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封密信一封是林尚书发出的,信上只有八个字:不可妄动,安当黄雀。
另外一封是韩丞相发往靖安的,也是八个字:速速撤离,此事不为。
赵珩看罢,抬头看着墨竹,“信鸽是否抓到?”
“抓到了,还可再飞。”墨竹应声。
“他呢?”赵珩又问,这个他便是被撤换下去的,六皇叔派来的暗卫。
六皇叔与那暗卫在汴京定有联络的地方,自己未有杀人灭口而是放人,一则是想通过那暗卫提醒六皇叔,手不可伸太长。
二则,也是想知道他们在汴京的联络处。
六皇叔在信上说过几日来京,以自己对六皇叔的了解,他此时已在路上最迟再过三日便会入京。
“去了城外的一处别庄,负责跟踪的人来讯,别庄有异动。”墨竹回话。
赵珩捏着手中的信纸,绷紧了下颚线。
六皇叔果真留了一手。
当年他交出兵权后归还王府,处理掉所有在汴京的产业,带着一家老小前往禹州,百姓无不为他惋惜为他不平。
自己记事后,母后每每说起此事,也满是钦佩。
谁能想到,京中的一举一动皆在六皇叔的掌握中,他也在等父皇自帝位上摔下来,好名正言顺上位。
他身为带着赤虎军打下北梁江山的战神,是百姓心中最佳的帝王人选,父皇当政期间国中多地民不聊生,民怨沸腾。
战神重出,不止赤虎军一众老将拥趸,百姓也会奔走相告。
至于自己,手中既无兵权朝中又无忠心不二的朝臣,与傀儡何异。
六皇叔只需等着自己以储君的身份,将朝中的几股势力肃清,便是他收割果实之时。
太师倒台一事自己并未去信告知,只将徐家外戚女眷送去禹州,原意是堵住朝臣的嘴,彰显自己宽厚仁慈。
倒是未有料到,此举竟是让六皇叔也坐不住了。
太师手中有父皇命自己监国前写的圣旨,此事自己也并未告知六皇叔。他此行匆匆,目的已昭然若揭。
赵珩松开手中的信纸,淡然掀唇,“继续盯着,切莫让他们发觉。”
“是。”墨竹再次应声。
赵珩收了思绪,仔细比对信纸,按照密信的格式临摹林尚书的笔迹,写下四个字:速回汴京。
写好放下,跟着开始临摹韩丞相的笔迹,写下六个字:计划照旧,速办。
搁笔吹干墨汁,赵珩等着上面的字迹消失,再写上一打开便可看到的寻常语句,放到一旁。
待纸上只看到无用的寻常语句,他抬了下眼皮,将信装入信筒交给墨竹,“即刻发出,再安排两人快马加鞭沿路查探,秦王带了多少人入京。”
“是。”墨竹拿走密信退下。
赵珩收起笔,叫来江崇,“梨廷那边可有消息过来?”
“有。”江崇恭敬回话,“他带人走访临近的几个县,发现有人大量购买灯油,再有消息会即刻送回。”
“即刻调拨六千精兵守住禹州方向的官道,发现秦王带兵入京立即以谋逆之罪擒住。”赵珩抬眼看他,“再安排两千精兵沿北门官道搜寻,发现大将军的踪迹,也以谋逆之罪擒下。”
江崇震惊看他,最终什么都不问不说,严肃应声,“是!”
他今日换了暗卫,又调兵遣将怕是要有一场大的风暴。
赵珩摆手示意他下去,继续批阅奏折。
皇宫禁卫军在兵部有名单的一共一万人,林尚书手中的四千人,除去在宫内换防的一千人,剩下三千人都在宫外。
他自己部署的禁卫有一万五千人,五千人在城内一万人在城外的营地,这些人由他直接统领,江崇代为发号施令。
不管是六皇叔还是大将军,来了,便一并拿下!
