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遵旨。”总管笑呵呵扶着她上了轿辇,马上吩咐下去。
苏绾偏头瞟了眼赵珩,见他还是没有多余的反应,不禁心安。
梦里的人是没有思想的,他们只会按照梦境给的身份说话做事。方才在殿上,那几个老臣的表情很到位,眼神却没多大的变化。
就是……他们的姓氏跟原著中,专门和太子作对想扶持四皇子上位的几个老臣,是一样的。
苏绾忍不住又看了眼赵珩。
这个和当朝太子同名的侍郎公子一直不出声,到底是不会说话,还是觉得女人只配待在后宅相夫教子,不配让他折腰?
苏绾想到这,唇角不自觉上翘。这种古墓派的思维还挺有趣,若他知晓另一个时空的女子顶了半边天,能力与男人不相上下,怕是要吐血三升。
“起骄。”大总管甩了下手里的拂尘,脸上笑成了一朵花,“陛下的龙体真的无碍?要不要请女医瞧瞧?
“不必,朕的龙体好得很。”苏绾默默翻了个白眼,偏头看他,“你想说什么。”
“老奴什么都不想说。”总管抬手捂住嘴巴,老实闭嘴。
苏绾嘴角一撇,沉默下去。
她天赋异禀不行吗,出点血怎么了,少见多怪。
御花园靠近皇城南门,紧挨着皇后的寝宫和妃子的宫殿,也不知道总管怎么安排之前的伴读?
到了御花园,昨夜的几位伴读等着湖边的回风亭,个个都换了其他颜色的衣衫,看起来年轻俊美,风流无匹。
苏绾从轿辇上下去,五个美男齐齐行礼,“陛下万福。”
“都起来吧。”苏绾摆摆手,等大总管弄好了椅子进去坐下,似笑非笑,“都有什么才艺要展示给朕看?”
几个美男各自坐下,其中一个把还穿着朝服的赵珩挤出去,含笑出声,“陛下想看什么才艺?”
“爱卿可是在考朕?”苏绾往后一靠,脸上的笑容扩大,“若是朕说,想看胸口碎大石,爱卿也能来?”
空气突然安静。
苏绾暗暗观察他们的表情,更加安心了。这些人的眼神很空洞,哪怕无法接受她提出的要求,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眼里却是没有情绪的。
他们都是梦里人——不会反抗没有思想,却会讨好她希望得到宠幸的,她的面首。
苏绾越来越能体会皇帝纳妃的心态了,这么多美人随便挑,什么爱不爱的多费神。
“陛下今日心情不错?”谢梨廷出声打破沉默,“微臣不会胸口碎大石,不过新学了一首曲子,陛下可想听?”
“还是梨廷懂朕,准了。”苏绾缓缓坐直起来,倾身过去伸手挑起他的下巴,笑容轻佻,“长得这般好看,可是想侍寝?”
赵珩侧目,墨色的眼底闪过一抹凌厉的光芒。
其他人则面露微笑,神色坦荡,仿佛人人都知道被送进宫内意味着什么。
“若陛下不嫌弃,微臣当然愿意。”谢梨廷唇角含笑,俊美的脸庞的映着身上的红衣,隐约多了几分羞涩之意,“微臣这就为陛下抚琴。”
“去吧。”苏绾又往后靠,慵懒歪在椅子里,唇角止不住上扬。
当个昏君果然自在多了。
“陛下累了吧,微臣给你捶捶肩膀。”有人反应过来,马上殷勤地给苏绾捶背。
其他人也争相伺候她,赵珩硬生生被挤出亭子外,面色黑沉。
苏绾没管他,微眯着眼享受美男的服务。
这才是她在梦里应该表现出来的样子——一个被尚书和太师架空的傀儡,昏庸无能,花天酒地。刚才怼尚书和丞相用力过猛了。
琴声响起,围绕在苏绾身边的美男各自安静下去,尽量不打扰她听琴。
苏绾抬眸,穿着一身红衣临湖抚琴的谢梨廷,眉目如画,气质出尘。他低着头神色专注,修长干净的五指如修竹般好看,让人止不住想成为他手下的琴。
原著中的军师谢梨廷似乎也很喜欢抚琴?他和即将出场的神医男二一样,被原女主善良大义、坚韧不拔的品性,和病弱娇美的风姿所迷,偷偷暗恋了一辈子,也单身了一辈子。
碍于自己的身份,他从未向原女主表露心迹。后来,太子弄死了徐贵妃的外甥女,未免朝中老臣多嘴,原女主主动提出她来当这个太子妃。
谢梨廷为了保证原女主的安全,穿上女装陪原女主入宫开了宫斗剧情。
苏绾打住思绪抬了抬眼皮,接过旁人递来的茶水抿了一口,愈发肯定这个梦境影射的是原著,也就是她生活的现实。
谢梨廷和原著中的军师对上了,那赵珩呢?
