莎白还得叫索菲亚一声“表姐”。
因为“两山夹地“的天然地理阻隔,塞纳斯海湾地区贵族阶级通常不和外部通婚,内部通婚则非常频繁。
两个姓氏中带着de或是的联盟人坐在酒馆里闲聊,聊着聊着就能找到彼此间的亲戚关系。
温特斯的外祖父作为幼子,没有继承爵位和封地的资格,转而经商,最后在海蓝定居。
不过也因祸得福,躲过了主权战争期间联省共和国对于旧贵族阶级的清洗。
那场血腥清算之后,联省人彻底摆脱旧贵族阶级的桎梏。
而温特斯外祖父出身的家族以及很多家族被彻底抹除,索菲亚大概是珂莎和温特斯仅存的几名“血亲”之一,虽然这血缘关系已经淡到只有十六分之一。
索菲亚冷着脸走到了温特斯身边,哪怕是同处一个屋檐下,她也没给过温特斯好脸色。
当然,温特斯与索菲亚也亲近不起来。
除去安托万-洛朗孤女这层身份,温特斯对索菲亚没有任何好感,面对这个女人时仍旧会下意识绷紧神经。
所以两人的相处很别扭,准确来说是根本不相处。
索菲亚只和伊丽莎白以及珂莎交流,温特斯和她都尽可能回避彼此。
温特斯尴尬地对索菲亚点点头。索菲亚瞪了他一眼,把伊丽莎白接到了怀里,扶着这个泣不成声的小姑娘回到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