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求违背常理之事终将会成为恶魔。”
森鸥外站在:“为什么要放他走?”
太宰治手里拿着平板,屏幕上播放着地牢里的画面, 看到两个费佳一同走出地牢时, 他把平板递给身后的芥川银。
他对森鸥外微笑道:“如果能成功,不是很有意思吗?”
“……”森鸥外不知道怎么接话,神色略带复杂地望着他。
费奥多尔在地牢里交代了很多, 九葵衣从书里知道的事情大多都告诉了他, 包括织田作之助的事,因此自然而然的,森鸥外也知道了。
在其他平行世界里,织田作之助也没有活下来, 想要救他,太宰治成为首领,整整计划了四年……
九葵衣比织田作之助活得更短暂,再加上她的经历更复杂,她所遇到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有可能成为她死亡的契机……
唯一的一个九葵衣能活到现在, 已经是奇迹了。
如果想要救她的话, 付出的努力恐怕要比救织田作多不知道多少倍。
“啊对了, ”太宰治像是才想起来了一样,“森先生, 你怎么在这里?”
“你不会真的想……”太宰治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如果你想要首领之位,也不是不可以哦。”
因为他已经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是不是首领都已经无所谓了。
森鸥外脸上的复杂顿时变成了头疼。
继孤儿院之后, 又想把港黑交给他么……森鸥外默默抬眼看向前方, “五条悟呢?”
“他啊。”
太宰治也眺望着远方,海对岸依稀能看到学园都市最高的银蓝色建筑。
五条悟……
太宰治低声说:“不用管他了。”
——————
“五条先生……”
第二十三学区的研究员擦了擦汗,看着神色冷硬,一动不动站在监控面前的男人,委婉地提醒道:“您要不要先休息一下,现在是休息时间,我们准备了茶点……”
五条悟问:“我打扰到你们了吗?”
他的声音淡淡的,听起来没有任何威胁性,研究员却猛地摇了摇头,连声说:“没有没有,一点也不打扰!”
“那就好。”五条悟继续看着前方的监控。
学园都市上空有三颗用于监视的卫星,这里便是负责管理卫星的管制中心,隶属于第二十三学区的航空宇宙工学研究所,是学园都市警备最为森严的地方之一。
然而所有研究员都记得五条悟闯进来时的景象,仿佛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那双眼里的暴戾和残忍哪怕只是触及分毫,都让人忍不住战栗。
哪怕只是想到那天的景象,研究员身体都忍不住颤了颤,他战战兢兢地说:“那我们先下班了……您要是有什么事的话……”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五条悟,五条悟没有说话,苍蓝色的眼眸专注地望着前方的屏幕,全部心神都沉浸了进去。
转头看到屏幕上的白发小女孩,研究员心里叹了声气,默默退了出去。
这个世界的时间已经被倒回了两年前,除了前往主世界的人,这边大部分人都对这两年时间的记忆很模糊,然而这并不包括冷冰冰的卫星。
哪怕所有的痕迹都已经被抹除,在上空的卫星仍然保留着学园都市的数据——保留着,那个孩子的数据。
五条悟不是第一个想到的人,最初来到这里的人其实不止他一个,还有太宰治、森鸥外、大仓烨子……甚至隐隐察觉到了不对的乱步等人。
在看到那些监控画面之后,争吵,怒骂,打架,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变得混乱无比,然后忽然有一天,就只剩下五条悟一个人了。
五条悟日复一日地看着这些监控画面,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苍蓝色的眼睛里浮现出红血丝,唇被咬得发白,手攥成拳头,指甲陷进肉里,听到鲜血从手心滴落的声音,那些愤怒的人慢慢变得冷静。
又看了一眼在监控里笑得开心的孩子,那些人沉默地离开了。
五条悟没有跟着离开,他把监控倒回去,一遍又一遍地看着。
最初看的是那些开心的视频,他喜欢的孩子在学校里玩闹,交朋友,逛街,上课,然而慢慢的、慢慢的……视频被另外的内容占据了。
那孩子一次次收到信息,露出惊喜的表情。
一次次前往学园都市门口,等待,等待,在学园都市门口重复的等待。
从被警卫戒备,到被警卫熟悉,被同情……
她每一次都那么开心,那么高兴,却又每一次都失望而归。
五条悟看了很久,很多遍很多遍,他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她可以那么高兴,那么欣喜。
明明已经很多次没有等到了啊,为什么不放弃呢,为什么不埋怨他呢,为什么不质问他呢。
为什么要这么等下去,一次又一次,重复这个被伤害的过程。
——直到现在,五条悟才发现这是一种伤害。
他能接受那个孩子对他失望,对他怒目相向,可他发现,他无法接受她这样自我折磨。
一遍遍重复等待他,等到终于有人都看不下去了。
“你怎么在这里?”