苏绾偏头看去。
他站在亭子外,浑身上下像是挂了霜,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四个字——不屑为伍。
原著中的太子赵珩虽有暴戾的一面,但那些都是做给尚书和太师看的伪装。
他心机深沉腹黑而强大,性子虽冷却异常细心,只要离开汴京便会顺路走访名医,希望能治好两位皇兄,跟梦里的这位完全不同。
对了!原著中写过,太子赵珩在两年前被烧伤,背上有烧伤后留下的恐怖疤痕。方才,她给梦里的这位脱衣服时,后背光洁白皙没有疤痕。
事实上,这场火是徐贵妃的手笔,被当场抓住的人却是陈良妃,高宗皇帝气得当场降了她的位份打入冷宫。若不是看她嫡兄的面子,差点就杀了她。
这段剧情在神医男二到了汴京后,给太子调制祛疤的膏药时才提及,然而陈良妃已经死了。
也就是说,她在梦里的身份对应的人就是太子赵珩,第一次梦到这个梦境是在高宗皇帝病重当晚,太子也是当晚开始监国。
所以……眼前这些一个赛一个好看的帅气面首,其实都是太子宫里的侍妾?她身边那个狗腿的墙头草太监,是太子身边的大总管孙来福?
怪不得东宫的女人杀不尽,总管惧怕林尚书比惧怕她更甚。
苏绾想到这,再次懂了。
这就是个让她过足当皇帝的瘾,实际上没屁用,她随便怎么作都不会死的梦境。
在等级森严的的皇宫里,她一个冷宫的宫女,就算梦到尚书和太师要杀太子也没法去通风报信啊,说不定她刚到东宫门外,侍卫便一剑戳死她。
发什么神经,太子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见的吗。
“陛下可有舒服一些?”男人说话的同时挪了下位置,挡住她的视线。
苏绾收了目光抬眸,冷冷出声,“来人。”
站在不远处的侍卫闻声而动,迅速冲进亭子里,旷远悠扬的琴声也戛然而止。
“带下去禁足一月,抄写《夫纲》一千遍。”苏绾站起来,微微抬高下巴看向谢梨廷,漠然出声,“梨廷随朕回太初殿,其他人散了。”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惹陛下生气!”总管冲到苏绾身边,跟点着了的炮仗似的,“拉下去斩了。”
“你是皇帝还是朕是皇帝?朕方才说了什么没听见?”苏绾瞄了眼总管,抬脚走出回风亭自顾抓起赵珩的手腕,“陪朕走回去。”
总管慌得跪了下去,迭声认错,“老奴僭越,老奴该死,老奴遵旨。”
他一跪,其他人也相继跪下,“恭送陛下。”
苏绾头都没回一下,扣着赵珩的手唇角上扬。
昏君真好当。
透过这事,她又一次懂了。
太子东宫的侍妾当中,有两人是不能杀的。按照梦里的剧情,六个人当中最重要的是赵珩和谢梨廷,其他人是来充数的。
上次的梦境里,她要杀赵珩时总管说杀不得,眼前这位他却敢僭越下令杀人。
做个梦而已,她一个昏君还要讲谋略,累不累啊?
