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了岗,温特斯和巴德便扛着长戟沿着军校围墙巡逻。他们没带火枪,因为火枪可比长戟重太多。
而且门岗没有火药没有弹丸,火枪就是摆设。如果按照温特斯的想法,他连这杆戟都不想拿。
陆院又不是什么藏宝窟,陆军军官军校堪称一穷二白。联省陆军办学理念向来是能省就省,省下来的钱再拿去办更多学校。
这样一个耗子进去都得哭着出来的穷地方,里面又塞满了龙精虎猛的壮小伙子。
别说是贼,连鬼都得绕着走。
对于校方来说,夜间巡逻主要目的是防止个别学员晚上偷偷溜出学校。但抓两个想逃寝的军官生也犯不上动家伙。
同时,让军官生抓同学也很不靠谱。温特斯有过几次趁着同学站夜岗偷溜出去,半夜再回来。
每次他都走正门,根本用不着翻墙。
两人溜达了一段时间,天已经彻底变黑,熄灯的时间过去了。
夜里的陆院彻底告别白日的喧闹,黑暗中的校园如同是一头蛰伏于阴影的野兽。
温特斯夜间巡逻时常会有这种感觉:军校不是一个死物,它每时每刻都在有节奏地呼吸。
附近的街区也和军校一样进入梦乡。只有远处的港口区从不睡觉,温特斯甚至能隐约看到星星点点的灯光。
那里是正在寻欢作乐的酒客和服务业者的地盘。
军校围墙外面,靠着居民区的地方有一些简陋的石桌。石桌被几颗阔叶树遮蔽,晴天遮阳,雨天挡雨。
石桌都是附近的居民搭的,小买卖人平时会在桌上摆摊,做点军官生们的生意。
温特斯一指那些石桌,向巴德提议:“坐一会吧。”
“好呀,坐一会,我也想抽口烟。”巴德笑了笑,看出温特斯懒得再走。
今天晚上的风有点大,而且是从大海方向在往陆地吹。风带来许多水汽,圭土城上空已经被云层所遮蔽。
月光穿过云层后变得微弱,路只比无月之夜好走一点。
温特斯皱起眉头:“看风向和云层,明天可能要下雨。”
下雨对于一位要踏上返乡旅程的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两人往石桌上一坐,大海送来的风擦去他们身上的汗,顺便带走了他们体表的热量。
白日的燥热烟消云散,现在是凉爽而舒适的夜晚。
巴德从身上的小挎包里掏出来一个旧烟斗,他先在斗钵里装了点碎烟叶,然后再压紧,接着又重复了两次这套“装烟叶-压紧”的流程。
温特斯看巴德装完烟,左手便保持拇指压住食指的手势,点燃了巴德斗钵中的烟草。
这是拥有一名施法者好友的小小福利,只要温特斯在,巴德从不需要担心去哪找火。
“艾克白天还说羡慕我,如果他发现成为施法者最大的好处就是点烟方便,不知道还会不会说羡慕的话。”温特斯自嘲地想。
这个时代相当一部分男性不是烟民就是酒徒,其中不少人两者都占。绝大多数不吸烟也不喝酒的人并非是不想,而是因为负担不起。
温特斯属于不吸烟也不喝酒的人中的极少数,作为施法者,他必须尽可能避免任何成瘾物。
因为安托万-洛朗认为令人上瘾的“毒药”会腐蚀施法者的意志、麻痹施法者的感知、摧毁施法者的法术能力。
温特斯自认不崇拜任何人,但那是自我欺骗,因为年轻男子的微妙自尊心。
三年预校、三年陆院,温特斯看遍了一切能找到的有关安托万-洛朗的书籍、档案和信件。
公开的,他公开看;保密的,他偷着看。如果事
总而言之,安托万-洛朗说成瘾物不好,温特斯就坚决不沾染。
看见巴德舒服地抽了一口烟,又慢慢呼出去。温特斯终于决定开口自己非常关心的那个问题。
“打听出来你要被分配去哪里了吗?”温特斯关切地问。
微弱的火光下,巴德的神色如常,不为温特斯的问题所动。
“没去打听。”巴德不急不慢地回答:“不用打听也能猜出来,无非被派遣到海外嘛。”
说完这句话,巴德就继续专注投入到吸烟这项损害他身体健康的休闲活动中。
他看起来怡然自得,看起来丝毫不因自己即将被海外派遣而忧虑。
“海外派遣哪里是你说得这么轻松?!”温特斯一下子就急了。
但巴德对着温特斯笑了一下,像是在说“别担心我,这没什么”,继续闷头抽着烟。
温特斯看了看巴德,看了看夜间的圭土城,又看了看沉睡着的学校,最后无奈地长叹。
巴德并不自哀,但温特斯却对巴德的境遇感到难过。
海外派遣,严格意义上来说就是军校毕业生被分配到海上贸易线路沿途的大小节点里去。
离本土近的两个去处有神圣牧罗帝国和弗雷曼帝国,这两大帝国的首都是举世闻名的繁华都市,联盟设有领事馆。
在花花世界的领事馆里当武官,是人人争着想要的美差。
但温特斯和巴德口中的“海外派遣”显然不是这等好差事,而是被分配到更远、更险恶的世界尽头。
明天温特斯就会踏上回家的旅程,他将在故土海蓝共和国见习一年。
明年这个时候,温特斯还要回到学校。因为严格意义上来说,他还没有真正毕业,这一年他是以准尉军衔见习。
而被海外派遣的军校生,只要坐上去海外的船就别想回家。
甚至明年的毕业仪式也甭想参加,因为一来一回的时间就要超过一年。
名义上,被派遣到各处贸易点的军官们是去保护联盟的海外利益。
但是很多时候他们就是光杆军官。手上没兵也没权,自然也没有立功的机会。
想要回家?要么被装在棺材里,要么熬到退役。
想要明白为什么巴德会被海外派遣而温特斯不会,就要理解陆军军官学院的毕业生分配制度。
想要理解陆军军官学校的毕业生分配制度,就要从建校之初讲起。
老元帅建立这所军校的目的之一,就是想要弥合联盟各加盟国之间的裂痕,尤其是要弥合诸共和国军队的分歧。
因为联盟国准确的说并不是“国家”,而是“联盟”,她的全称是塞纳斯诸共和国自由联盟。联盟的政治生态可以引用前联盟国务秘书汉弗莱的经典名言来描述:“国家?我们算哪门子国家?我们难道不是五个互相仇视的原始部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