她在学校里交的朋友走过来,这个朋友跟她差不多的年纪,棕发扎成双马尾,手臂上挂着风纪委员的袖章,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站在她的面前,质问道:“你不是要去上补习班吗?”
“啊……”白发小女孩露出被戳穿的尴尬神情,“我跟老师请假了,我明天再去。”
“什么?”棕发少女瞪起眼睛,“难道你不想上常盘台了吗?”
她的声音陡然抬高,站在旁边的警卫员不由自主看了过来。
白发小女孩赶紧说:“我现在有重要的事情……”
她还没说完,棕发少女就打断了她:“什么重要的事情?又是等你爸爸吗?他又没来?”
白发小女孩眼神一虚,少女对她伸出手:“把你爸爸的电话给我!”
“干、干什么?”白发小女孩紧张地望着她。
少女说:“当然是打电话问他到哪里了啊!”
“不想来也不说一声,要是来的话,就别这么慢吞吞的……”
白发小女孩忍不住垂下头,“不是的,他只是……他有很多事要处理……”
辩解和朋友恨铁不成钢的话混合在一起,越发显得苍白无力,白发小女孩的头不禁低了下去。
看到她隐隐难受的神情,棕发少女气得跺了跺脚,“算了,我陪你一起等。”
棕发少女从旁边的店里买了两罐饮料,一罐递给白发女孩,一罐自己打开滋滋喝了起来。
白发女孩嘴角不由得上扬,高兴地说:“你不是很忙吗?”
“也没有那么忙啦!”
“……”五条悟忍不住回忆,那时候的自己在做什么?
哦,好像是禅院家出了一点小问题,有人不想让禅院真希继承家主之位,打算前往学园都市的他就改道去了京都。
到的时候,禅院真希还惊讶地看着他:“老师怎么来了?就这点事我自己能处理好的。”
五条悟:“……”
五条悟清楚地记得当时自己的心情,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难受,不是因为不被学生需要,而是因为……就这么一点点小事,又因为这么一点点小事,下意识开始逃避,不想跟那个孩子见面。
把自己的学生当成借口,把工作忙当成借口……他不知不觉就变成了这样的人。
可是想到自己真的要去面对那个孩子,他又会忍不住产生疑问……
那么真挚的喜欢,真的是给自己的吗?
她不过是把自己当成爸爸而已,她年纪那么小分不清楚,难道自己还不明白吗?
就是因为想得太明白,所以才需要远离。
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不能和她那么亲近,却又控制不了自己,最后造成的后果便是……
“还在等人吗?”又一个朋友路过。
有着超能力的茶色短发少女问:“这次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站在学园都市门口的白发女孩低下头,难受地攥住衣角。
“我不知道……”
茶色短发的少女顿了顿,又说:“告诉我你爸爸是什么样的人吧?”
“啊?”
白发女孩愣愣地抬起头,听到朋友说:“聊天啊,不然就站在这里干等着吗?”
“……”白发女孩沉默了一下,再次低下头,“我不知道……”
“?”茶发少女睁大眼睛。
白发女孩说:“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甚至可以说,在白发女孩心里,爸爸这个词都是虚无的,无法具体具现化出来的。
如果说起相关的话题,她能回忆起来的大概只有痛苦。
这就是五条悟带给她的东西。
明明是代表着美好和安全的词汇,剩下的却只有无尽的难受和痛楚。
茶发少女默然了很久,最终张开手臂抱紧白发女孩,在她的背上轻轻拍了拍。
“没关系,你还有我们。”
“嗯!”白发女孩露出被安慰到了的表情,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
可不是每一次他们这些朋友都在的。
又一次等到了下午,落日西沉的时候,一个穿着黑色t恤的男人从外面进来。
看到不是自己想见的人,女孩脸上的期待变成了失落。
男人有着一头柔顺的黑发,嘴角悬起的微笑恶劣,看着女孩对自己露出失望的表情,他立即走了过去。
“小朋友,”男人弯腰凑过去,看到女孩露出吓到了的表情,笑容越发兴味,“你在等谁呢?”
他脖子上挂着临时放行的证件,上面登记的名字是——折原临也。
“等我爸爸,”女孩有些害怕地说,“他很快就来了!”
“哦~”
折原临也语气微扬,感兴趣地问:“你爸爸是谁?”
“五条悟!”女孩的声音变得有些骄傲。
“五条悟啊~”
折原临也笑眯眯地说:“我知道他在哪里哦。”
看到女孩骤然变亮的眼神,折原临也拉长了音:“他在博多——”
“不可能!”女孩立即说道,“他说很快就来见我的!”