夜色渐深,汴京城内的灯火陆续熄灭。
韩丞相背着手来回踱步,笼在烛火下的脸庞阴森扭曲,牙关死死咬紧。
许久,窗外传来一声轻叩,跟着便有一黑衣人翻窗入内跪下,“主上。”
“说。”韩丞相停下来,嗓音发干,“可有查到什么。”
太子此局不破,韩家上下都会步上太师一家后尘。
“东宫和长信宫防卫森严,未能闯入。太子前往福安寺时,在寺内见过一女子。属下已将此女的的来历查清。”死士从怀中拿出一沓资料呈上,“九年前入宫,在御膳房当了八年的粗使宫女,父母曾是商户。”
韩丞相眸光一利,拿过资料坐下细看。
九年前入宫的粗使宫女怎会结识太子?这女子实在可疑。
仔细看完所有的资料,韩丞相磨了磨后槽牙,看向地上的死士,“起来说话,此女如今在陈良妃身边伺候?”
“是。中元节当日所发生的事已汇报过。”死士站起来,低下头继续说,“皇帝昏迷当日,陈良妃所居的敬法殿便有侍卫值守。”
韩丞相捋了把胡子,又拿起放在桌上的资料。
苏绾?商户之女……应当不是太子身后的高人,真有谋略,字迹怎会歪歪扭扭如幼儿一般。且她入宫后便被分去御膳房做粗活,去伺候陈良妃还是被陷害的。
她也并未进过东宫,太子昨日与她见面,许是要提醒陈良妃注意安全。
表侄女那颗棋,之前不动如今更不能动。
太子借陈良妃那嫡兄之手,收复的不止是北境的失地,还有北境数万驻军的军心,断然不会让陈良妃出任何意外。
能给太子出谋划策的女子,多半来自禹州□□。
太子几次面对危局,处理的手法都有秦王的影子在,不可能会是一个在御膳房做粗活的宫女,能想得出来的。
此女到底藏在何处?
韩丞相闭了闭眼,吩咐道:“继续安排人盯着陈良妃和那宫女,若有机会直接诛杀。”
“是。”死士安静退下。
韩丞相看了眼滴漏,忧心忡忡地开门回房。
靖安的布置不可出错,若此时靖安起火,烧的便是丞相府了。
回到房中,韩丞相脱下外袍叫来自己的夫人,“明日你带着月儿再去福安寺,给德妃娘娘带话,不可轻举妄动。”
韩夫人见他满面愁容,不禁也忧心起来,“要不要先把孙儿送走?”
韩丞相闭上眼,良久才又睁开,“都送去东蜀,太子此局不好破,稍有不慎,我韩家上百年的基业便会毁于一旦。”
韩夫人点了下头深深叹气。
韩丞相生怕靖安的布置有变,叫来管家与几个儿子,安排孙儿孙女离京事宜。
没有了后顾之忧,太子登基后即便要清算,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只要自己不死,就还有机会拉他下来。
半夜惊雷,晴朗将近半月的汴京下起瓢泼大雨。
苏绾被雷雨声吵醒过来,听到陈良妃开门,让暗卫去隔壁空置的禅房避雨的声音,复又闭上眼。
昨天下午太子一行赶来福安寺,是为了请住持入宫为老皇帝诊治。
等天亮后,估计就该传出准备后事的消息。
离回宫只剩下几天时间,等待无数嫔妃的,是随之而来的殉葬。
在原著中,老皇帝死后,后宫过半的嫔妃都被要求殉葬。
如今太子在柳云珊的建议下,开了官办的学堂,准许女子入学。若还让后宫嫔妃殉葬,未免有做戏之嫌。
然而韩丞相那人老奸巨猾,皇帝死了,说不定他会趁机要求陈良妃殉葬。
妃子殉葬,身边的宫女也会被要求殉葬。
若真是那样,自己手里的出宫诏令和废纸差不多,还是没法安心啊。
苏绾胡思乱想一阵,干脆不睡了。
