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良妃在梁淑妃对面坐下,耐心等着她细细琢磨。
以前没怎么接触,只觉得梁淑妃是个闷葫芦,笑的样子也假。
看完容昭仪的绝笔信,她还心疼了一把梁淑妃,觉得她傻。这会面对面,她算是看出来了,梁淑妃不傻而是冷漠又自私。
自己都这么大方上门了,她怎么可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真蠢到这个地步她也活不到现在。
以她和赵珩的关系,要诏令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也要瞻前顾后。这事又不会影响前朝,也不至于牵扯到在后宫掌权。
她就是冷漠自私,一点麻烦都不愿意沾。
她在皇后身边多年,容昭仪都知道小皇子是怎么死的,她会不知道?
明知道小皇子死的惨烈冤枉,可她还是给皇帝生了孩子,还生了两个。
她但凡有点良心,就不会这么多年一直跟容昭仪比,觉得所有人都不该瞧不起她。
觉得容昭仪上位的手段更不堪,毕竟她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
可人家容昭仪比她年轻许多,受宠的程度虽不如她,但也没少宿在长信宫。她不是不能生,而是不想生,不想给害死皇后还糟蹋自己的男人生孩子。
真正傻得可怜可悲的人是容昭仪。
为了杀皇帝而虚与委蛇,还要日日活在自责中。
梁淑妃会不知道迷香的味道吗?她知道却没及时逃走,还让皇帝遇到她,还不是为了自己有朝一日能出头。
倒了徐贵妃和四皇子,还有韩丞相撑腰的五皇子和他的生母德妃,她真以为自己能一直平顺?
韩丞相在前朝笼络官员打压太子,目的跟徐太师是一样的,都想扶持一个傀儡上去,自己当那不上明面的皇帝。
德妃天天把自己整得跟位分低的嫔妃一样,出行不坐轿辇也不引人注意,让徐贵妃一个人在后宫作恶。为的还不是熬死了徐贵妃和徐家,只自己的儿子跟太子斗法。
没了徐贵妃,德妃还吃得下去斋饭念得了佛经就怪了。
陈良妃有些烦躁,这事过后自己是不会再与梁淑妃打交道的。
这种人出了事会第一个出卖盟友,不值得自己为她出主意。她知道自己不是好人,但她知道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好,回宫后我就跟他要一道诏令。”梁淑妃像是下定了决心,脸上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陈良妃如今有嫡兄撑腰,赵珩不会让她死,若不答应她万一被她使了手段针对,自己的一双儿女根本保不住,她不能因小失大。
只是一道诏令,赵珩应该会给。
“等你的消息。”陈良妃不耐烦地看她一眼,起身离开。
皇帝是好不了了,梁淑妃开口跟太子要诏令,太子不会起疑反而觉得她识大体,知道帮衬。
自己也不怕梁淑妃和德妃一样阴险,嫡兄不死,她老实待在敬法殿便不会有事。
太子派了侍卫保护她,德妃不会不知道。
禅房的门重新关上。
梁淑妃出了会神,慢慢反应过来容昭仪的死和徐贵妃有关,而徐贵妃怕是……要倒了。
她缓了缓心跳,绷紧的脊背渐渐松懈下来。
赵珩掌控朝局的能力越强,她和孩子就越安全。就算德妃执掌后宫,自己安分守己,应该能等到赵珩登基成为太妃那一日。
只是这后宫的腥风血雨,在赵珩登基前不会停。
韩丞相在前朝经营十几年,没了太师的威胁,德妃定会站出来配合韩丞相极力打压太子。
三足鼎立之时她还可冷静,只剩下五皇子和太子,她也一样会急。
这种情况下,自己须得更加小心谨慎。
香料之事决不能让赵珩知道真相。要诏令的理由她也想好了。
就说是陈良妃因容昭仪之死忽然清醒过来,怕自己也遭遇不测,念苏绾照顾她有恩,想要报答苏绾的恩情。
如此一来,赵珩便不会起疑,自己跟陈良妃也不会纠缠得太深。
梁淑妃打定主意,自己去拿了笔墨纸砚,研墨提笔给赵珩写信。
诏令越早拿到手她就越安全。此时发信给赵珩,正好表明自己对前朝一无所知,也没想打探消息。
写好吹干墨汁,梁淑妃将信折好塞进信封,起身开门去院子里叫来一名赵珩身边的近卫,“麻烦你将这封信送回宫里,亲自交给太子殿下。”
“是。”那近卫收了信转身出去。
梁淑妃在院子里站了一会,折回廊下纳凉。
因着容昭仪自尽一事,所有后宫妃子都暂时待在禅院,不得随意出门。
福安寺的僧人,则在准备给容昭仪做法事超度。
陈良妃回到自己和苏绾住的禅院,苏绾躺在摇椅里看书,像是又打起瞌睡的模样。
“今日不要出去乱跑,宫里没消息过来,一切就还是没有定论。”她叮嘱一句,大步回房。
“嗯。”苏绾应了声,继续看手中的香料集。
没消息就是好消息,说不定中元节她真能回汴京,顺便去看看贺清尘有没有解决掉麻烦。
“睡了记得盖上被子,风大容易着凉。”陈良妃提醒一句,进了禅房关上门。
再等等,徐贵妃那头猪死没死的消息,就该传出来了。
陈良妃坐到炕上,拿起包袱打开,取出准备好的男装和银票,兀自出神。
德妃这会估摸着也在等宫里的消息,她比徐贵妃冷静,应该会掂量眼前的情势,暂时不会出手针对自己。
等到中元节法会,自己要带苏绾回汴京,顺便去找一找给自己开坛做法的道士。
这事不问清楚,她心里始终不踏实。