“可是他真的在博多嘛。”折原临也说,“就算坐飞机也要好几个小时,到时候这里早就关门了。”
他拿出手机,对白发女孩说:“我这里还有照片,是认识五条悟的朋友发过来的。”
他把照片给小女孩看,小女孩正好站在一个监视器的下方,监控拍到了手机里的画面,高挑的白发男人站在博多的公交车站牌下,双手插兜像是在等人。
“……”白发女孩眼神颤了颤,猛地倒退了一步。
“怎么样,我没有骗你吧?”折原临也问。
白发女孩惊恐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神色逐渐转为平静,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他说他会来的。”
这么对折原临也说完,白发女孩再次转向门口的方向,认真地望着紧闭的大门。
折原临也有些稀奇地看了看她:“你知道从博多过来要多久吗?”
“知道。”
“就算他是最强的咒术师,想赶过来也没那么快哦。”
“我明白。”
“那你……”
看着女孩固执的神色,折原临也脸上的兴味逐渐散去,用手在女孩面前晃了晃,看到她还是无动于衷之后。
折原临也说:“其实我是骗你的,照片是前段时间拍的,那时候我恰好在那边见过五条君。”
“我只是想看你失望的样子。”
“想看看你会不会哭。”
“因为……”
他还没说完,看到女孩脸上的神情变都没变,声音不由自主低了下去。
为什么呢?
明明很多人听到他这么说完之后,至少都会生气,或者困惑,他自觉的认为,自己就是性格这么差劲的人。
可是女孩没有生气,也没有愤怒,更没有困惑。
折原临也越发奇怪地望着她。
她说:“比起陌生人,我更相信我爸爸。”
折原临也:“……”
原来是这样吗?
可是他能做这些事,说出这些话的前提是——五条悟真的不会来了。
一次次欺骗她,放她的鸽子。
所以被人点出来之后,她应该会生气的吧?至少会问他为什么的吧?
为什么还要相信五条悟?
“这还真是……”
折原临也看着神色坚定的女孩,忍不住啧了声,“连我这种人都要生气了呢。”
女孩在学园都市的大门站了很久,不管是认识她的,还是不认识她的,最后看向她的眼神都会变得心疼和难受。
只有她自己从来没变过,眼神坚定地望着门口的方向。
五条悟听到她低声喃道:“只要来一次就好了啊……”
“就一次……”
“难道不行吗……”
只要一次,就可以说服自己原谅五条悟,或者让自己不再毫无希望地等下去。
可是五条悟一次都没有来。
有时候连五条悟自己都记不起来自己到底为什么没有去了。
全都是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当然也有重要事情发生的时候,可对作为最强的五条悟来说,都不过是借口罢了。
五条悟垂在身侧的手再次攥紧了,手心里的伤口已经不会再流血,他僵硬地站在屏幕前,仿佛浑身血液都被抽干,化作了沉默冷冰的雕塑。
他唯一能看到的只有屏幕上的女孩,看到她亮晶晶的眼神,不需要多加想象他就知道,如果自己真的出现,她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会惊喜地扑到他怀里,像小猫一样蹭蹭,眼神依赖地望着他,还会迫不及待地把他拉到旁边的甜品店,告诉他什么东西最好吃,会不停地跟他说话,告诉他自己的校园生活……
然而这些都不可能发生了。
想到这里,五条悟的心口就蓦地抽痛起来。
仿佛只有这股痛觉才能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所以他越发认真地看着屏幕,自虐般重复着她等待自己的录像。
一遍又一遍。
周围的人来来去去,时间都变得模糊,思绪重归混沌,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他听到有人叫自己。
“悟君。”费奥多尔微笑着伸手跟他打招呼。
这是最后跟她待在一起的人,所以五条悟没有怪他打扰到了自己,而是侧了侧头,露出认真倾听的表情。
费奥多尔笑着说:“抱歉,忘记她不让我这么叫你了。”
他重新招呼道:“五条君。”
五条悟:“……”
无聊,好无聊啊,五条悟忍不住想,如果只是来自己伤口上撒盐的话,那就杀了他吧。
毕竟——耽误到自己看那个孩子的时间了——
感受到从他心底里升起的杀意,费奥多尔的微笑顿了顿。
他看着眼里染上疯狂之色的五条悟,咳了一声才说:“其实我是来找你合作的。”
他把跟陀思的计划说出来,五条悟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像是无法理解,又像不敢相信一样,身形凝滞在那里,做不出任何动作。
费奥多尔问:“五条君觉得怎么样?”
“……要我做什么?”五条悟缓缓开口。
他像是很久没有说话的那样,声音变得极其暗哑,如同冰冷的刀锋被粗粝地沙子磨过一般,带着破碎感,让人产生了他快要哭出来的错觉。
费奥多尔看了他很久,才说:“等我的消息好了。”
“好。”五条悟简短地回应着,眼神再次落到了屏幕上。
看到女孩因为游戏懊恼地皱眉,五条悟再次攥紧拳头。
他跟费奥多尔合作过,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费奥多尔有多可怕,然而他已经不在意了。
只要能见到她……
只要能再见到她……
让他做什么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