天亮后大雨停歇,空气湿润凉爽。
苏绾吃过早膳,跟陈良妃说了声,出去打听消息。
才下了场大雨,一大早来上香的人不是很多。
苏绾拿了一把线香点燃,凑到香炉前跟着几个同样穿着僧衣,却不是后宫宫女嫔妃的姑娘,一起往香炉里插线香。
“韩丞相家的马车也来了福安寺,看来昨日的传言是真的。”
“宫里的马车把贺神医接进去又送出来,能是假的吗,他都治不好估计没人能治好了。”
“天子驾崩禁礼乐,我的婚事怕是要拖到三年后去。”
“你还好,我的亲事怕是要黄了。”
“韩夫人上来了,大家别乱说话。”
苏绾绕过香炉往山下看去,门前果然停着一辆稍显华丽的马车。一位穿着华贵的妇人在嬷嬷的搀扶下,正慢慢上山。
走在她身边的小姑娘上次见过,韩丞相的幼女——韩灵月。
苏绾低下头,把所有的线香插上,转身回禅院。
看来朝中的局势非常紧张,韩夫人带着小女儿上福安寺,估计来跟德妃通风报信,让她不要乱作为。
拐进通往禅院的小径,梁淑妃身边的嬷嬷跟着个差不多年纪的嬷嬷,慌慌张张往小路上去,看着像是要讨论大事。
苏绾扬了扬眉,大步回禅院。
进去关上门,陈良妃躺在廊下的摇椅里吹风,面上盖着团扇。
苏绾过去躺到她身边的摇椅上,轻描淡写的语气,“韩夫人带着千金来上香,林家的人去找淑妃了。”
陈良妃拿走脸上的团扇偏头看她,“日后出门谨慎些。”
“知道。”苏绾晃动摇椅,看一眼碧蓝如洗的天空,舒服补眠。
陈良妃拿起团扇又把脸盖住,眉头深深皱起。
她昨日问过住持,给苏绾买座两进的宅子大概需要三百两银子,再给她准备一些安身立命的银子,拢共需要一千两左右。
她身上没那么多,买小的倒是勉强够。皇帝真死了她便有机会见太子,届时再跟他讨一道口谕,让苏绾提前出宫或许可行。
之前已经跟他要过诏令,再开口更顺理成章。
那个梦境不管成没成都要破掉,不然她没法安心。
陈良妃拿开团扇,偏头看了眼苏绾,复又盖上脸躺好。
她看着真不像入梦。
皇帝病重不治的消息沸腾了三天,汴京并无大事发生,韩夫人带着小女儿安然回城。
苏绾等着晚课结束,拿上拜托任长风买的糖,出门去找那个小沙弥。
小沙弥出家的时间短,大部分时间都在跟着住持学医,就早晚要往后厨的水缸里装水。
苏绾在打水必经的亭子里坐下,拿了颗剥开丢进嘴里,耐心等小沙弥出来。
过了一阵,小沙弥没来倒是她梦里的那个驸马又出现了。
这个巧合的几率未免太高了一点?
“苏姑娘。”赵珩也有些诧异,左右看了一圈过去在她身边坐下,“姑娘在等人?”
六皇叔带着三千人马改道源阳入京,会在今夜借宿福安寺,给他的信却说还有两日才到。
他带人前来布置,正欲找地方藏身便看到她从山上下来,一个人坐在亭子里吃糖。
“嗯。”苏绾往边上挪,语气冷淡,“公子请自重。”
这人真的一点男女授受不亲的意识都没有,每次都离她特别近,问题是他的眼神又很正经一点孟浪轻浮都没有。
赵珩抬眼看向她的侧脸,“姑娘为何对在下如此生分?”
在梦里亲他时可不是这副模样。
“公子为何觉得我该与你熟络?”苏绾神色戒备。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很快登基。
苏绾:很快出宫。
赵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