苏绾撇了下嘴,余光扫过去,见谢梨廷还在收琴索性拉着赵珩停下,仰起脸看他,“驸马可是不会说话?”
赵珩垂眸看她,眸中不见任何情绪,轻轻点头。
苏绾眨了眨眼,拿起他的左手低头看向被她用剑割开后,一直没包扎的伤口,出其不意地亲上去,“那就最好了,朕心情好暂时不会杀你。”
他说不会便不会吧,这种谎言拆穿就没意思了啊。
也算夫妻情趣?
赵珩将她变来变去的表情收进眼底,掩去眼底的冷厉光芒。
“陛下恕罪。”谢梨廷背着琴赶上来,俊美的面容染上薄红,迟疑询问,“陛下为何动怒?”
赵珩偏头看了眼苏绾,很快挪开目光。
“他挡着朕看驸马了。”苏绾板起脸,努力表现出想要宠幸美人,结果有人争风吃醋而被惹怒的昏君,“朕乃一国之君,想看谁便看谁,他一个伴读竟然敢阻挡,抄写《夫纲》是轻的,梨廷你莫要学。”
“微臣明白。”谢梨廷看了眼赵珩,不说话了。
赵珩神色如常。
回到太初殿,大总管那个狗腿旋即跟了上来,露出一脸讨好的笑。
苏绾瞥他一眼,故意沉下脸,“又安排了什么?”
“没有,陛下不吩咐老奴不敢擅作主张。”大总管脸上的笑容有点干。
“你擅作主张的事还少?”苏绾噎他一句,扣着赵珩的手腕迈入殿门。
进了内院花厅,午膳已经送上来。苏绾用力吸了吸香气,内心泪流满面……为什么要在梦里看到这么多大鱼大肉?她都一年没畅快吃过肉了啊,这简直是酷刑好么。
“孙来福。”她回头看着大总管,咬牙出声,“把荤菜都撤下去,朕要吃素。”
梦里又吃不饱,不撤走醒来会饿疯。
“老奴这就命人撤下去。”孙来福脸上的笑容僵住,紧张擦汗。
宫女撤走了荤菜,苏绾盯着桌上剩下的两碟素菜,生生饿醒过来。
天还没亮,房里黑漆漆一片。
她挣扎爬起来拿了火折子点着灯,披上外衫去厨房,拿出已经冷掉的馒头愤愤咬了一口。
还有一年,她一定要离开这破地方!
吃完馒头天色也渐渐变亮。苏绾打了个哈欠,给自己鼓了鼓劲绷着一张脸去做健身操。
肥而不腻的水晶肘子,鲜嫩的鸡肉,香喷喷的酥肉一遍遍闪过脑海,最后一组动作做完,苏绾觉得自己更饿了,吃下一头牛都没问题。
“大胆奴才,你把皇上藏哪儿去了!”陈良妃鬼魅一般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苏绾吓得一激灵,拍拍胸口转过身,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看,故意颤着嗓音说,“良妃娘娘,陛下在叫你呢快些回去吧,再不回去陛下就要去徐贵妃宫里了。”
她怎么又来后院?天天陪着她演戏很累的好不好。
陈良妃狠狠噎了下,脸上浮起慌张的神色,“当真?”
“当真。”苏绾颤得更厉害了,“娘娘,你千万别惹恼了陛下,快去吧。”
陈良妃咬了咬牙,不甚情愿地转头跑出去。
她没直接回屋而是往前院去。李顺三天没有送信过来,不知东宫那边是太忙,还是出了别的变故。
进了前院,耳边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鸟叫,“布谷。”
是太初殿的人来了!陈良妃的眼神亮起来,提起裙摆朝宫墙下那个洞口奔过去。