被赵珩知道自己将他跟个宫女捆绑在一起,即便嫡兄的战功再高,他也不会让自己苟活,更不会让苏绾活着。
如今她也算大仇得报,剩下的就是拿到诏令让苏绾安全离开皇宫。
陈良妃笑了下,仔细收起男装和银票。
那道士只要不走,自己就有办法找到他。
过了午后,整个汴京都陷在燥热的空气中,太师府大门紧闭。平日里守门的人也不见了踪影,死气沉沉。
门后,谢梨廷带着皇宫禁卫,将府中的金银珠宝、地契都搬到了院子里。
跟着过来清点数目的萧云敬,叹为观止。
“这太师府上的私库,竟是比国库还充盈。”谢梨廷苦笑,“北境百姓困苦挣扎,朝廷却养了这么大一只蛀虫。”
“还有一只没被抓呢。”萧云敬坐下来,嗓音压低,“入夜后再将这些东西运走,等明日太子出诏令,告知百姓徐太师罪行后再移交户部。”
“明白。太师总算倒了,昨日那扮做宫女的死士真能打,不知道韩丞相在宫中是否也安插了死士。”谢梨廷心有余悸,“难怪太子之前,会屠杀东宫的宫女。”
这要是漏掉一个,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猜。”萧云敬合上账本收好,“回去复命吧,清点了一个晚上加上半个白天,可算清点完了。”
昨夜,赵珩以皇帝醒来为由召百官入宫。徐太师踏进文德殿看到徐贵妃,当即咬破压在舌下的毒药毒发身亡。剩下的徐家人,在赵珩当着百官的面审徐贵妃时,被他们全部擒获。
太师府中所有暗道地库,也都被他们给翻了出来。
“明日斩了徐家的人,太子也能松口气了。”谢梨廷脸上绽开笑容,揶揄道:“你也有了时间去陪夫人过乞巧节。”
萧云敬爽朗一笑,留下侍卫守着查抄出来的金银,和他从后门离开回宫复命。
赵珩在御书房整理太师党羽的名单,刑部尚书和侍郎像是刚离开没多久。
“如何?”赵珩抬头,示意他们坐下。
太师的私库应该有很多银子,够他将北梁所有府州县之间的官道全部打通。
官道打通,百姓可更便捷的做买卖,加快货物流通的速度也能给百姓增加收入。
“白银元宝四百二十万两,赤金元宝三十个,其余器物珍宝书画、房产和田地要户部才能算得出来值多少。光是禹州一地,太师就有良田二十顷别庄三处,这还不算南境各处和汴京城外的良田。”萧云敬将账册递过去,“比你还富。”
赵珩瞟他一眼,拿走账册。
翻了一会,他合上账册放到一旁,神色轻松,“太师的一众党羽中除了没把柄抓林尚书,该抓的都关进天牢明日问斩,你过完乞巧节回禹州后,想办法把那几个去东蜀学习采盐的人带回来。”
东蜀已经没了不停战的理由,改善民生的同时也该逐步囤盐,屯粮、屯兵。
最多三年,他要踏平东蜀,将舅舅的首级带回来好好安葬。
“行,贺清尘那你忙完抽时间去瞧瞧,陆常林中元节回汴京给他娘过生辰,你也这天出去顺便带他认识下。”萧云敬失笑,“正好也去见见那位高人,肃清太师党羽期间韩丞相不敢盯你太紧。”
赵珩点了下头,无意识捏紧左手中指。
他倒是很想见到那女帝。
萧云敬和谢梨廷走后,赵珩叫来孙来福询问方德胜的病情。
“早晨他出宫去同安堂开了方子,要等几日才知是否有效,不过带了句话回来,说殿下所选之人可靠。”孙来福脸上绽开笑容,“听说汴京城内最难缠的那伙地痞,对神医也是赞誉有加。”
贺清尘竟会给地痞治病?赵珩抬眼看他,“具体怎么回事。”
昨日去给贺清尘送口信的暗卫回来复命,说他是被地痞缠得没法才躲到福安寺,莫不是主持开解他了?
“方公公说,他去看病之时,那伙地痞送了许多珍贵药材到同安堂,感谢神医救了他们的帮主。这伙人还把另外一伙地痞赶走,说是今后他们会罩着同安堂。”孙来福又笑,“神医医术卓绝,连地痞都收服了。”
赵珩略略颔首,打算中元节时出宫一趟,看看具体怎么回事。
孙来福见他心情好,大着胆子留下。
赵珩批了一会奏折,江崇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表情不大好看。
“怎么回事。”赵珩放下奏折看他。
抓捕太师党羽一事由刑部负责,禁卫军只派了些人从旁协助,应当不会出问题。
“梁淑妃让人送了封信回来。”江崇将信呈上。
这梁淑妃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打探消息竟直接找上太子,妇道人家就是见识短浅。
“我瞧瞧。”赵珩也觉得梁淑妃此举有些僭越,不怪江崇没有好脸色。
她并非自己的生母。
拆开信封看罢内容,赵珩心底涌起一股无名火,好一会才压下去,取来书写圣旨用的硬纸,提笔写下一道诏令:宫女苏绾,入宫后兢兢业业,念其年长,家中又有老幼需要其照料,故准其入宫满十年后出宫。
写完搁笔,他取来自己的印章印上去,拿起递给江崇,“让侍卫带回福安寺交给梁淑妃。”
“是。”江崇偷偷瞄了眼,对梁淑妃更无好印象。
为了个宫女差遣太子近卫送信,简直不知轻重。
赵珩拿起未批完的奏折,耳边忽然传来一声闷响。孙来福脸色变了变,抱着拂尘火速掉头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赵珩:你穿男装的样子很好看。
苏绾:跟你面基,我就没法在梦里浪了,不见。
赵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